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李響一聲輕喝。


    想要將真如法師從迷茫當中喚醒。


    這一聲爆喝,如當頭喝棒,震的身旁的倀鬼老頭都幾乎身體散開。


    但是真如法師卻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甚至連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


    兩人之間的武道差距不可以道來計,李響完全無法撼動他。


    真如法師看著麵前的倀鬼。


    手指並攏捏作拳頭,想要砸下。


    可是剛剛抬起,便又重新落下。


    “他隻是山中獵戶,殺孽並非他所造。”


    “以他之命去換涼城眾生之命,似無不可。”


    “可他又有何錯?”


    “他有什麽責任去承擔涼城眾生的命運?”


    “貧僧,又有什麽權利,去降罪於一個無辜的人?”


    “佛說慈悲,如此行事,可當真慈悲?”


    真如法師一個人喃喃自語。


    表情糾結無比。


    “可是若不殺他,涼城百姓數萬之眾,恐怕皆要落入魔網。”


    “如此,倒是如何?”


    思來想去,想不明白。


    真如法師索性坐在了地上,雙腿盤起,宛如佛陀。


    李響看著眼前的一幕。


    整個人非常的無語。


    明明剛才都要完事了。


    為什麽這家夥,忽然這麽聖母心?


    這個問題,就好像自己前世當中遇到的一個小問題。


    如果有一輛疾馳的火車正要過來,而在它的軌道上,有一名被綁起來的普通人。


    你有一次變道的機會。


    可是另一條鐵道上,卻有五個人同樣被綁了起來。


    你是選擇殺一人,來拯救五個人?


    還是殺五個人,來救一個人?


    亦或者,幹脆什麽都不做?


    這個問題,當時在網絡上引起了很大的探討,關於人性,關於哲學什麽的。


    但是要李響來看。


    這還需要選?


    當時選救五個人了?


    腦子正常的都知道應該怎麽選。


    所糾結的,無非是自己殺了人,要承擔孽障。


    可能這並不符合正義。


    可是世界上哪有什麽絕對的正義?


    天命照章,人各有命。


    造成他們苦難的又不是你,你要做的,是盡可能減少他們的損失。


    而不是在這裏糾結。


    哪有那麽多時間給你思索?


    如此,李響算是明白了,【眾生道圖】說真如有【見知障】的原因,是怎麽迴事兒了。


    想的太多。


    做的太少。


    沒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明明他自己根本沒得選,卻偏偏還在這裏聖母心泛濫。


    你是什麽身份?


    你是郡城來的法師,來這裏斬妖除魔的。


    而不是來這裏思考佛經的。


    對麵的倀鬼,既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你的老師。


    你有什麽好猶豫的?


    你又有什麽資格猶豫?


    把他扔到西市魚場,讓他每天吃不飽飯去殺魚,殺個半年,他哪裏還會想這麽多。


    知行合一,你覺得對的你便去做。


    你覺得錯的,你便不要去做。


    況且,這老農又不是絕對的無辜。


    他雖然是無心之過,慘死邪靈之手,為虎作倀。


    但是卻依舊對自己造成了傷害,要不是眾生道圖,自己可是差點就死掉了。


    難道這一切都可以推脫到邪靈身上麽?


    不可以的。


    若是李響有真如的本事,必然直接一拳砸下,找到那邪祟,將其挫骨揚灰。


    說穿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主要是在於決定者的角度問題。


    一念至此,李響走到了真如麵前。


    同樣盤腿坐下。


    開始準備與其辯道。


    他又打不過真如,便隻能如此。


    “法師。”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邪祟當頭,還在猶豫什麽?”


    一言落下,真如表情變了又變。


    混混沌沌的腦海中,似乎亮起了一道光輝。


    “殺生為護生?”


    “斬業非斬人!”


    “邪祟亂世,罪在邪祟,獵戶非你所殺,而是邪祟所殺。”


    “殺生護生,斬業斬人,你斬的是什麽,是他的罪孽啊!”


    “你不殺他,日後日日夜夜,他都要為邪祟驅使奴役,違心亂世,百年之後,化作另一邪祟。”


    “難道這便是正解不成?”


