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哥,你可知此為何地?”


    密林中,溫賀居高臨下的望著視線盡頭的極遠處,那座看著僅有指甲蓋大小的城池。


    放眼看去,城池內燈火通明,看上去就猶如一片散發著星光的落葉。


    於浩淼的天地而言,那座城池渺小的猶如塵埃,但不可否認,那城池卻如一顆釘子,牢牢地釘在大地上。


    注定是個戰略要地!


    “墉城嘛,我豈能不認識。”


    溫賀身旁,高風竹咬了口手裏的行軍麵餅,“記得十三年前,那座城也被倭寇占據,之後還是你爹帶著我們奪迴來的。”


    “沒想到了,十三年後,墉城再度易手,隻可惜,此次咱們是沒機會參與奪下墉城的戰役了。”


    說罷,高風竹譏諷一笑,打開酒袋塞子,狠狠灌了口酒。


    此次驃騎營要去奪下灌江口,可就憑區區八千人馬,豈非癡人說夢?


    葉楓明擺著是要驃騎營去送死。


    高風竹從軍多年,昔日還跟隨溫茂帳下,豈能看不出葉楓此舉深意?


    隻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高風竹,必須服從。


    “高大哥……”


    溫賀沉默半晌,終是愧疚道:“是我連累了你,連累了整個驃騎營。”


    “都是自家兄弟,說這個做什麽?”


    “葉楓不是葉璋,他對驃騎營沒有多少感情,對他而言,驃騎營是一把利劍,卻並不是不可或缺的。”


    “況且,就算驃騎營無法奪下灌江口,也能讓倭寇投鼠忌器,這對葉楓殲滅倭寇的戰略構想有利。”


    高風竹灑然一笑,將手裏的酒袋丟向了溫賀。


    溫賀接住酒袋,心中的愧疚卻並未因高風竹的話減少多少。


    就在這時,有斥候來傳話,“將軍,前方發現一隊瀛洲騎兵,直奔林子裏來了。”


    溫賀當即問道:“來了多少人?”


    斥候迴道:“大約百騎。”


    高風竹接了一聲,“應該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溫賀頷首,當即下令道:“告知左千戶,吃掉它們!”


    營地前沿。


    負責警戒的左風遙的部隊。


    在探知有倭寇靠近時,左風遙第一時間派人去傳遞消息。


    與此同時,他已經命三百甲士埋伏在林中,隻要那支百人倭寇騎兵敢進來,就能叫他們有來無迴。


    不多時,溫賀的命令便是傳來,左風遙對此並不意外。


    “左大哥,有倭寇進來了!”


    左風遙身旁,一名稚氣未消的少年激動的麵色通紅,手已經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刀柄。


    “裘旭。”


    左風遙提醒一聲,“在軍中,要稱職務。”


    裘旭冷靜些許,“是,千戶。”


    數月前,裘勇死於倭寇之手,裘旭毅然從軍,誓要讓倭寇血債血償。


    裘勇與左風遙有多年袍澤之情,兩人是過命的交情。


    在得知裘旭從軍後,左風遙便將之帶到自己帳下,讓其做了親衛。


    “戰場不是兒戲,萬不可大意,尤其如你這般沉不住氣,更加要不得!”


    左風遙冷聲嗬斥,“若你一直是個小兵也就罷了,來日若是為將為帥,你這種心性是要累及三軍的!”


    “我,我知道了。”


    裘旭臉上滿是恭敬,迅速使自己鎮定下來。


    “嗯。”


    左風遙倒也沒過多苛責,畢竟裘旭還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未真正上過戰場。


    其實如他這般還算好的,一些心性不佳的新兵蛋子,在首次上戰場都會渾身發抖。


    不過戰場是個磨練人的好去處,多殺敵寇,自然能快速成長。


    “那幾個隻是瀛洲斥候,是來探路的。”


    左風遙下令,“放他們過去,等那百騎進來了再動手!”


    立刻有傳令兵去傳令。


    左風遙見裘旭仍舊握著刀,不由道:“換弓箭。”


    “好!”


    “拉開弓就射,不必過分瞄準。”


    裘旭認認真真聽著,當即取下後背的弓箭。


    左風遙帶著他進入埋伏地點。


    隨著瀛洲幾名探路斥候穿過埋伏圈,約莫一炷香後,有斥候出了林子匯報情況。


    不多時,百十騎瀛洲輕騎進入山林。


    “嗖!!”


    隨著一根箭矢捅穿了為首的一名倭寇麵門,緊接著便就是亂箭齊發的景象。


    瀛洲百十騎不出意外的葬身在這片林子,鮮血灌溉草木,屍首肥沃土地。


    一場不足以載入史冊的戰鬥,在悄然中開始,在悄然中結束。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溫賀下令驃騎營連夜開拔,朝著灌江口進發。


    ……


    是夜。


    天際一輪殘月,散發著並不明亮的光芒,看著總給人一種妖異之感。


    不屬於大虞的音樂在墉城響起,隨處可見的瀛洲旗幟,飄搖在城中各處。


    這意味著,此城已被瀛洲徹底占領。


    蘭登街。


    這是墉城昔日最為繁華的一條街道,光是青樓酒肆就有七八家。


    可如今,無論是青樓還是酒肆,要想繼續營業,都必須跪在倭寇麵前搖尾乞憐。


    一家青樓門口,掌櫃露出諂媚的表情,將一名身高四尺其貌不揚的倭寇送了出來。


    那倭寇喝的醉醺醺的,左右還各抱著一名身材樣貌皆是無可挑剔的明州佳人。


    想來應是要帶迴去享用。


    青樓對麵,一人穿著粗布麻衣,靠坐在屋簷下,頭上的草帽壓的有些低,看不見麵容。


    隨著那名倭寇與兩名妓女遠去,那人稍稍抬了抬頭,露出棱角分明的麵容。


    左臉上有一條細而窄的疤痕,黑緞纏目。


    原來,是個瞎子。


    “山崎介雄。”


    裴禮一聲呢喃,有些意外剛剛入城就遇上了這人。


    魏水城那夜暴雪,中川真巳及瀛洲倭寇作亂。


    裴禮也被中川家族那對姐弟狩獵。


    而後安秋池與陳雨瞳趕來,山崎介雄與佐藤津美也由暗轉明。


    那夜,裴禮就與這位山崎家族的神眷者山崎介雄交過手。


    由於受傷的緣故,裴禮幾乎被這山崎介雄壓著打。


    今夜,倒是有些冤家路窄的意思了。


    至於裴禮如何入的墉城。


    於幻影迷蹤步而言,這算不得問題。


    “該做事了。”


    裴禮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扶正頭上的草帽,抬腳追著山崎介雄而去。


    耳畔,蘭登街一座座青樓裏,絲竹管弦之樂中,夾雜著妓女的鶯聲燕語。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是諷刺,更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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