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酒重溫熱第二遭的時候,三皇子妃由詩琪陪著重新返迴席位,幾位夫人讓丫鬟送了戲折子給三皇子妃過目,三皇子妃執意不肯,隻道她年輕不敢在長輩們麵前托大。大家狠狠互捧了一陣,最後倒是向來不多話不出風頭的四夫人點了一出《東山》。


    戲才開羅,魏靜香便攜著大夫人的手遲遲而歸。那母女倆一路上說說笑笑,等八角亭近在眼前,魏靜香毫不避諱的附在大夫人耳邊,不知低語著什麽。


    凝萱偷眼去瞧,三皇子妃果然有些心不在焉,酒盅沒端穩,灑了有大半在裙擺上也不自知。凝萱總覺得今兒三皇子夫婦來的蹊蹺,要麽是奔著她和趙煦,要麽就是奔著魏靜香夫妻倆,如今看來,倒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是二皇子說好聽的叫謹慎,難聽點的便是膽小,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加上如今年紀漸長的小皇子們,彼此間明爭暗鬥不在少數。成年的皇子靠自己拚殺,年幼的皇子靠母妃去拚殺。


    那這位二皇子又有什麽依仗呢?


    靠母親?二皇子的生母是個宮婢,因偶然得了皇子才晉封為嬪,可惜還沒享幾天的福,便一命嗚唿了。


    靠自己?二皇子平庸無為,要不是他始終占著次子的名分,隻怕皇帝都難想起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兒子。


    簡而言之,二皇子從來就沒被這幾個兄弟高看過,哪怕將來奪儲之爭再激烈,也不會波及到二皇子這兒,畢竟。哪個上位者也不想在史書上落得個弑兄殺父的罪名。如此一來,二皇子的功用便體現了出來,在新君即位之後,必定要善待“僅剩”的一個兄弟,好叫朝廷上下。尤其是那些編撰典史的胥吏們知道知道,新君是多麽友善,以此來掩飾曾經的暴行。


    凝萱一直以為。聰明絕頂的廉國公也是這樣籌謀的,但是今天......從三皇子夫婦的怪異舉動來看,似乎有什麽事兒牽連著二皇子。


    須臾間。魏靜香已經重新進了八角亭。寬大的裙裾邊沿閃著點點金波,“五妹妹,這人呢?”魏靜香詫異的環視了一圈,發現竟少了許多姑娘,她嫡親的妹子更不在其中。


    凝萱笑道:“吃了酒,渾身燥熱,出去透透風。”


    魏靜香不讚同的皺著眉:“胡鬧,這風也是狠吹的?家中又不是沒有解酒的羹湯。萬一著涼,又或是出了疹子,便是叫天也無濟於事。”魏靜香扭頭去喚大夫人的貼身婢女:“一定是三妹妹領著作怪。你去把她尋來,便說本宮有事告訴她。”


    三皇子妃輕聲一笑。眼睛從魏靜香手指上長長的護甲上滑過,“二嫂對三妹妹真好,怎麽......聽人說,二嫂有意叫府上小姐和朱家結親?”


    凝萱心一動,知道重頭戲來了。她不動聲色的將手縮在桌下寬大的袖口中,虎掌上的血口子早就結痂,宋嬤嬤不知打哪兒淘換來一種藥,抹上沒兩日,那痕跡便淡了幾分,這幾日似乎在長肉,時不時的犯癢。


    凝萱一麵留意這二人之間的波湧,一麵輕輕摩挲著傷口處。


    魏靜香沒急著迴答三皇子妃的問題,而是陰陽怪氣的冷哼:“哦?三弟妹別是弄錯了吧?怎麽本宮聽著,倒是三弟妹有意叫你娘家的妹子嫁進朱家?”


    三皇子掩著小嘴輕笑:“確實有這麽一說,不過我從妹許配的隻是朱家三房的少爺,又是庶出,我那妹子正經的嫡小姐,算不得什麽高嫁低娶,倒是有幾分的門當戶對。可和二嫂子就不能比了,二嫂子說媒的可是朱家的大爺!”


    旁邊坐的二夫人為人勢利,對京城誰家最富庶,誰家是高門,誰家哥兒得了好前程,那是一清二楚。


    二夫人聽完三皇子妃的話,早就驚呆了:“朱家大爺?難道是那個剛剛死了老婆的朱老大?”三皇子妃含笑著點頭,二夫人神色不明的看著魏靜香:“朱家大爺隻怕有四十了!不知二皇子妃打算為哪個妹子求親?”


    二夫人忽然有些後悔,魏詩琪的婚姻定的太早,若是再等一等,說不定這好事兒就能落在自己這一房頭上。朱家老大年紀擺在那兒不假,但朱家有錢有權啊!連先皇當年揮兵北上,都要和朱家借銀子,最後更封了一個勇毅侯的爵位。如今的皇貴妃朱氏,和勇毅侯和沾了幾分親戚,便是四皇子見了勇毅侯,也要客客氣氣的叫一聲舅公。


    朱家大爺是勇毅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原配妻子在半年前故去了,不少人都去提續弦的事兒,可朱大爺自己不點頭,勇毅侯也不好勉強。


    三皇子妃要的正是這種效果,見眾夫人和小姐們臉色陰晴不定,三皇子妃莞爾一笑:“朱家大爺三十四,年紀是大了點。”


    幾房夫人們便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大夫人。


    魏家四老爺才三十出頭而已,和朱家大爺年紀相仿,若真把魏家的小姐嫁過去,這輩分豈不是亂了套?


