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朝廷禮製,皇子妃、親王妃的禮服乃是朝廷尚宮局親自織造,從九翟冠到大衫霞帔,從珠冠到金絲履,無一不精致逼人,但朝廷也有明令,宗親們的禮服是每三年一更新,途中不準有毀損,否則都要報備尚宮局。正因為如此,內命婦們很少在非正式的場合下穿著厚重不堪的禮服。


    三皇子妃跟著丈夫來走親戚,穿這樣一件常服再合適不過,她是廉國公正兒八經的外孫媳婦,要是想擺架子給幾個舅母們看,別說三皇子心裏不高興,就是三皇子妃的娘家人也要責怪這孩子不懂事。


    廉國公乍見他們夫妻來的時候倒是挺高興,又瞧著小夫妻倆樸樸素素,沒搞那些名堂,就更加歡喜了幾分,可誰知緊接著下轎的二皇子妃卻差點沒把廉國公氣個好歹。這樣一身禮服便如同百官的朝服,廉國公隻能按捺住脾氣躬下身子給二皇子妃請安。


    二皇子為人低調,竟還有些唯唯諾諾的小男人本色,見妻子這般作為,不但沒趕緊拉起正要叩拜的廉國公,還怯怯的躲在了三皇子背後。二皇子和三皇子同為兄弟,但一個流著魏家高貴的血統,一個卻是不知名低賤宮女所生,這二人在魏家老爺們的心中高低立顯,連帶著看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的神態也多了幾分參詳。


    凝萱雖然不知道前麵發生的情形,但通過二皇子妃這般作為也猜到了個大概,她衝二姑娘神秘的一笑,拉著詩琪就往水廊上去,穿過眾位夫人。在大家詫異的眼神中微微一盈身。


    “大姐姐今日好顏色,我們合眾也隻能自歎不如,早知姐姐今日如此盛裝,我便該請了婆婆一並來,說起來。她還沒見過眾位伯母呢!”


    二夫人差點沒嗤笑出聲,就沒聽過兒媳婦迴門婆母跟著一並來的,不過......魏凝萱這麽一打岔。(.無彈窗廣告)倒是省卻了她們一幹人的跪拜之禮。


    魏靜香臉色尷尬,卻很快被一抹嬌嗔所取代,親昵的拉著凝萱的手:“你這丫頭。還是改不掉原來的脾氣。隻知道拿我湊趣。我和二殿下若不是聽說三弟與三弟妹也要來,誰耐煩穿這厚重的勞什子?還不是怕在三弟妹前麵失了禮數?”


    三皇子妃也不是省油的燈,見魏靜香一意要將髒水往自己身上潑,輕笑道:“瞧這事兒鬧騰的,我臨出門的時候三皇子刻意囑咐我,今日見的都不是外人,自家長輩,切不可妄自尊大。弄些花裏胡哨的排場,叫舅母們笑話我不懂事,喏。這才穿了簡簡單單的常服。況且,我知今日的主角是五妹妹。我上來湊什麽趣。”


    三皇子妃丹鳳眼輕輕的一挑魏靜香,抿著櫻桃小嘴嬌聲道:“我記得二嫂子當年成婚的時候便是這一身吉服吧?和五妹妹站一處倒真像兩個新娘子似的!”


    眾人會意,不免跟著笑了起來。


    大夫人見女兒臉色越來越沉,忙搶過了話茬:“老太太還等著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呢!”


    三皇子妃似笑非笑的收迴了對魏靜香的目光,跟著大夫人就往裏走,老太太身邊的富媽媽已經趕了出來,在八角亭將眾人攔下。


    “老太太說她身子疲乏,就先不見兩位皇子妃了,老太太叫大夫人好生招待貴客,不用惦記她,另外,請姑娘們別委屈了兩位表小姐。”


    大夫人冷冷的“嗯”了聲,富媽媽一怔,頭越發的低。大夫人向來是老太太的馬前卒,連帶著對富媽媽也是恭敬有禮,今日遭到冷遇,確實出乎富媽媽的意料之外。


    因有了兩位皇子妃,八角亭裏的桌席便要拆散了重新排序。凝萱跟著兩位皇子妃一張,夫人們一席,小姐們又是另外一席。穿戴簇新的丫鬟們不斷端上來蒸籠,先甜蟹的味道早傳進了八角亭裏,凝萱喜吃蟹,隻是她一到冬日便手腳冰冷,大公主總叫人看著她不準多食。宮中每年都有新鮮的螃蟹賞賜下來,遠不是外麵鋪子裏的貨色能比擬,可惜凝萱每次也都隻是淺嚐輒止而已。


    凝萱要了水淨手,笑槐上來便要替凝萱剝蟹肉,魏靜香就坐在凝萱身邊,饒有興趣的打量笑槐:“這個就是跟著五妹妹多年的丫頭吧?本宮記得似乎是家生子?”


