咣當咣當咣當——


    火車繼續前行,一站又一站,夏彌都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另一個方向坐著的酒德亞紀,凝視了疊在一起的兩人很久,最後看了一眼同樣凝視那邊的繪梨衣,歎了口氣,隨後自主爬上了上層的睡板,也打算休息了。


    床板很窄,隻能供一人堪堪躺下。


    酒德亞紀一點點爬到床頭,隨後趴倒在床板上,再一點點翻過身來,躺好。


    她閉上眼,心想:還好自己生的小巧,要不睡起來絕對不舒服。也好在自己是一個人睡,如果要睡兩個人,那麽就隻能疊在一起吧……就像下麵兩個人一樣。


    她的睫毛顫動,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


    不用看就知道,下方還有個傻姑娘,呆呆地、失落地、滿含希冀地、凝視著疊在一起的那兩人……可是這是沒用的。傻姑娘,這是沒用的。


    有些話不說出來,別人是不會知道的。


    但有些話,必須要女人說出來才能夠讓人知曉,這未免也太可悲了些。


    何況……他真的不知道嗎?


    酒德亞紀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床板陷落的聲音,鋪蓋被丟在一邊的‘pupu’聲……應該是傻丫頭,她也要休息了。


    咣當咣當咣當——


    靜謐……隻存在鐵軌碰撞聲的靜謐……


    伴隨著‘絮絮語語’的悠悠唿吸,再也沒有人說話。


    某個時刻,準確的說是pm22:00,列車內的所有天燈在同一瞬間熄滅,包廂內沒有人玩手機,所以隻有外界稀稀落落的、淡淡的光照進來……正片小空間黯淡,卻又能看到環境。


    下一瞬間!


    這片小空間被恍若太陽般的金黃色填滿了。


    光源來自於一雙冰冷威嚴的眸子,她直視的地方,就好像被汽燈直射,被注視的人絕對無法睜開眼睛。


    汽燈環顧對麵的下鋪,又掃視上方的上鋪。


    金色的瞳孔中,是毫不掩飾的戒備與敵意。


    完美無瑕的姣好麵容上,是麵如冰封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栗。


    環視之後,她才緩緩收迴了目光,再次將精致的下巴輕輕搭在下方的胸口,慢慢合上了眼……


    這一幕若被生物界的博士看到一定會覺得非常眼熟。


    因為她就像是臥伏在最高的石塊上,巡視領地、扞衛地位的獅子,她用威嚴的目光逼退所有不軌之臣,然後才心滿意足地,繼續臥在那塊最高的石頭上陷入沉眠。


    #


    三峽水庫,是三峽水電站建成後蓄水形成的人工湖泊,總麵積1084平方千米,範圍涉及hb省和重q市的21個縣市,串流2個城市、11個縣城、1711個村莊。


    總之就是,這裏很大。


    三峽水庫並非是常識中,找個小凳子就能垂釣的水潭或水滸,而是一片非常大,大到沿岸建立了數個城市,人們圍繞它建立梯田,這種程度。


    所以即便如今,秘黨的工作重點也是放在這個地方……在進入白帝城之前……秦惶和他們碰麵的幾率並不大。


    何況此刻大雨傾盆,就連三峽水庫的蓄水量上漲了很多。


    秦惶和夏彌走在河堤的水泥路麵上,左側,是砸的支離破碎的湖麵;右側,先是綠意盎然的柳樹、楊樹,樹木後,是零落的小樓,再向後,就是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


    小路側基本都是獨棟小樓,帶個小院子,院子裏有些花花草草,已經被大雨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很顯眼的,


    有一家甜品店亮晃晃得立在那裏,在這片有些像是‘別墅區’的地方非常顯眼。


    特別是現在的天氣壓抑,即便是正午也是灰蒙蒙的,小路上已經積蓄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水窪,水點打在上麵有種嚇死人的隆重感,感覺就像衝著耳朵淋雨那樣。


