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甄碇說的這一番話,姬啟和姬武不由得寒毛直立,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驚駭目光。


    這番言論驚世駭俗,這不是為國為民的方法,這是囚禁天下人的方法!


    而唯一的受益者,隻有皇權。


    聽到這,姬啟陷入了沉思,現今任用的官員,大部分都是家族出身,他們的成長、讀書全部在家族的教導之下,所以在他們思想中,家族要比國家重要。


    所以當官之後,第一要緊的,便是家族事務,讓家族順利渡過劫難,一代又一代傳承下去。


    可自己也有顧慮,推進全麵的科舉製,一旦廢除推官製度,想必會受到各大家族的反噬。


    不由得歎了口氣:“不可否認,你說的這一番話很吸引人,但是問題又迴去了,如何讓士族自願進入這個籠子?


    士族不乏有識之士,規則一旦變動,他們要比你我更容易察覺之後的變化。


    到那時,你可知會天下大亂?”


    甄碇敢說那些話,自然早有準備,一副自信說道:“我們處於解開家族枷鎖,從家族主義到國家主義的進程。


    我們要做的並不是毀掉它,而是自然的進化,製度的進化,一切潤雨細無聲。


    為何科舉製已經實行數十年,卻沒見多少成效?


    是因為書籍!


    天下書籍都在士族的掌控之中,普通人根本無法得到,流傳出去的隻是一些殘頁孤本。


    天下窮苦讀書人想要以此跟飽經學識的家族子弟對抗,根本不可能。


    在這一曆史進程中,我們這一代人,下一代人。


    要做的隻有一條,把書籍印刷推廣開來,讓全國各地人能做到有書可看,這就夠了。


    任憑士族守著那些書籍,天子試題隻考推廣開來的書籍題目。


    隻要明白這基本原理。


    我們要做的事情就簡單多了,舉全國之力,改進造紙術、印刷術!


    我們隻需要做這事,源源不斷的書籍就會流向大燕。”


    甄碇語氣一頓,讓麵前這二人消化自己所說的東西,他們可從未想到印刷術跟造紙術會如此重要。


    以發展的眼光來看待,思想傳播重要的載體就是書籍,可以長遠的影響人們的思想,忠君愛國,慢慢時間過去,違背這一思想的就會成為人們中的異類。


    “到那時,大燕上下思想統一,所有書籍內最根本的就是忠孝仁義,再直接一點就是忠君愛國。


    士族再想反叛,可發現天下人都會咒罵他不忠不義,何人敢追隨?都怕被萬夫所指。


    這樣一來,所有人就順利的進入這思想的籠子,士族就會慢慢被曆史淘汰,科舉製出身的寒門子弟,將會成為朝堂上的主流。


    全麵科舉製,才是解開士族束縛的唯一途徑。


    也許這一任皇帝,下一任皇帝,就可以清除士族這座大山。”


    姬啟和姬武都沉默了,曆史的局限性,他們雖然考慮到科舉製的重要,卻無法得到有效的手段抑製士族。


    正如甄碇所說,現在的讀書人,絕大多數都是士族子弟,其次就是富商之家,更關鍵的是,現在的教書先生,百分百是各個家族的人。


    想要讀書,都得拜家族子弟為老師……


    姬啟眼睛一亮:“把書籍傳播出去,確實是好主意,隻要……皇帝,出的試題都是朝廷印刷書籍上的,天下讀書人完全可以不請先生,隻管背書,這樣就不會跟各個家族有糾纏,妙啊!妙啊!”


    姬武也想到了這個關鍵,二人相視一笑,看向甄碇的目光變得重視。


    姬啟思考片刻,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考校道:“朝廷印刷書籍,天下讀書人越來越多,可是想要推行全麵科舉製,還是太過困難,會麵對重重阻力,甚至會被士族察覺到,而加以破壞。


    如此的話,仲禮可有見解?”


    甄碇哈哈一笑:“此事簡單,如果不能雷霆萬鈞、勢如破竹,那便隻有溫水煮青蛙。


    從小處來開放,逐漸全麵科舉。


    可以找個由頭,比如年底國庫審查錢糧、水利設施的修繕、農耕方麵的天災人禍。


    從他們做的不好的方麵,找理由開放吏科,專門出題考校選拔精於算術、水利、農耕、貨運方麵的小官小吏。


    從這方麵初見成果,然後加入官吏升遷任用時的考試,從士族入手,把眾人推薦任用的名單,讓他們比著考試,誰能做得更好誰就出任。


    士族也不是一條心的,會互相爭奪,按照如此,慢慢把考試製度擴大,蔓延到家族子弟,最後就可以全麵推行,讓普通人也以考試作為官員選用的標準。”


    這方法,姬啟也是聽得開懷大笑,看了一眼姬武,暗道今天真是來對了,沒想到不顯山不露水的甄家老二有如此才華!


    有這種頭腦,那怎麽這20年一點都不顯出來?真跟老師說的一樣,暮氣沉沉的小老頭啊!


    太傅也不推薦推薦,有道是舉賢不避親,幸虧今天來了,要不然錯過這樣的人才,可得懊悔終身


    “哈哈哈,好一個溫水煮青蛙!利用人性的爭鬥,達到想要的目的,競爭起來,他們可是誰都不服誰。


    誰考得好誰升官,他們也沒那麽多時間蠅營狗苟。


    這策略,好比推恩令,不得不接的陽謀,”


    姬啟誇了一句,隨後說道:“你剛剛說這是其一,那你心中的其二又是什麽?”


    甄碇在說之前,又悄悄看了一眼姬武,隻見姬武眨眨眼,示意甄碇說下去。


    這是甄碇的信任,對於父親的信任。


    不再遮掩,開口繼續說道:“第2個籠子,是人性的籠子,沒有精力去管別的事情。


    例如。


    把官僚製度弄得更加繁瑣,每一個職位要有數個人去做,以每個季度、每年的考試為標準,誰做的好誰升職。


    官品階弄得更多,正四品、從正四品、四品上、從四品上、四品下、從四品下等等。


    窮極一生,鑽研如何升官,鑽研如何對抗同樣官職的人。


    再把他們的家人也送進籠子裏。


    品階誥命,讓他們的妻子互相攀比,每日枕頭邊吹風,讓他們煩不勝煩,誥命在身不準休妻,納妾也要有數量限製、時間限製,冷落正妻設衙門讓她們告。


    把這種醜事大做宣傳。


    為的就是讓他們感覺丟臉,事情不能出格,把人性鎖在框架之中,一輩子生活在別人的審視、監督、窺探中。


    家族裏的人也別閑著,納入後宮,把她們分成三六九等,跟官員一樣,一律從最低等的開始升,嬪妃製度,讓他們在後宮裏勾心鬥角,外麵家族給她們出謀劃策,所有人一刻不得閑。


    這樣,各種家族的矛盾、官員的矛盾、家庭矛盾交織在一起,這就是人性的牢籠。


    而相對的,非家族出身的人,也就是寒門子弟,就沒有這三種矛盾,他們在朝堂上更遊刃有餘。


    時間一長,此長彼消,這些人就能達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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