    “大姐姐好記性,可不就是她,隻是如今祖父把她一家子都給我做了陪房,我見她兄弟有些見識,便拿出了一間鋪子給他打理。”


    魏靜香惋惜的短歎一聲,接過女官遞來的蟹肉,“五妹妹還記得本宮身邊那個雨竹嗎?”凝萱忽聽她說出這倆字,身子一僵,笑槐更是將剝了一半的蟹殼跌落在地上。


    魏靜香徐徐道:“看來五妹妹是記得的。”


    “自然記得,她成婚的時候妹妹可還是隨了一份重禮呢!”凝萱一副肉疼的樣子,倒叫坐在對麵的三皇子嬌笑不已,忙問她怎麽個厚重法兒。


    凝萱笑道:“那會兒年紀小,老太太怕我們花錢大手大腳的,養成了惡習,所以每月都是十兩,雨竹是大姐姐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她成親,我們這幾個姐妹可都沒叫她吃了虧。”


    三皇子妃也是世家出來的,當姑娘的時候月銀更少,統共也就二兩並一串銅錢,聽凝萱這麽一說,倒是博得了三皇子妃的共鳴:“誰說不是呢!當年本宮祖母身邊的一個陪房嫁女兒,我家中的姐妹幾個合錢湊成了一副頭麵,這些有身份的奴婢比一般的主子還風光。”


    三皇子妃像知道自己失言似的,連連衝魏靜香道歉:“二嫂子別多心,本宮不過說說而已。”


    凝萱沒事人似的用羹匙盛了蟹殼中的鮮肉,笑槐已經利落的又剝開了第二隻,倒了滿滿一殼子的醋,仍舊小心翼翼的遞給凝萱,並趁機使了個眼色。凝萱衝笑槐安撫的一笑,不緊不慢的挖著蟹肉。


    魏靜香才擺脫三皇子妃的糾纏,就見旁邊桌案上已經擺了兩隻完整的蟹殼,她有些吃味的說道:“五妹妹好胃口。可惜啊,本宮卻是寢食難安,自打雨竹出門子之後,本宮身邊就再也沒個得力的人,二殿下知道本宮的心事,就叫侍衛長去尋雨竹,想請了她到皇子府去當差,五妹妹猜怎麽著......”


    魏靜香拖了長長的尾音:“鄰居們告訴侍衛長,幾個月前雨竹家不知來了什麽了不起的親戚,將那一家子都接去享福了。本宮便奇怪了,雨竹一家都是再貧寒不過的,怎麽就憑空冒出了個闊綽的親戚?”


    凝萱毫不在意,招來小丫頭端水淨手,笑槐早準備了熱熱的燒酒,凝萱一飲而盡,才說道:“大姐姐怎麽就知是個闊綽的親戚?這種事兒以訛傳訛,未必全信,大姐姐若是想要尋訪以前的丫頭,倒是可以請五城兵馬司的人幫忙,三哥哥以前那個好友如今已經是五城兵馬司副都統,大姐姐不妨用了三哥哥的名帖去試試。”


    三皇子妃忙借喝酒的動作掩飾住了笑意,這個世子妃實在有趣,嘲諷人都不帶用一個髒字的,二皇子用小舅子的名帖去求人?說出去還被笑掉大牙!


    魏靜香反複告誡自己需要隱忍,別和這丫頭一般見識,“雨竹的男人欠了錢莊一百多兩銀子,她家鄰居說,自那親戚出現過一次後,雨竹家不但還上了銀子,還很是闊綽的將房舍賤賣了,五妹妹說奇不奇?本宮思來想去,這幫忙的必定是本宮的熟人,否則誰有那樣的能力?”


    三皇子妃忙插話道:“二嫂聽弟妹說的在理不在理。”


    魏靜香正逼問凝萱,無奈耳邊總有個話癆不肯消停,“三弟妹什麽意思?”


    “本宮是說,或許那人正是知道雨竹是二嫂身邊用慣了的舊人,巴結二嫂子無門,便隻能先討好了雨竹一家,繼而盼著通過雨竹來親近二嫂子。又或許......”三皇子妃語氣遲疑。


    凝萱大驚失色,“又或許是什麽奸邪的小人,覷著雨竹本分老實,故意拿捏住了她,要用她來製挾大姐姐呢!”


    魏靜香緊緊盯著凝萱,希冀從她的表情中分辨出些蛛絲馬跡來。


    可凝萱始終沉得住氣,笑槐心惴惴的難受,借著去洗手的功夫先逃遁了。


    凝萱執壺,為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滿滿的斟了一杯燒酒,“這亭子雖好,但到底四麵漏風,螃蟹又性涼,大姐姐和三皇子妃喝些熱酒,能暖人心!”


    魏靜香捏著酒盅不再追問,三皇子妃在心底暗暗一哼,繼續掰著手中的蟹肉。不大會兒,管家娘子來報,說家中的戲班子已經做好了扮相,國公爺那邊開席,留了一班伺候,餘下這一班說是給皇子妃和夫人小姐們解悶。


    戲台子就安置在了八角亭對麵的一處白玉台上,魏靜香朝眾人欠了欠身,說是去換件衣裳。大家心知是大夫人母女有話要談,也不在意。三皇子妃更是拉著凝萱就去坐了小姐們的那一席,少了大夫人這尊門神,少了二皇子妃的排場,眾人吃的倒也有幾分熱鬧,連叫小丫鬟們端了十幾屜螃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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