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一年,七月初十。


    一夜之間,桐峪鎮變了天。


    隻手遮天多年的石家父子,竟是被人殺上了門。


    石家府邸,石破天被一杆長槍給釘在了中堂橫梁之上。


    在其被釘著的屍體下方,除了鮮血流了一地之外,還堆積著一刀刀削出來的人肉。


    就單單是那堆成小山一般的人肉,估摸著就不下百斤。


    至於那具屍體,連一塊完好的肉都難尋,森森白骨清晰可見,幾乎已經成了一具骨架子。


    值得一提的是,其被釘住的屍體,正對著堂內的一塊題著“財源廣進”四字的匾額。


    有傳言流出,昨夜有一位戴著草帽的少年,闖入了知縣府邸,將知縣的肉一塊塊削了下來。


    那少年目的極其明確,就是衝著石家父子來的。


    隻是,找遍了整座府邸,也不見石驚的蹤跡。


    “咚咚咚!!!”


    三聲鑼響,打破了桐峪鎮的靜謐。


    有百姓尋著鑼聲找去,最後竟是來到了縣衙。


    縣衙大門門口,年近四旬的師爺手持銅鑼,在其身前,還放著一隻大大的木箱,兩側還有一眾衙役,按刀而立。


    “咚!”


    師爺重重敲鑼,旋即大聲喊道:“所有人排隊站好,過來領官府的救濟錢,按戶籍發放,每戶每人暫定二兩。”


    “救濟錢?啥意思?”


    “官府要給老百姓發錢?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百姓相信,畢竟這事太過匪夷所思,從古至今聽都沒聽說過。


    “大家不用懷疑,這些銀子本就是石破天那個老王八搜刮上來的民脂民膏,今日便將這些銀子還給你們。”


    師爺大喊,“所有人排好隊,在這邊登了記,就能領二兩銀子,今日先發這一箱銀子,先到先得,發完為止。”


    “真給銀子?”


    “別傻了,沒聽說要登記嗎?這裏麵肯定有貓膩,你今日就算領了銀子,他們也能順著戶籍找到你。”


    “這些當官的,哪個不是想盡了辦法壓榨咱們老百姓,不把咱們壓榨幹,這些人不會罷休。”


    “快看,有人領到銀子了!”


    “好家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咱們老百姓居然還有一點能從當官的手上領銀子!”


    百姓幾乎無人相信,但偏偏有兩個爛命一條的流民,在登記了戶籍之後,竟是真的領到了銀子。


    眼見著一個又一個人領了銀子,越來越多的百姓圍了過來。


    “排好隊!大家排好隊!每個人都有!”


    “今日沒領到也不要緊,救濟錢連發五日,你們都各自通知沒到的鄰裏親戚,讓他們明日趁早來領錢。”


    師爺一邊維持秩序,一邊敲著銅鑼,講述著救濟錢發放的種種。


    眼見著很快便有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隊成型,師爺盡管心疼銀子,但卻絲毫不敢怠慢的繼續安排人發錢。


    這裏發放的還都是小錢,那日在街頭慘死的百姓,家中還會獲得一大筆賠償。


    除此之外,桐峪鎮轄境內,近兩年因公受傷的礦工,也會獲得賠償。


    總之,石破天這二十多年在桐峪鎮搜刮來的錢財,要全部發出去。


    鎮上不斷有百姓往衙門聚集,一些還要下地幹活的也顧不上了,丟下鋤頭便趕了過來。


    “真理隻在劍鋒之上,此言非虛。”


    一處街頭,康寧遠遠地望著衙門口的畫麵,心中感慨良多。


    她隻覺得,實力足夠,便能無視王朝律法,甚至律法都能改變。


    康寧盡管是醫家,但也崇拜力量。


    她無數次幻想晉入大宗師境,幻想醫術可邁入一個全新的領域,幻想順利接手同仁堂。


    隻可惜,終究隻是幻想。


    不知何故,她的實力到達宗師境就好似到了頭。


    按理來講,三花聚頂之後,便可嚐試破境,隻是,她根本無法凝聚神之花。


    沒有神之花,意味著就算破境大宗師也不會感應到靈魂。


    無法感應到靈魂,意味著一切關於靈魂方麵的病症,她都無能為力,就如現在宗師境的她。


    通俗而言,沒有凝聚神之花,她入大宗師,除了實力增長外,不會再有其他意思。


    若醫術無法再進一步,就算她入了大宗師,也不可能接手同仁堂。


    與她而言,無法凝聚神之花,無論是醫術、修為,乃至人生,都是一條斷頭路,看不到任何未來的那種。


    “唉。”


    康寧一聲長歎,壓下心中的種種思緒,轉身迴了同仁堂。


    距離潼關郡天水閣的那場拍賣會,已經沒有幾天時間了,她必須立刻趕往潼關郡,而後與蕭戎壇主匯合。


    至於與裴禮商議好之事,按照裴禮的意思,雙方盡量不要有交集,至少,明麵上不要有交集。


    如此,康寧需要一人前往潼關郡。


    ……


    ……


    楊家村。


    這是一個極小的村子,整個村子僅有十幾戶人家,人口不過七八十人。


    可就是一個如此小的村莊,居然家家戶戶掛著白布,燃著白蠟燭。


    村子後麵的山上,有悲痛欲絕的哭聲持續不斷。


    這裏挖出了十二座還未埋土的新墳,每座墳中都放著一口棺材。


    其中單有一口小棺材,尤其刺痛人心,裏麵躺著穿著一身新衣裳的丫丫,其清麗的麵龐上,爬了一條格外猙獰的鞭痕。


    楊亮拿著鐵鍬站在棺材旁,呆滯的望著棺材裏的丫丫,隻沉默著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淚。


    一旁,連紅哭的已經失聲,若非有兩名婦人攙扶著,怕是連站都站不住。


    稍遠一些,裴禮與葉瑄並排而立,後者的眼淚怎麽也擦不完。


    而在兩人身旁,還躺著一具四肢扭曲,血肉模糊的身影,石驚。


    楊家村家家戶戶皆有人在那日被殺,血債自然需要血償。


    在裴禮將石驚丟在地上時,村民便一擁而上,將之活活打死,能給他留個全屍,已是村民仁慈。


    “時辰不早了,該入土為安了。”


    村中老人悲痛的開口,村民們紛紛合上棺材蓋,頂上棺材釘,期間不斷響起婦女的哭嚎聲。


    楊亮一點點合上棺材蓋,隻覺得心如刀絞。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等,等一下。”


    葉瑄倏地喊了一聲,旋即跑到墓穴旁,直接跳了下去。


    他將一塊竹簡,放在了丫丫腦袋旁邊。


    這竹簡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其上寫著的“命不該絕”四字,也被一分為二。


    這是那日那個灰半仙留給丫丫的,丫丫時刻謹記灰半仙的話,這竹簡片刻不敢離身。


    但在最後關頭,她卻將這塊“命不該絕”的竹簡,塞到了葉瑄手中。


    這意味著,她將生的希望,也讓了出去。


    沒有這塊竹簡,葉瑄定然也難以能撐到康寧過來救治。


    隨著一座座墳塚填上土,意味著這些人徹底告別了人間。


    葉瑄在這十二座墳前,失聲痛哭,長跪不起,滿心遺恨。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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