    字字珠璣,宛如利劍刺穿真如的內心。


    他坐在地上,整個人晃動不已。


    似乎正在承受什麽巨大的折磨。


    李響似乎說的有些道理,可是真如細細想來,卻又與佛法,佛理,並不切合。


    難不成,自己所學二十年佛經,錯了?


    良久,又緩緩開口發問。


    “佛法慈悲。”


    “貧僧若是打下殺伐,豈不違了佛法?”


    不等真如說完,李響搶先應道:


    “那法師若是遇上邪祟,是斬還是不斬?”


    “自然是斬的。”


    “那我問你,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以萬物為芻狗,自是一視同仁。”


    “邪祟,不為萬物也?”


    “邪祟可斬,萬物不可斬?邪祟可斬,何來慈悲?”


    一連串的發問。


    問的真如坐在原地氣息不斷震蕩,身體當中血氣翻湧。


    時而有獅子吼聲從身子當中傳出,時而有龍吟之聲響徹四周。


    甚至於,在他的胸口上,一塊兒晶瑩剔透的骨頭散發強烈的光芒。


    獨特的卐字體符號從他胸口的寶骨上顯現。


    整個房間當中,似乎有什麽恐怖的力量落下。


    匪夷所思的是。


    那卐字符號,竟然在輕輕的震動,似乎要翻轉過來一樣。


    卐字符號,是佛門的象征。


    若是翻轉……


    壞了,真如這是要入魔了啊!


    下一刻。


    李響隻看到,真如的頭頂上,一個大約六歲的小孩虛影緩緩走出,手中拈花。


    他同樣在李響麵前坐下,皺著眉頭看向李響。


    “若是如施主所言。”


    “貧僧既無慈悲,也無佛性,更是愚笨。”


    “貧僧竟不知一身所修,所謂其何。”


    “隻聽施主所言,似有所悟,細細思索,卻又宛如靈台蒙塵,不見本身。”


    “敢問施主,佛者,何解也!”


    明明此時是危急時刻,浪費不得時間。


    但是偏偏這和尚,像是魔怔了一般。


    若是不給出個滿意的答案,這家夥入魔,恐怕比那邪祟還要恐怖。


    李響無奈,隻好繼續與他辯法。


    “佛者,覺者,無上正覺,大智慧者。”


    “佛行慈悲,所求為何?渡世眾生也!”


    “佛性求慧,不經紅塵,何見五蘊皆空,照靈台真我?”


    “世間紅塵苦海,妖可斬得,魔可斬得,我可亦可斬得,何獨人不可斬得?”


    “法師,殺生護生,斬業斬人!”


    “隻知誦經,隻知佛門戒律,卻不知其所求為何,不知自己所修為何,豈不可笑?”


    “莫非出了此門,你還要為佛塑萬丈金身,為佛織五色袈裟不成?”


    “金剛經有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佛有慈眉善目時,亦有怒目金剛相。”


    “你不明此意,不明真我,不知所行。”


    “如此!”


    “何見如來?!”


    一聲爆喝,整個房間頓時氣浪翻滾。


    真如悟道,強大的氣勢壓的整個房間都快塌陷,李響已然受不了這種氣力爭鋒。


    如今勉強將前世看到的一些佛法,佛理,同他講出。


    隻求他明悟殺生護生,斬業斬人的意思,不再糾結眼下。


    下一刻。


    隻聽到一聲佛號從四麵八方傳來。


    “阿彌陀佛。”


    真如緩緩起身。


    那盤坐的小沙彌重新迴到他的身子裏去。


    真如起身,眼中重新恢複了清明。


    剛才所展露的種種異象全都消失不見。


    不僅僅如此。


    整個人更是多了一絲空靈的感覺。


    明明站在自己的身前,但是卻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很是古怪。


    他站起身,身上的袈裟,沒有了剛才那麽幹淨整潔。


    沾染了許多泥土,灰塵,但是那雙眼睛,卻更明亮了許多。


    真如道了一聲佛號,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了李響。


    “施主,你當真隻是涼城內的魚販?”


