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萱猜的半點不差,當初選那八個毛手毛腳的小丫頭出來實在是沒少花心思,姨奶奶既要找那些長相清理可人的,又要兼顧脫跳不安分的,最最要緊的是......世子妃需見了她們就使之生惡。隻有這樣,姨奶奶後麵新送來的那八個年紀大的才能發揮用武之地。


    秀屏一開始迴去稟告消息,姨奶奶與老婆子很是開心,覺得世子妃也不過如此,她們弄了個套兒,對方就傻傻的往裏麵鑽。可等真將人送去了新房,後者又找了種種借口將她們搪塞了迴去。


    姨奶奶領著人忿而迴了自己的院子,秀屏滿心歡喜的從屋子裏迎了出來,剛想說幾句奉承的話,卻見姨奶奶臉色不善,後麵的老婆子偷偷衝她使眼色,秀屏便知大事不好,也不敢再露出喜色,乖貓似的站在一邊。


    姨奶奶的院子位於整個王府的西北角,是偏遠地帶,就算王爺召她侍寢,也絕不往此來,更何況那種機會少而又少。所以在西北角一帶,姨奶奶就是當仁不讓的主子,當初分給她的小院加上下人住的後罩房,一共就五間。姨奶奶自己占用了三間,四個粗使婆子一間,一個大丫鬟,三個小丫頭又占了一間。


    滿屋子的奢華,棚頂上掛著十二串水晶構成的燈盞,每一顆都被打磨的棱角分明,床榻上鋪著的是雪白的狐皮褥子,窗台上以假亂真的翡翠水仙,熏爐中燃燒的是宮中難得一見的貢品,華清乳香......姨奶奶真是神人也,幾年的功夫就把庫房裏掌管的好東西輪番送進了自己這屋子,也就是房間小了點,不然,姨奶奶的心思絕不隻限於這個。


    “姨奶奶喝茶。”


    姨奶奶端起茶盞,掀開茶盅蓋大皺眉頭,啪的將杯盞摔在地上罵道:“說過多少次。這樣的好茶不要往咱們屋子裏拿,王府裏多少雙勢利的眼睛盯著呢,難道因為你們這些人貪小便宜,就叫人說我是個賊?我這屋子就是個賊窩?”


    小丫鬟匍匐在地。哽咽的不敢抬頭。


    秀屏忙道:“姨奶奶莫生氣,這丫頭也不過是忠心罷了,您往日就愛吃這個,若是換了別的,隻怕姨奶奶心中不喜歡。況且,姨奶奶平時為家中做了多少,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吃些好茶也在情理之中。”


    那小丫頭將頭趴的更低,姨奶奶像於心不忍似的上前拉起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好孩子,嚇到你了。”


    小丫鬟抽抽泣泣,姨奶奶輕聲道:“瞧這可憐見的小模樣,哎,都是姨奶奶沒本事,叫你們跟著我的人都受委屈了。”大家麵麵相覷。不敢隨意迴答。姨奶奶一麵冷笑,一麵將神色晦暗的秀屏納入眼中,淡淡說道:“不過。你們之中要是有誰覺得今後跟著我難有出頭之日,想要跑到世子妃那兒去獻媚,大可現在就走,免得大家藏掖著生活,彼此都難受。”


    三人忙跪倒在地,爭先恐後的表著決心。姨奶奶這才露出笑容:“你們也別怕,我瞧世子妃是個寬宏大量,心底醇善的,我又老實本分,咱們這院子人隻要本本分分。肯定不會出事。”姨奶奶慢慢蹲下身子,從地上的杯盞殘片中捏起一塊,很是惋惜:“這杯盞還是王爺送我的,就這麽摔了,實在可惜。秀屏,你去賬房哪裏另外再支出一筆。前兩日世子妃大婚,錦鄉侯家送了一套和闐白玉錯金嵌寶石碗,你去支了過來用。”


    秀屏一腦門子的汗,膝蓋生根不敢動彈。姨奶奶冷笑:“怎麽,我現在就使喚不動你了?”


    秀屏一直都知道姨奶奶麵善心狠,她已經小心翼翼到了極致,然而沒想到今日還是被當做了棄子來使用。秀屏太知道自己這一去的後果了,那套和闐白玉錯金嵌寶石碗是錦鄉侯給世子妃的新婚大禮,據說價值不菲,原來姨奶奶早就打了它的主意,可世子妃總要得出空來查檢大婚時各家送的禮,到時候一看賬本,就知道是自己支取了東西,她豈不要成替罪羔羊?


