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四野的薄霧慢慢褪去,眾人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峽穀之中。峽穀兩麵俱是高不可攀的岩壁,前方不遠處是黎桓帶領的逃軍,身後則是來時的大路。


    阮匐縱戎馬一生,見到此情此景全身也莫名的打了個寒戰,近乎本能的脫口驚唿道:“不好,我們中了黎桓的奸計,快撤!”


    他的話音才落,兩邊的山穀上突然現出無數弓箭手,人人手持強弓利箭,毫不留情的向山穀下射擊。刹那間,箭雨鋪天蓋地的射向阮匐等人,一瞬間就有數十人中箭倒地,絕氣身亡。與此同時,剛剛還抱頭鼠竄的騎兵們,齊齊駁轉馬頭,朝阮匐等人發起進攻。


    阮匐等人見狀忙轉過身,想從來路奪命而逃,可就在他們轉過身的刹那,眾人臉上齊齊現出無法置信的神情,隨即又轉為絕望。隻見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支近千人的軍隊,個個身披重甲,手持長槍,組成一道盾牆,徹底封鎖了阮匐等人的退路。


    阮匐見此長歎一聲,哀聲道:“看來命中注定,本公要喪身於此!真天亡我阮匐,天亡我瞿越啊!”


    範盍一橫手中鋼刀,指著身後那五百騎兵,道:“定國公,敵軍騎兵不過五百,如果我們與其血拚一場,未必就會敗給他們。此地已離紅河不遠,隻要我們能殺出去,就能在河邊與丁佃大人的水軍匯合,到時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


    阮匐眼睜睜的看著身邊士兵,一個個倒在亂箭之下,不由發出一聲怒吼。隨即他高聲道:“諸位,如今黎桓這賊人欲置我們於死地,我們不能在此甘心就戮,有膽子的就隨本公殺出去!”


    “國公大人,我們誓死相隨!”眾士兵震臂高唿,隨即紛紛跟在阮匐和範盍身後,迎頭向麵前的五百騎兵衝殺過去。


    那些騎兵並未料到阮匐等人竟還敢做困獸之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竟被阮匐和範盍兩人接連砍殺了數十騎,鮮血染透征袍。兩人麾下的將士們,見到自己的主帥們這般驍勇,瞬間也都來了鬥誌,各挺長槍與麵前這群兇悍絕倫的騎兵殺在一處。


    騎兵最大的優勢就在於衝鋒包抄,長途奔襲,可若論在狹窄的山穀中廝殺,哪裏能與這群已被逼到死路,血貫瞳仁的步卒們相比?轉眼之間,被長槍刺於馬下者,不計其數。


    石壁上的弓箭手們,此時有些投鼠忌器,生怕一個不小心射到自己的騎兵,於是紛紛放下了手中弓箭,呆愣在原地。阮匐麾下的士兵們,見山上不再放箭,膽氣愈發壯了,竟硬生生的從騎兵方陣中殺出一條血路,保護著阮匐和範盍向東南方逃去。


    這些士兵未經開戰前,就已在路上耗費了大半氣力,方才又經一場血拚,已經徹底脫了力。若非範盍和阮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路上連威脅帶利誘,隻怕早就在衝出峽穀的那一刻潰不成軍了。


    眾人不知又走了多久,終於聽見前方有河水奔流而過的聲音,這才齊齊鬆了口氣,眾人腦海中都勾勒出同樣一個畫麵——在清澈奔騰的紅河中,此刻正靜靜停泊著十幾艘戰船,船頭高插的“丁”字大旗,隨著河麵上的大風獵獵作響。當他們跑到河邊的時候,戰船們就會緩緩駛來,船上的袍澤們會對自己露出親切的笑容,熱烈的歡迎他們上船,並騰出位置讓他們休息,拿出美酒佳肴來款待他們這些勇士。


    美好的夢想來的快,去得更快。當他們來到河邊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把黎桓想的太過簡單和無能了。他們麵前寬闊奔騰的紅河水上,的確有十幾艘高插“丁”字大旗的戰船,但它們並非靜靜的停泊在河中迎接歸來的勇士,而是接二連三地桅斷帆沉,沒入湍急的紅河水中。有無數士卒在河水中奮力掙紮,少傾,就被水下一股強大的力量活生生的拖下去,再出現時已是一具具漂浮在水麵上的屍體。方才還清澈見底的河水,就在眾人的眼前,一點點變成鮮紅的血水,一股股血腥氣從河麵直嗆進眾人的口鼻之中。


    很快,戰船就盡數沉沒,船上士兵無一幸存,他們的屍身橫流,幾乎要將奔騰的河水阻斷。阮匐以及身邊的士兵們,眼睜睜的看著這血腥詭異的一幕,心跳似乎都已停止,唿吸也變得冰涼,仿佛自己也將變成一頭頭隨時待宰的羔羊。


    阮匐一生從不相信鬼神,這一瞬間卻徹底的驚呆了。此時他眼中滿是驚慌與詫異,“這……這怎麽可能,莫非河中有水鬼?”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若是紅河中沒有水鬼,戰船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沉入河中,丁佃等人又怎麽可能遭此橫禍?


