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王葉璋如願成為一字親王,這本是極好之事,但葉璋從始至終未曾入麵。


    有傳言流出,葉璋是在破境天人,但僅是傳言,世人無從得知。


    明州封賞事宜,由世子葉楓代明王葉璋完成,尤其重點提到了墉城的梁青,與率領驃騎營奪取灌江口的溫賀。


    梁青被追封奮勇侯,以王侯之禮,厚葬於墉城小重山,立忠烈廟,享萬世香火。


    溫賀以王儲的身份,厚葬於平江府碧霄峰,與昔日的溫家軍長眠於此。


    下葬那日,葉楓親率明州文武,祭拜溫家軍。


    自此,明王府徹底收獲了明州人心。


    昔日威名赫赫的溫家軍,則化作了曆史。


    這一夜,陰雲遮蔽了天際孤零零的月亮,月黑風高。


    沒有人注意到,碧霄峰一座才下葬不久的新墳,先是被挖開,後又被埋上。


    ……


    裘旭於灌江口一役重傷垂死,經過十來日的救治,終是保住了性命。


    不過傷勢太重,不僅上身仍裹著繃帶,左臂右足,皆不能用力。


    值得一提的是,灌江口一役,驃騎營八千士卒,活下來的僅有六人。


    葉楓也並未撤銷驃騎營的番號,而是要重建驃騎營。


    活下來的六人中,原就有一名千總,那人暫被提拔為驃騎營新任參將,裘旭與另外活下來的五人,則統一被任命為千總。


    從什長到千總,雖算不得一步登天,但也算是平步青雲。


    這一日,裘旭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千總,被五百士卒護送迴稻香村養傷。


    隊伍浩浩蕩蕩,土道上揚起塵煙一片,稻香村卻猶如燒開了的沸水,沸沸揚揚。


    數千村民在村口列隊迎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村中盡管姓氏不少,但素來團結,可謂一榮俱榮,裘旭如此年輕便做了千總,可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裘旭坐在馬車之上,村民那一張張熟悉的麵龐,此刻都是笑臉洋溢。


    唯有一道倩影,掩麵抽泣。


    裘旭被攙扶下馬車,拄著拐杖來到那道抽泣的倩影麵前。


    他微微頷首,恭敬一聲,“嫂嫂,我迴來了。”


    陳月蓮淚如泉湧,心中千言萬語,隻哽咽的化作一聲,“迴來就好。”


    轉眼,又是五日。


    “噠噠噠!!”


    馬蹄噠噠噠,有兩人共乘一騎,一直到稻香村後村才停下。


    來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看著約莫而立之年,頭發略顯淩亂,遮住了小半張臉。


    女的身姿婀娜窈窕,頭上戴著薄紗帷帽,看不清麵容。


    “從此處進。”


    男子看了眼入村的小巷,旋即翻身下馬,又將女子抱下。


    騎馬進村,容易引起村民警覺。


    男子將馬拴在路旁,拉著女子的手,順著小巷,在村中七拐八拐。


    “啪!”


    來到一處民房,男子敲了敲門。


    “誰啊?”


    屋中,傳來一道女子狐疑的聲音。


    男子應了一聲,“是我。”


    幾乎瞬間,屋中響起裘旭緊迫的聲音,“嫂嫂,快開門讓他進來!”


    下一瞬,房門打開,陳月蓮看了眼門口的兩人,有些陌生,但還是讓兩人進了屋。


    陳月蓮將兩人帶往裘旭的房間,後者見了那男人,一臉震驚,“溫將軍,真的是你!”


    溫賀扒開遮住麵龐的頭發,露出和煦的笑,“沒想到你小子如此輕易就聽出了我的聲音,看來我今後還得少說話。”


    “溫將軍,這是怎麽迴事?你不是已經……”


    裘旭一臉不解,掙紮的起身,陳月蓮急忙上前攙扶。


    溫賀笑了一下,“隻許你活下來,就不許我假死了?”


    裘旭一陣尷尬,“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以前的驃騎營參將溫賀已經死了,現在我隻是一介草民,你我兄弟相稱即可。”


    “至於我的事,有些複雜,就先不提了,今日專程來此,是有些事要與你講。”


    溫賀玩笑道:“原以為要去你的墳頭才能與你說,這下當麵聊,我也省了紙錢。”


    陳月蓮聽出話音,急忙端來兩個凳子,又奉上茶,溫賀點頭致謝。


    裘旭看向溫賀身旁的倩影,“溫大哥,這位是?”


    溫賀介紹道:“這是拙荊,名喚陳晨。”


    陳晨主動掀開帷帽薄紗,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施了個萬福,“妾身這廂有禮了。”


    “不敢當。”


    裘旭略顯惶恐,“該是我們行禮才是。”


    一番客套,溫賀端著凳子在床邊坐下,先是詢問了裘旭的傷勢,得知休養數月便沒有大礙,這才放心不少。


    不多時,話題步入正題。


    溫賀帶來的消息,是關於裘晃當年之事。


    對於裘晃十三年前死在了灌江口的消息,馬三娘一直不相信。


    溫賀也對裘旭承諾過,若有機會一定要將裘晃之死查清楚。


    假死的他從棺槨中被靳晨勃與譚家譽救出並喚醒,在確認他無事後,眾人便分了手。


    譚家譽迴了劍宗,靳晨勃帶領水滴仇的幾人去了魏水城。


    而溫賀,則是一定要將裘晃之事告知裘家人。


    “嗬!我裘家世代從軍,沒想到到頭來沒死在敵人手裏,反而一直都被自己人算計。”


    裘旭譏諷一笑,“我二叔如此,我大哥也是如此,當真是諷刺。”


    溫賀沉默不言,腦海浮現出他爹溫茂英姿颯爽的模樣。


    恍惚中,他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勇敢的活下去。


    “既然承諾已經兌現,我也該走了。”


    溫賀收拾心情,重新將頭上的雜亂的頭發放下,遮住了小半張臉。


    其身旁,陳晨跟著站起。


    裘旭頭口而出,“要離開明州?”


    “嗯。”


    溫賀頷首,“這明州,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要去哪?”


    “西北,涼州。”


    說話間,溫賀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這裏還放著一封書信。


    這是裴禮的親筆書信,算是一封舉薦信,一封可直麵煙雨樓三爺的舉薦信。


    無論是溫賀,還是改名為陳晨的陳漁,明州都已經容不下他們。


    唯有離開,另謀生路。


    所有的一切,裴禮早在定下將計就計之策之時,就已經安排好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溫賀與陳晨趁著夜色離開了。


    可房中的裘旭,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他開始懷疑他的信仰,他以為上陣殺敵就能報效朝廷,就能光宗耀祖。


    可無論是二叔,還是大哥,每一個例子都在告訴他,明州朝廷不可靠。


    翌日。


    裘旭拄著拐往自家墳頭走去,身旁陳月蓮一直扶著他。


    陳月蓮手臂上還挽著個竹籃子,裏麵裝著一小壇酒與幾遝紙錢。


    這一日,裘旭跪在那幾座墳前,哭的撕心裂肺,口中不斷重複說著,“不值得,不值得……”


    陳月蓮跪在裘勇墳前,默默擦著淚。


    同樣在這一日,本是前途無量的裘旭,托病請辭,退出了驃騎營。


    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不曾知己,何必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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