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是上元節,眉州城又逢大劫,打的北齊安分很多,一直沒有再生事端,城中富商們涎著臉跑到顧雲鶴這兒,意思隻一個,大家自願湊錢,為眉州城的百姓們辦個熱熱鬧鬧的燈市,一來熱絡熱絡氣氛,二來感謝大顧將軍和小顧將軍和將士們的披肝瀝膽,舍生忘死。


    所以從一大早,城中上上下下就洋溢在喜悅的氛圍中,永定大街上從頭到尾三四十家酒肆客棧的臨窗雅座,臨窗包間都被預定了出去,就是為今晚能夠舉家來看場麵盛大的燈市。


    唯獨有點遺憾的是......天公不作美,從卯時一刻開始就洋洋灑灑的落起了小雪花,雖說不大,但鋪在地上,人踏上去也是三步一滑,五步一跤的,麻煩的很。


    隻是一切擋不住人們的熱情,過了十五,這年也就算是到了盡頭,家家戶戶又要開始為生計而奔波,再也不能得一個這樣清閑的好時候,所以錢財上,時間上,大家便不再吝惜,三三兩兩,拖家帶口上街的比比皆是,做小買賣的貨郎別提有多忙碌了,那街邊叫賣吃食的攤主更是在大冷的天累的汗流浹背。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顧雲鶴與顧雲霆照例要在眉州城最大的酒樓犒賞屬官,外帶著本地有名望的大家族當權者。這是駙馬留下來的規矩,幾十年來從不改變,縱然偶然幾次顧家人迴京過節,也會囑咐得力之人辦此事。


    今年亦不例外。


    隻是將軍府前門緊閉,宅子靠後街的一處院落裏倒是烏泱泱一群人。領頭的正是顧雲鶴、顧雲霆兄弟倆,更有丫鬟婆子小廝無數,大家都靜靜的站在圍廊上,看著場院中間的一輛素色氈毛桐油頂的馬車,每一個敢肆意出聲的。


    顧雲鶴心裏又急又氣,臉上卻還要帶著笑,涎著臉上前拉住馬韁繩。仰頭看向正上車的大公主:“母親,天色這樣糟糕,不如改日兒子親自陪您去。”


    大公主穿了一件四喜如意雲紋的粗緞襖,下麵乃是同色係的八寶裙,頭發隨隨便便挽了個垂雲髻,一色裝點全無,隻是左右耳垂上各一隻米粒大小的玉珠子。


    這樣素氣的穿著,隻怕一出門就被當做了什麽小戶人家的媳婦,根本不會聯想到聲名赫赫的大公主。


    顧雲鶴看到母親這個打扮。心裏更加不舒服幾分,又道:“桂嬤嬤,母親的鬥篷呢,你們連這個眼力都沒有?告訴你們。母親若是凍壞了一點......”不等顧雲鶴說完,大公主已經冷冷的打斷:“你見過哪家貧寒小戶的婦人出門穿件價值千金的裘衣?本宮比不得大將軍,就是單單薄薄的一件褂子也凍不死,可沒那麽多窮講究。”


    大公主說話可真不客氣,聽的一眾人倒抽冷氣,顧雲鶴更是臉色緋紫,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顧雲霆原還要打圓場,可見母親這個態度,他自己就先膽怯了幾分。到底是他們兄弟做的不是,顧雲霆不安的腳步微微往後退了幾步。


    凝萱怕養母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忙笑道:“母親不是說餘下的時間給我出去逛逛嗎,我還沒見過北地的上元佳節呢!”顧大奶奶最機靈,陪著笑臉看著凝萱,其實是在偷偷打量大公主:“妹妹莫急。晚上才有熱鬧的燈市呢,你哥哥們已經定下了酒肆最好的位置,能望見半條街。”


    大公主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獨自上了馬車,桂嬤嬤滿是歉意的一躬身。緊隨其後消失在車簾之後。顧大奶奶訕訕站到丈夫身邊,顧雲鶴雖然心裏不舒服,但還是耐著性子去和魏元輝說話。


    “母親性情執拗。她說隻帶三人便一個也不肯多留,我和二弟也不敢跟著,隻好把一切大任都交到元輝老弟手上。桂嬤嬤年紀大,妹子又年幼,母親喜怒不定,我隻好再三囑托老弟了。[.超多好看小說]”


    說著,顧雲鶴就是深深一個大禮,唬的魏元輝連忙閃躲,“大將軍這是作何,我等青衣衛本就擔負保護公主重任,況且凝萱是我親妹子,我不盡心竭力更對得起何人!”