    那家小店特立獨行的,固執地亮著各種顏色的招牌燈,連路過的雨絲都被映成了七彩的顏色,這讓那裏看起來更加突兀,就像碧翠的草地上開了朵向日葵那樣。


    看起來這裏的人們非常信任水庫的安全性,即便今天這樣的惡劣天氣,他們也沒有‘水庫決堤’的擔憂。


    進出甜品店的大多都是一些年輕的少女,讓秦惶覺得遺憾的是沒有jk、皮鞋、小棉襪,如果有的話,這家小店可以說是他見過最舒心的風景了。


    有一位打著領帶的上班族站在屋簷下……即便世界背麵都要發生‘世界大戰’了,普通人仍然意識不到這一天對於他們的未來多麽關鍵……上班族的腿沿已經濕透了,上半身倒還算幹淨,左手拎著白色袋子,裏麵是給某人準備的蛋糕。


    他向前一步就是雨幕,濺起的水霧讓重新踏入雨中的年輕少女們都打了個哆嗦,隻有他特立獨行站在那裏……從他已經變色的褲腿來看,他有些狼狽,應該是忘了帶傘……不過他卻老神在在望著雨幕,像是高木大戶前的石獅子那樣昂著頭。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略顯急促的踏水聲。


    秦惶順著方向看去,是一位穿著白色塔綢長裙的女人,撐一把半透明的雨傘,縮著肩膀小跑。


    上班族毫不猶豫地走進暴雨中,臉上專注的木然瞬間變得燦爛……女人連忙和他站在一起,雙方低著頭說些什麽……隨後男人接過雨傘,一起走在雨中。


    男人的表情頗為驕傲。


    秦惶歪著頭目視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男人的褲腳和女人的白裙裙擺都濕透了,染上了別的顏色,任何一方看起來都是很狼狽,可是走在一起,卻又出奇的和諧。


    除了秦惶沒人注意到他們,少女們也不會仰慕暴雨中弄濕褲腿的男人,她們嘰嘰喳喳走在雨中,頂著雨傘說些秦惶不感興趣的內容。


    偶爾有些大膽的女孩會偷偷看他。


    秦惶難得地微笑,目光越來越遠,隻覺得孤獨從四麵八方湧來,要將他吞噬。


    他的情緒總是這樣突如其來,一些尋常人看來根本不起眼的事情,在他的眼裏總會不同……他並不羨慕那個上班族和撐傘小跑來接他的女人……他隻想撕碎他們,順便將這座城市化為廢墟,然後重新迴到這裏,再來緬懷過去的風景。


    “你要請我喝一杯奶茶嗎?”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令秦惶有些迴不來神。


    他條件反射看向跟在腳邊的女孩。


    “你要請我喝一杯奶茶嗎?”夏彌又重複了一次,輕輕柔柔的聲音,沒有聽出一點的不耐煩。


    兩人走在暴雨中卻沒有撐傘……“反正遲早要下水的,打不打傘有什麽意義。一直抓著把雨傘,好麻煩的……再說了我們又不會感冒發燒。”夏彌曾經是這麽說的。


    所以兩人都是直挺挺地站在暴雨中,衣服早已經淋透了,頭發黏在身上。


    這點在夏彌身上更為明顯……她今天穿了一件寬鬆的深色體恤,一條水藍色的牛仔褲……如今衣服都緊緊黏在她姣好的身段上,完美地詮釋了‘骨肉勻停’這個詞的概念。


    腦後紮著馬尾,因為待會兒要打架,這樣更方麵。


    額前的劉海貼在臉上,偏小巧的嘴唇經過雨水的滋潤紅的有些刺眼。


    她就這樣毫不在意地站在秦惶手邊,仰著臉,帶著燦爛的笑,望著他,手指著下方甜品店。


    秦惶覺得她的笑有些刺眼,讓他發自心底的想要逃避,甚至毀滅。不過之前那麽點莫名其妙的孤獨與暴虐悄悄的消散了。


    這沒有讓他改變想法,反而更想毀掉這一切。


    “你眼神好兇……”夏彌縮了縮脖子,像隻受到驚嚇的小貓,“……請我喝杯奶茶怎麽樣,這種鬼天氣喝一杯甜甜的、熱熱的奶茶,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夏彌對於他的情緒變化總是那麽敏銳。一如既往地沒有逃避他的視線,雖然縮脖子的動作看起來慫慫的,卻恰到好處。


    而且對於奶茶也蠻固執的。


    “嗯。”秦惶點頭。


    “什麽?”夏彌一頓。


    他答應的太過幹脆,讓夏彌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說可以。”秦惶重複了一遍。


    “……”夏彌眨眨眼,認真地盯著他看。然後忽然低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扭腰扭頭扭屁股,仔仔細細看了自己一圈。


    隨後抬頭,也不再直視他,隻用餘光看向這邊,手指卷著肩膀前的劉海攪來攪去,小聲地問:“我剛才有什麽地方戳到你的萌點了嗎?”


