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請了輾轉宮廷王候間的舞女,為詩宴助興。


    一位輕紗羅綺女子邁著盈盈小步,落於廳間,撫琴彈奏,清聲低吟,美妙悅耳。


    幾位白膚貌美、天生麗質的女子輕擺紗袖,翩翩起舞。


    眾人一時看癡,竟忘手中的筆尚未擱置。


    許久後,歌舞畢。


    眾女緩緩告退,賈政起身看向廳內眾人,道:“美酒己品,歌舞已賞,諸位可有詩詞吟誦?”


    一位白衫男子起身,拱手道:“吾有一詩,請諸位品鑒”。


    “元夕燈火夜,繁華滿街市,夜深人靜時,獨於闌珊處”。


    聽後,眾人將此詩評為中品,亦可說是平庸之作。


    賈璉身穿錦衣繡袍,略微拱手,道:“吾姓賈名璉,作有一詞,請諸位品鑒”。


    吟道:“上元夜,簫鼓喧喧,燈火萬戶,美景曆曆如新。


    高閣處,人影參差,獨坐寂寥,五更依舊明晝。”


    ……


    此詞吟完,引的眾人讚聲連連,並一致將這首詞評為上品,這是賈璉都未想到的。


    賈赦微微一笑,心中雖然清楚自己兒子的真實水平,但還是給予了肯定之色。


    ……


    一刻後,輪到王仁之作詩。


    王仁之緩緩起身,眾人也將目光看向他。


    少年頭戴白玉冠,身穿紫色綢緞襴衫,麵如皎月,眉若墨畫,身形濯濯如春月柳,一雙星眸靈動有神。


    還未作詩,便有人評讚道:“這位少年的相貌如此出眾,想必文采也一定不錯”。


    柳芳輕搖折扇,略有趣意的盯看這位清雅脫俗的少年,心道:“今又不是魏晉時代,容貌比之衛階又有何用?現是比拚家世、文采的時代”。


    王仁之眸子沉靜,微微拱手,清聲道:“在下王仁之,作有一詞,請諸位雅士品鑒”。


    言罷,輕輕的吟道:“闌珊火樹魚龍舞,望中寶釵樓遠。鞣鞠餘紅,琉璃剩碧,待屬花歸緩緩”。


    清聲吟出這句,王仁之望向廳中滿是驚豔之色的眾人,頓聲繼道:“寒輕漏淺”。


    “正乍斂煙霏,隕星如箭。舊事驚心,一雙蓮影藕絲斷。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殘蝶粉,韶光忒淺。”


    “細語吹香,暗塵籠撰,都逐曉風零亂。


    闌幹敲遍。


    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不解相思,月華今夜滿。”


    王仁之不知眾人是否全然理解,但用語之辭藻優美,一聽便知此詩是上上佳作。


    更況此詩皆為白描,連賈璉、賈蓉這樣的紈絝子弟都能理解一二。


    這時,廳內鴉雀無聲,眾人驚訝、欣賞、懷疑的目光紛紛投向王仁之。


    在這極度安靜的時候,王仁之開口道:“請諸位品鑒”。


    賈政定聲道:“當定上上佳作,品級為最高,各位認為如何?”


    “此詩妙不可言,數年難得一遇,當為上上佳作”。


    一位身穿白色交領袍的男子,朗聲讚道。


    “此詩當例今朝名詩之一,我提議明日即登周報”。


    一位襴衫男子朗道。


    “此詩定會引無數文人墨客誦讀,我亦讚同”。


    眾人迴味無窮,感歎連連,不由紛說起來,討論這位才華橫溢的王家公子。


    “這位公子,還不知詩名為何?”


    馮紫英盯看王仁之,爽聲問道。


    “夢仙遊·上元”。


    王仁之淡笑道。


    “在何處進學?”馮紫英又問道。


    “東林書院”。


    王仁之迴道。看之,他不在意馮紫英言語的唐突。


    ……


    接下來,詩宴的氣氛驟然跌入冰穀。


    前詩是一個無法超越的高度,令在場眾人望而止步,打退堂鼓之人亦不少。


    “前人既然做出這等詩句,自己還是不要丟人現眼了”。


    是啊,眾人都是這樣想的,詩宴還如何繼續?


    王仁之感受到當前沉靜的氣氛,不由搖了搖頭。


    賈政試圖勸說道:“諸位,仁之雖作有一篇上佳之作,但接下來的詩宴還是要繼續,二、三名次亦有豐厚獎物,誰來吟詩一首啊”。


    眾人依舊不為所動,且皆認為不應此時吟誦,放到後麵起碼能驚起許些波瀾。


    王仁之放下手中茶盞,清聲道:“我們無論詩詞文字辭藻,俱以真情為主,不論高低”。


    “煙雲泉石,花鳥苔林,金鋪錦帳,真情所感,寓意則靈”。


    繼道:“隻要用真情真心所作之詩,我認為皆好詩,各位以為呢?”


    說罷,王仁之端過茶盞,喝了一口茶水。


    “這位公子說的甚得我心,詩詞不論高低長短,隻要真情所作即好”。


    馮紫英朗聲道。


    “我先吟誦一詩吧,請諸位品鑒”。


    賈蓉站起身子,自信道。


    ……


    良久後,已有二十餘人吟誦了詩詞。


    眾人聽著一首又首的平庸之詩,神色中透露著失望之色。


    韓周遠輕輕搖著頭,道:“竟開始懷念仁之侄兒方才所作之詞了,還是抄錄一份,慢慢品鑒吧”。


    賈政輕輕撫摸長須,道:“不說其注解,單論詞句,日日品鑒都不為過,迴頭讓寶玉細細品讀,想必能有大收獲”。


    自家內侄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之文采,當叔父的自然也驕傲。


    此時,王仁之端坐案前,袖袍翩翩,口含烈酒,多了幾分醉意。


    偶時在想人生第一次的科舉,偶時想可卿此刻在做什麽。


    夾上一塊鹿肉,放進嘴中,咀嚼一會,索然無味。又夾一塊茄鯗,依是如此。


    幾杯酒下肚,自覺已經晚了。


    看了一眼堂中形形色色、談笑清風的眾人,便起身走向台階。


    來到賈政麵前,王仁之拱手道:“伯父,多謝您款待,侄兒很是滿意,但時候不早了,侄兒隻能先行告辭了”。


    賈政起身相送,笑道:“你啊,這等文采,真是驚住了我,早知事先告訴我一聲”。


    “有時就常來啊!”


    “一定常來,到時就去夢坡齋尋您”。


    王仁之淡然一笑,迴道。


    “今年元夕詩會,居首位者的獎物是趙孟頫的真跡《洛神賦》,待會便有人送你府中”。


    ……


    一輪圓月懸掛天空,月光照映,許些朦朧。


    元宵之夜,花燈月色,王仁之在寂靜的街道漫步行走。


    王仁之牽著馬,臨著晚風,隻覺這片天地都是自己的。


    王仁之現在唯一念頭是高中狀元,再無其他,也不能想其他。


    舉人功名,王仁之今年就有信心取得。


    寒窗苦讀幾十載,區區鄉試,怎會沒有信心?


    若沒有必中的信心,便不必談什麽狀元,更不論治國安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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