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芳此刻心中既緊張,又害怕,臉上盡管裝得再從容,也終究逃不過高懷德的眼睛,“德芳,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如果真出事了,快同姑父說,或許姑父能幫你。”


    “這……”趙德芳聽高懷德言中真切,不似明知故問,索性把心一橫,“姑父,不瞞您說,小侄的金鐧昨夜被人盜走了。恕小侄說句大不敬的話,我懷疑盜走金鐧的,不是官家的人,便是魏王的人。所以小侄有意出京避難,卻又不知該去哪裏,還望姑父指教。”


    高懷德聞言同樣吃驚非小,琢磨許久才道:“德芳,依姑父看你現在隻有打著外出尋找金鐧的名義出城,會比較合適。至於去處嘛,姑父認為最合適的莫過洛陽。”


    趙德芳不解道:“姑父,侄兒去洛陽做什麽?那裏莫非有什麽高人,能保住侄兒的性命不成?”


    高懷德解釋道:“德芳,如今為了你,肯不惜得罪官家、魏王的,隻有你父皇當年的那些下屬。其中除了姑父外,最有能力的莫過於符彥卿、慕容延釗、石守信、趙普四人,怎奈符彥卿、慕容延釗已死,石守信又沒了兵權,隻有趙普尚能仗著昔年的威望保住你,所以姑父才讓你去洛陽。”


    趙德芳問道:“姑父,小侄聽說趙普與父皇是莫逆之交,而且父皇死後,他常為沒能及時提醒父皇感到自責,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高懷德點點頭,“沒錯,如果說你父皇在日最器重誰,毫無疑問便是則平先生。若說當今官家對哪個臣子最忌憚,毫無疑問也是則平先生。姑父相信,隻要官家、魏王沒有為了帝位達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他們絕不會動則平先生的。”


    趙德芳懸著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感激的一抱拳,道:“多謝姑父,小侄這便前往洛陽,希望你我下次相見仍能共坐談心,而非在法場生死訣別。好了,天色不早了,小侄去也!”


    高懷德朝他揮揮手,目送著趙德芳越行越遠,虎目中隱隱含淚,“太祖,末將無能,無法挺身而出,保住您惟一的血脈。望您在天之靈保佑八王千歲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吧!”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


    趙光義不是個心胸豁達的帝王,不是個光明磊落的帝王,卻是個追求完美的帝王。多少年來,他為了超過柴榮、超過趙匡胤,沒有一日怠於朝政,沒有一日停止學習,更沒有一日放棄過統一天下的念頭。


    此刻才散朝不久,趙光義便端坐在禦書房中,批閱起今日早朝呈上的奏疏。他今日心情不算太好,批閱奏疏的速度自然不快,若非為了在有生之年實現自己的夙願,或許他早就放棄政務,去後宮享樂了。


    忽然,王繼恩急匆匆的帶著一個小廝,走到龍書案前。那名小廝見到趙光義,急忙跪倒在地,連氣都沒喘勻,便稟報道:“小……小的是八王府中的用人,今晨王爺起來後發現金鐧不翼而飛,特命小的來稟報官家。”


    趙光義聞言一怔,手中禦筆再難落下,心中湧起萬千念頭。但他作為一國之君,怎會在小廝麵前失了儀態,沉靜的問道:“昨日朕聽聞八王請來雲慶祥戲班到他宮中唱戲,可有此事?昨日前往聽戲的,又有哪些人啊?”


    小廝道:“官家,昨日王爺確曾請戲班入宮,前去聽戲的除了王爺本人來,還有二皇子、三皇子、魏王與開封府中判官呂大人。”


    趙光義微微頷首,“現在戲班仍在南清宮中嗎?”


    小廝道:“是的,現在戲班仍在宮中。”


    趙光義又問道:“那德芳現在何處?也在宮中嗎?”


    小廝剛想搖頭,可想起來時清羽的囑咐,忙道:“不……不,王爺為了尋找金鐧,剛才出城去了。他和小的腳前腳後,才走沒多久,想必現在剛出城門。”


    趙光義眉頭微蹙,語氣卻紋絲不變,“好,朕知道了,朕這便派人去找。凹麵金鐧乃太祖禦賜之物,有無上的權利,絕不能落於賊人之手。”


    “多謝官家!”小廝磕了三個響頭,隨後緩緩退出了禦書房。王繼恩見他走了,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走到趙光義近前,道:“官家,您看金鐧這事,咱們是查還是不查?”


    趙光義微微一笑,“繼恩,你跟在朕身邊這麽多年,難道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嗎?既是八王擺出信任寡人的架勢,寡人倘若不查,勢必引起百姓非議,所以咱們也得把架勢擺足了,這樣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王繼恩當即會意,道:“雜家明白了,此事咱們說查也查,說不查也不查,隻管糊弄住那群無知百姓,讓天下人沒有異議也就是了。隻是這查案之人嘛……”


    趙光義道:“此事不宜交給外臣,唯恐他們會趁機起事,擁立八王。嗯……也不能交給宦官,否則世人定會覺得是朕在搗鬼。最合適的莫過於昔年晉王府中那些內臣。柴禹錫頭腦靈活,趙鎔做事果決,找金鐧的事便落在他們頭上吧。”


    王繼恩一擺掌中拂塵,笑道:“官家英明!雜家這就去找兩位大人,相信他必能領會官家的用意,把此事做得天衣無縫的!”


    開封府,明鏡湖。


    此湖位於府內東南,“明鏡”二字原取自明鏡高懸之意,用在這處風平浪靜,宛如銀鏡的湖泊上格外貼切。正午的陽光直照水麵,把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連帶著湖上的涼亭,都顯得熠熠生輝。


    趙廷美閑坐亭中,欣賞著旖旎的湖光,精美的曲橋,心中那份心曠神怡,一如初來開封府時那般。他麵前的石桌上,擺著兩個白瓷大盤,盤中盛放著十幾隻個頭碩大的螃蟹。在裝螃蟹的瓷盤邊,還擺著一個酒壺與兩隻酒杯,黃酒的香氣從壺中陣陣溢出,十裏飄香。


    不久,呂端就笑著走過曲橋,來到湖中涼亭。他本意是想朝趙廷美深施一禮,怎奈他肚皮高大渾圓,腰還沒彎下多少,臉卻已然貼到了自己的肚子。


    趙廷美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易直,你我相處多少年了,何必如此拘禮?快坐吧,嚐嚐本王特意給你準備的螃蟹,此蟹雖沒九月份的大閘蟹那麽肥美,但在這個季節也好算是不錯的了。”


    呂端看到麵前這些又紅又大的螃蟹,饞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連石凳都顧不上坐,就抄起一隻最大的,熟稔至極的剝開了蟹殼。蟹殼一經剝開,當即露出白花花的蟹肉,與紅黃交雜的蟹黃,鮮美的氣息更是充盈而出,洋溢了整個明鏡湖。(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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