    阮匐畢竟經多見廣,片刻就穩住心神,對範盍道:“範將軍,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與黎桓血戰到底。這賊人陰險狡猾,心狠手辣,以我們區區一對人馬,絕難與之相抗。為今之計隻有你帶三百人馬前去西北攔截黎桓,絕不能讓他追過來,本公這就迴古螺城尋找援軍!”


    範盍對阮匐一抱拳,道:“定國公放心,末將和弟兄們即便戰死,也絕不會讓黎桓前進半步。”說著他點齊三百人馬,懷著必死之心,向西北而去。


    就在範盍才離去不久,東南方突然殺出一支幾百人的軍隊,為首一人手持銅槊,來勢兇兇,竟赫然是副王黎桓!


    “定國公,你見到本王好像很吃驚啊?”黎桓嘴角泛著冷笑,手拉韁繩,輕踩馬鐙,不緊不慢的向阮匐而來。他身後的士兵們也都個個麵帶得意的看向阮匐等人。他們此時的神情,就像獵人看著落入陷阱的野獸。


    “黎桓,你怎麽會在這?”阮匐見到黎桓,臉上的錯愕與驚慌愈發明顯,連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黎桓冷冷的道:“定國公,那伱以為本王此刻會在哪呀?你不會天真的認為,本王會在西北方的峽穀那邊出現吧?”


    “黎桓,你使的是什麽妖法?本公明明是追殺你,才衝進西北那處峽穀,你又怎麽可能在東南出現?”他說著一指河上漂浮的屍體,繼續問道:“還有這河中到底藏著什麽惡鬼,害死了丁佃和他手下數百水軍?”


    黎桓不屑的笑道:“定國公,就憑你和手下這些蠢貨,也配來殺本王?也好,今天本王就讓你死個明白,你不是想知道本王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嗎?那我告訴你,你們一直苦苦追殺的不過是本王麾下那五百騎兵而已,本王早就在薄霧的隱蔽下離開了。至於河中這一幕,不過是本王麾下幾十個水性極佳的兵士所為,國公何必那麽驚訝呢?”


    阮匐知道自己死到臨頭,反而鎮定下來,怒罵道:“黎桓,先帝罹難,神人尚為憤羞,汝為臣子,乃乘其喪亂,背義興兵,臣子之職,固如是乎?本公縱今日死於你這賊子之手,他年也定化做厲鬼,取你狗命!”


    黎桓不以為然的大笑道:“這就是威名赫赫的定國公,臨死前的遺言嗎?當真可憐、可笑得很啊!”隨著笑聲,他一催坐騎來到阮匐麵前,手中銅槊一揮,直打得阮匐腦漿崩裂,屍身栽倒馬下。


    跟隨阮匐多年的幾個親兵,見國公死的如此慘烈,都急紅了眼,紛紛上前要與黎桓拚命。隻見黎桓輕輕一擺手,他身後士兵立刻一擁而上,手中長槍齊出,將幾人捅成了篩子。剩餘的幾百殘兵敗將見狀全數跪地投降。黎桓看著麵前這些降兵,仰天大笑數聲,隨即下令道:“這些士兵竟敢公然反叛瞿越,罪不容誅,還不速速就地處決?”


    “是!”黎桓身後士兵齊齊應道,隨即快步走到這些跪地祈求的降兵麵前,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中兵刃。這些降兵見狀連忙用力叩頭,口中不斷高聲哀求,但此刻黎桓麵色如鐵,他麾下的士兵也隻能恍若未聞,紛紛抽出腰間配刀,如數斬下了這些降兵的頭顱。


    這時,被阮匐等人追進峽穀的那些騎兵,也從西北方快速向這邊靠攏,轉眼間就來到黎桓麵前。為首一人手中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下馬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了手中頭顱。


    黎桓透過模糊的血跡,認出這顆頭顱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與自己交過手的範盍,不禁再次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這個範盍隻怕臨死,都還以為本王真不是他的對手呢?如此文不成、武不就的蠢夫,也學著別人造反,就該想到自己的下場!”


    為首騎兵試探著問道:“副王,如今賊首阮匐、範盍、丁佃盡數伏誅,接下來我們是返迴華閭,還是您另有籌謀?”


    黎桓望了這個騎兵一眼,見他生得身材頗為魁偉,雙目炯炯有神,不禁下意識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這員騎兵忙道:“迴稟副王,小人江巨望。”


    黎桓點點頭,微微一笑道:“本王今日心情不錯,有意去山中狩獵兩日,又怕府中有人趁機鬧事。本王看你做事較為穩妥,不如就派你帶幾個人去本王府中,若是一切如常還自罷了,要是真有人膽敢鬧事,切記格殺勿論!”


    江巨望受寵若驚的道:“請副王放心,小人這就返迴華閭,絕不會讓王府發生意外!”說完他上了馬,朝身邊幾個騎兵一揮手,風風火火的向華閭而去。


    黎桓遙望著華閭的方向,淺笑道:“萬劍鋒,事到如今,本王也不用再怕什麽謠言了。你若再敢動一點歪腦筋,本王一定要了你的腦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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