    秦惶歪頭看她,不說話。


    即便是他也有點跟不上這種跳脫的思路,而且夏彌此刻‘扭捏’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見鬼!


    “啊!萌點!萌點你知道是什麽吧……就是那種,emmmmm……”夏彌雙手胡亂比劃著:“……就比如短裙與過膝襪之間裸露的肌膚,嚴肅可愛女孩子頭頂一縷翹起的頭發……”


    “我知道‘萌點’是什麽意思。”秦惶打斷了她。


    “哦。你知道啊~”夏彌手上的動作頓住,慢慢垂下去,然後,很自然地抓住秦惶的衣角,“那去買奶茶吧,我喜歡抹茶味。”


    夏彌略過了之前的話題。


    秦惶點頭,朝河堤下方走。


    夏彌沉默地跟在後麵。


    秦惶低頭看路,心底琢磨著夏彌,這丫頭的羞恥點真是夠夠的,能跟你在大街上擁吻,也能大大方方滿嘴葷段子,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時候扭捏起來。


    逐漸的,他感覺衣服又被拽了拽,停住腳步迴頭看她。


    夏彌低著頭,眼神飄忽,偷偷窺他一眼又匆匆收迴視線,“我之前……還以為你是生氣了。”


    秦惶看了她兩秒,想了想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繼續朝奶茶店走。


    夏彌也沒攔著,跟著走,兩人邊走邊聊天。


    “如果伱是說——你不動聲色指揮亞紀她們,從而讓她們從心底覺得低你一頭的事情……那麽我確實沒生氣。”


    秦惶說完,他就聽到身側的偷笑聲,很愉悅的偷笑聲。


    “很好笑嗎?”秦惶歪頭看她。


    夏彌抬頭對視,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笑意:“不好笑,但是很開心,怎麽,遇到開心事還不能笑嗎。”


    “……”秦惶收迴視線。


    夏彌的那點小心思瞞不過他,給酒德亞紀出主意讓她懷孕,給上杉繪梨衣推薦網站、遊戲,給落葉講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通過一點點小細節,就把自己的地位立住了。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夏彌從不是一個大方的人,當然了其他人也不是,沒人能在感情這方麵大方。


    秦惶看出來了,卻視而不見。原因很簡單,他沒心思說什麽情情愛愛,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種東西。


    從他完全複活開始,他的變化一直在發生,潛移默化的……他越來越像一位君王。君王的感情無疑是一種可笑的概念,就像是獅子進食前的禱告,虛偽且難看。


    或許這種變化會越來越大,等他吞了‘諾頓’與‘康斯坦丁’,等他吞了‘奧丁’,等他……秦惶準守承諾,女孩們曾經的拚死幫助他也會記得。


    但是,他在變。


    一直會變。


    可能夏彌看出了這一點,她知道自己不介意這點小心機……隻要不去煩他就行。


    “話說,你知道我之前那句話的意思嗎?”夏彌快走兩步,和他並肩,然後仰頭看著他,手臂而然而然地挽上了秦惶的左臂。


    “你的羞恥心過去的可真快。”秦惶看了一眼左臂。


    “別轉移話題!”夏彌搖晃一下,瞪眼道。


    “沒轉移話題。”秦惶轉移視線看向她,“你指的哪句話?你要請我喝一杯奶茶嗎?”


    “嗯嗯。”夏彌眯著眼更開心了,像一隻狡猾偷腥的小狐狸。


    秦惶盯著她兩秒,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期待。


    歪了下腦袋,淡淡地說:“不知道。”


    夏彌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糟糕,嘴巴從‘上弧度’變成‘波浪形’,鼻孔裏傳出‘fufufu’的出氣聲。


    秦惶真想給她鼓掌,這種二次元的表情也就她能做得出來,真厲害。


    “唿——吸——唿——吸——”夏彌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睜開眼,瞪大眼睛鄭重地說,“秦惶先生,有些話還是說出來的好。有些事情不說話出來,就是不算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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