    顧雲鶴垂麵苦笑,親手扶了魏元輝上馬,一幕間驚呆了許多人,連顧大奶奶也不解丈夫為何如此禮遇魏家小子。


    後街小門一開,車軲轆吱扭扭的聲音響徹在巷子裏。連帶上車夫,大公主一行人不過五位,遠瞧上去就是個普通人家出行,等一過將軍府後巷,更是迅速隱沒在車水馬龍中,再也找不到他們特殊的蹤跡了。


    顧雲鶴站在門口癡望了許久,才在顧大奶奶和二弟聯袂勸說下進了屋。


    馬車越往南走,街市上越是吵嚷。凝萱掀開了簾子的一角,貪婪的看著外麵的風景,捏糖人的手藝人正唿唿扇著火爐子,三四個未留頭的胖小子捏著銅板巴巴等著,炸糖油糕的小媳婦將手中的麵餅子一扔,油鍋裏就翻出一陣陣浪花,噴香味直往凝萱鼻子裏衝。連大公主也忍不住往前湊了湊,輕聲道:“把簾子掀起來,咱們都瞧瞧。”


    凝萱樂不得照做,不等桂嬤嬤好言向勸,冷風夾雜著雪花就打在了凝萱臉上。朔風冷氣讓大公主消退了些許愁悶,更讓人冷靜不少。凝萱看在眼裏,眼珠一轉,就對外麵馬背上的元輝道:“三哥,我們一大早出門,母親也沒吃什麽東西,你去買兩個油炸的團子。”


    元輝扭頭看了看人頭攢動的攤子,再瞧瞧馬車,有些遲疑:“要不,咱們到前麵的茶樓裏點些什麽吧?”元輝不怕別的,唯獨擔心自己一轉身,馬車便出了大事,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皇帝砍的。


    大公主嗔道:“囉裏囉嗦,沒你祖父的爽利勁兒!”


    元輝訕笑的去了,不大會兒就從人流中擠了出來,手裏捧著個油皮紙的袋子,油漬在這麽短的時間就已經侵透了袋子,熱氣騰騰冒著白煙。凝萱迫不及待的接過了紙袋,左手倒換到右手,燙的厲害。一人一枚,不多不少,大公主咬了熱糕一口,忽然沒了聲音,良久才在熱氣中歎息:“現在本宮才明白駙馬要的是什麽味兒......桂嬤嬤還記得嗎?那年駙馬病危,總說想吃一口熱糕,可無論廚子怎麽費心,就是不能叫他滿意,原來他心裏想的不是什麽吃食,而是眉州。”


    桂嬤嬤的手僵在當場,半口粘糕使勁吞了下去,才輕聲道:“駙馬生在眉州,長在眉州,為了眉州奉獻一生。”


    “可是本宮卻沒能叫他葬在此地,”說到這兒的時候,大公主越發的失神:“你說,當初駙馬斷氣之前是不是就要交代這句話?他要把陵安到眉州,要......要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桂嬤嬤眼神閃爍不敢看大公主,“殿下莫要胡思亂想,這都是沒有影子的事兒。你瞧,縣主還在這兒呢,別嚇壞了小主子。”


    大公主淡淡掃了凝萱一眼,不再說話,隨意將熱糕的袋子扔在矮桌上。桂嬤嬤躲開了凝萱的眸光,不安的挪腳,馬車內氣氛微妙的很,車子外的魏元輝幾次想要開口救場,可見了妹妹從窗戶內飛來的眼神,也隻能憋悶的一語不發。


    馬車走的很慢,其一是馬匹單隻,還不是良駒,其二人潮湧動,想要在永定大街上急行簡直就是妄想,直到他們轉進一條相對窄小的胡同,才算是喘了一口氣。老馬識途般,車夫一拉韁繩,看了看左側的一扇朱紅色的小門:“三爺,就是這兒。”


    門是小門,牆是矮牆,魏元輝坐在馬上卻不急著下來,而是往裏略略的張望,屋脊破敗,老樹枯零,上元佳節,可見門板上的對子,早就脫落了鮮活的色彩,更被風吹雨打的麵目全非。唯獨門楣上的那個匾還有幾分的氣勢。


    顧宅!


    馬車內的凝萱也跟著三哥的目光往上張望,她雖然不是書法大家,但那兩個字的違和感不難瞧出。


    “顧”字給人一種精悍矍鑠之感,雖然年代久遠,但霸氣十足,想必書寫之人也出自練武之家。而“宅”字不免叫人覺得軟綿綿抬不起精神,雖然也想效仿前一個字的筆鋒,但匠氣過多,見之不喜。


    大公主被桂嬤嬤攙扶下了馬車,仰頭隻看了兩眼,便冷哼:“跳梁小醜。也就是家裏兩個傻子以為他們是什麽好人!”


    凝萱先是不解,但很快就明了,那個“顧”字一定出自駙馬之手,可那會兒駙馬為了安撫養母才將小妾送走,怎麽可能還為一個外室寫什麽匾額,叫養母知道了豈不是亂上加亂?那麽真相隻會有一個,後麵續上的字是老姨奶奶自己出的法子。母子三人從來沒放棄過重迴顧家的念頭。


    大公主陰沉著臉:“凝萱,你去敲門。”


    凝萱和桂嬤嬤麵麵相覷,然後踏上隻有兩級的台階,輕輕叩響門扉。


    一聲,兩聲......直到內中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凝萱才罷手。


    “外麵是誰?”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傳來,語氣中帶著幾分驚恐,凝萱微微蹙眉,略遲疑的功夫,小丫頭的聲音陡然拔高了許多,“到底是誰?你,你不說,我,我就報官了!我們家夫人可是顧家老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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