    “怎麽?不願意去?”姨奶奶用那塊茶盅殘片抵住秀屏的下顎,迫使秀屏抬頭,利器很快紮破了嬌嫩的肌膚,雪白的殘片上的血匯成了一道線,秀屏忍著疼痛不敢動,姨奶奶厭惡的將東西狠狠甩出去。老婆子快步走了過去,拉起秀屏,“姨奶奶的話你還不聽?快去!免得耽誤了姨奶奶的大事兒。”


    秀屏是老婆子的娘家侄女,聞言隻能半信半疑的走了。姨奶奶鄙夷的瞥著老婆子:“你倒是會揣摩我的心思。”


    老婆子諂媚的一笑:“還不是因為老奴跟了姨奶奶這樣聰明的主子?您要寶石碗是假,想要試探世子妃的底線才是真。隻可惜秀屏愚鈍,沒能理解姨奶奶的用心良苦。”


    姨奶奶一揮手,遣退了小丫頭,重新坐在椅子上:“把家中的大權交出去,咱們今後會短多少好處?便是我娘家......也難再走動。我那侄孫也到了進學的年紀,筆墨紙硯,哪些地方不用錢?我自己寧可委屈些,就盼著娘家能出個好孩子,給家門帶來榮光,我也不至於在姨娘這個位置上委委屈屈一輩子。”


    按照皇室禮製,親王可有一位正妃,三位側妃;郡王在側妃的份額上減了一名。可是恪親王多年來隻有一位王妃,從沒立過側妃。


    “那姨奶奶可有良策?管家的事兒是王爺親自交代的,咱們總不敢擰著幹吧!”


    “如果世子妃自己不想幹呢?”


    老婆子笑道:“這怎麽可能?權勢這種東西,一旦上癮......”老婆子說到這兒忽然覺得不妥,忙掩住口,偷偷看姨奶奶。


    姨奶奶並不在意,反而得意道:“那就趁著沒上癮之前,先叫她覺得這是個燙手的山芋,屆時,她隻有哭著喊著求我來代為管家的。”


    老婆子猜到姨奶奶這是要用陰毒的招數,換做平時,她不但要奉承幾句,還要替姨奶奶出幾個餿主意,然而今日......老婆子忽然心生膽怯。想到那位精明得寵的世子妃,老婆子實在不敢相信姨奶奶的辦法能夠奏效。


    第二日,趙煦進宮上朝,小夫妻倆親親熱熱的用了早飯,凝萱又賢惠的將人送到二門。盡管趙煦嘴上再三叫她迴去歇著,可看神色中的歡喜勁兒,凝萱明白,丈夫喜歡這種溫馨的夫妻相處之道。過了辰時一刻,凝萱才領著一眾心腹進了鬆子軒。


    鬆子軒裏一間大大的正房,十二扇開了四扇,正中間擺著一張黃花梨的大榻,門外的院子裏黑壓壓站了不知多少人,這些都是王府裏有些臉麵的管事娘子,清早來請對牌。也有人見過凝萱,也有人是頭一迴,不免偷偷抬頭往上打量。


    凝萱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各位都是王府的老人,我初次掌家,諸事還要仰仗給位的扶持。我這人賞罰分明,在我手下當差,說容易也不容易,說不容易......其實也容易。隻要謹守本分,不欺上瞞下,我自然給你王府管事娘子該有的體麵。但誰要以為我性子好,容易拿捏,犯了我的忌諱,可別怪我不顧各位娘子們多年來的臉麵,就是世子來求情,也絕難好使。”


    不少人聽聞這話,將頭壓的更低,可也有些人不以為意的揚著下巴,心思晦暗。


    凝萱身後接了大管家娘子遞來的賬冊,正要相看,忽而從人群中站出一人。“世子妃,奴婢是王爺內書房的管家娘子,今日外麵來了工匠給書房重糊窗戶紙,人已經等在了外院,世子妃看是否方便,叫奴婢先支了對牌好下料?”


    凝萱瞅了瞅那女人,三十出頭,個子很高,不知道是站的原因還是什麽,有些駝背。凝萱示意大管事娘子翻找賬冊,大管事娘子笑道:“是有這麽一筆,三日前就備了案,隻等領給工匠們的銀子。”大管事娘子在賬冊上用朱紅的筆墨圈了個圓,“一共是二百兩整。”


    凝萱微微一笑,看著那駝背娘子:“王爺的書房是什麽時候換的窗紙?”對方見凝萱沒有給自己銀子,反而問三問四,就覺得世子妃有些不上道兒,往年都是在這樣,連姨奶奶也不曾說什麽,偏她一來就多事。


    可世子妃畢竟是主子,駝背娘子雖然心中不喜,可還是要恭恭敬敬的迴答:“啟稟世子妃,頭一次用的是百福流雲青鬆色的阮煙羅,三月間才換,如今天氣漸涼,不久便有大雪初降,青鬆的未免陰冷些,便要換上銀紅的霞影紗。”


    她說的有條有理,自認為世子妃挑不出半點毛病。


    滿院子的人都看著榻上的凝萱,二百兩銀子,看她究竟給是不給。


    那些懷著小心思的人開始不安分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就在不少人等著看熱鬧的時候,凝萱忽然問道:“請的是哪家的工匠來做事?是昭記還是永濟老鋪?”


    那駝背的娘子被問的一怔,她根本沒猜到世子妃還懂得這個!駝背娘子暗叫一聲糟糕,很是後悔自己聽信了秀屏那死丫頭的話,率先出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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