    二皇子妃見眾人被三皇子妃引上了鉤,忙道:“說親雖有此事,但相看的女兒卻是殿下的一個表妹,和國公府上並沒有關係。勇毅侯夫人和本宮有數麵之緣,便央了本宮尋些家世清白,人品靠得住的女孩子去相看,想來想去,也就隻有殿下外祖家的幾個女兒還般配些。”


    眾夫人們心裏暗急:你們家沒有,我們娘家有啊!


    蕭寶珠最先耐不住:“二皇子妃大可不必為此犯難,我娘家倒是有幾個待字閨中的姑娘,等改天送娘娘府上去瞧瞧?”二夫人不甘示弱也要搶白,卻見她最得意的媽媽行色匆匆往此地來,對方臉色慘白,腳步踉蹌。


    “二夫人。”媽媽用手半遮掩了唇形,在二夫人耳邊嘀嘀咕咕了許久,眾人就瞧見二夫人臉上倒了調味罐子似的,各種情感頓時湧在了一處。震驚,憤怒,驚訝,二夫人再也坐不住,躍身站起,將膝蓋上鋪著的白錦緞帕子狠狠甩在一邊,更忘記了此處坐的還有兩位皇子妃,扭身飛也似的去了。


    眾人瞠目結舌,也不知這是出了什麽大事。二夫人的陪房滿臉尷尬,一麵低頭哈腰,一麵在這兒解釋著:“二老爺不見了一樣要緊的東西,正急著叫二夫人呢!”


    這種假話誰會相信?隻是鑒於二房夫妻倆平日就有些不著調,大家也不甚在意,仍舊吃吃喝喝。四姑娘小人心理又在嘴碎,一邊剝著栗子,一邊竊笑道:“定是二伯父在前麵喝多了,貪戀上了哪個丫頭的美色。”


    詩琪忙在桌案底下推她,雅靜不滿的哼著,倒是沒在往下胡謅。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聽嘉園外麵吵吵嚷嚷,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叫罵聲不斷。眾人全都站起身,不約而同往大門處望,想要探個究竟,唯獨凝萱悄悄去留意大夫人的神情,果然見大夫人和魏靜香兩個隔空交換了眼神,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將頭扭開。


    嘉園的大門口忽然衝進來一人,披頭散發,鞋也跑丟了一支,下身還好,上身隻罩著一件薄薄的褻衣,白色的綢緞幾乎是貼在身上,玲瓏的曲線叫人一覽無餘。


    “大夫人救命,二夫人要殺我!”


    那女子上了水麵上的迴廊,眾人這才看清,竟是剛剛被老太太叫走的陳家表姑娘,陳蓮。凝萱眼尖,忙喊道:“快攔著她,保護兩位皇子妃!”


    正進門的不是二夫人還能是哪個?她手中提著一柄不知哪裏尋來的寶劍,明晃晃的已經出了劍鞘,殺紅了眼似的要來砍陳蓮。陳蓮隻把八角亭當成了避難所,恨不得手腳並用爬進來。這裏麵的女眷已經嚇傻了,也不知是哪個叫了一聲趕緊關門,小丫鬟才腿軟的搶上前去將八角亭的幾扇大門從內緊緊封閉上。


    陳蓮慌張的迴頭,就見二夫人越逼越近,悲切的苦求道:“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小賤婦,敢勾搭你二爺,便嚐嚐本夫人的厲害。”人未到,聲先至。


    陳蓮側身一陣冷風,她耳邊一痛,等再去摸的時候,耳垂已經少了半片肉,血花四濺。二夫人並不罷休,手中的劍身狠狠往陳蓮身上戳,陳蓮往地上一個打滾,堪堪躲過了這次殺戮。


    然而水亭子到底能有多大,不過巴掌大的地方,陳蓮心知自己是被人陷害了,二夫人不管明不明白真相,她今日都難叫自己前身而退。


    陳蓮悲憤的瞪著二夫人,一咬牙,手撐住欄杆,整個人翻身跌進了水池。


    秋風秋水,衣衫單薄的陳蓮嗆了幾口泥湯子,身子就漸漸開始往下沉。


    “你們這是幹什麽!”大門口廉國公已經領了眾位老爺少爺衝進了嘉園。此時此刻誰敢顧得上男女有別,廉國公不見兩位皇子妃的蹤影,心涼了半截,再看水麵上浮浮沉沉的白影,廉國公破口大罵道:“愚婦,愚婦!我們魏家家門不幸,怎麽惹了你這樣一個喪門星!”


    二夫人裝瘋也好,賣傻也罷,見了廉國公和公公身後怯怯的丈夫,二夫人手忽然一抖,寶劍順勢被丟在水潭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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