    真如的麵色十分好奇。


    李響先前所言,雖並非佛門正統所學,但是當中佛理之意,卻是十分透徹。


    直接點明自己內心魔障。


    此等所為,便是自家金剛寺的主持,也未曾見過。


    不由得真如不感到好奇。


    “是法師著相了。”


    “僧尼居於山林,居於寺廟,不見眾生疾苦,如何能理解這眾生之心?”


    “我賣魚賣了這麽多年,見到的人不知何幾,見過的事不知凡幾。”


    “信口開河,胡亂言語,若是能幫到法師,便是天幸。”


    李響辯解著。


    真如搖了搖頭。


    並不相信他所言,但是卻也不再細問。


    隻是再次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


    “施主頗具慧根,日後閑暇時分。”


    “可來雲州金剛寺一遊,真如定當備素齋清茶,與施主好好探討一番。”


    說著。


    便抬手扔給李響一塊兒木牌。


    李響剛想拒絕,忽然又改了主意,認真地點了點頭。


    將那木牌收入懷中。


    似乎生怕真如又要迴去一般。


    無他,隻因眾生道圖剛才輕輕震動。


    【佛牌·真如】


    【金剛寺弟子真如的佛牌,是真如從小修行之時便佩戴的護身符,以千年的鐵杉木製作,堅硬無比,上麵蘊含著真如法師的氣息,可鎮邪魔。】


    【可攝取命勢:300點】


    李響倒吸了一口冷氣。


    三百點命勢。


    這番論法,不虧!


    不愧是郡城來的高人,身上隨便掏出點東西,便這麽貴重。


    自己在文軒堂費心費力,也不過才搞到三百點,沒想到這一次出門,便有了這般收獲。


    而且,看起來,並非隻有古物,才具有命勢。


    這些凝聚了強大存在心神寄托的物品,也同樣能夠提供命勢。


    “法師,不知道你打算如何處理這倀鬼?”


    見真如好像是解決了魔障。


    李響便將此事繼續提了出來。


    畢竟,此事與自己的性命休戚相關,早點解決,自己才能早點安心。


    真如看了看倀鬼,又看了看李響。


    但見那老者開始瘋狂的磕頭,口中不斷的哀求。


    隻求法師慈悲,饒他一條性命。


    日後願意如何如何。


    可是真如卻是看也不看。


    抬手便是一拳砸下,不見任何氣血翻滾,這倀鬼便化作飛灰。


    同時。


    整個房間的陰氣,也在這一瞬間消散。


    那倀鬼化作飛灰散去,在空中不斷的裂解。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一根青金色的動物毛發從空中落下。


    將其撿起,似乎是某種野獸身上的毛發。


    如果不出意外,便是那邪祟的了。


    真如輕輕道了一聲佛號,願他極樂往生。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真如看了看手中的動物毛發,又看了看李響。


    身上微微一震,一條淡淡的陰線在空中顯化,朝著城外連接而去。


    “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貧僧讀了二十年的經書,今日,竟宛如未聞經,未遇師一樣,不能醒覺。”


    “道理都在書上,修行卻在書外。”


    “原來師父令我下山,是為了這般。”


    真如自顧自的說著。


    氣息越發內斂。


    “貧僧陷入心惘十年有餘,今日終破心魔,若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我的道,終於找到了方向。”


    “李施主,多謝了!”


    說著,真如躬身拜下。


    任由李響怎麽扶,都無法將其扶起。


    良久,方才緩緩站起。


    兩人四顧無言。


    李響開口發問。


    “法師,那邪祟,可有了下落?”


    “不知道法師,要如何處理那邪祟?”


    李響還是很關心這個問題。


    真如笑了笑。


    “唯有坐得地獄,方可證得菩提。”


    “貧僧如今念頭已然通達,那自然是拿著這根毫毛,找到他的山上去。”


    “將它打殺,挫骨揚灰。”


    真如依舊平和,語氣都沒有變化的說出此番話。


    一邊說,一邊朝著門口走去。


    “李施主,你且先迴家去吧。”


    “傍晚的時候,你身上那邪祟氣息,大概便會散了。”


    “今日,還是多謝李施主了。”


    說著,便一個人遠去。


    李響皺眉。


    這廝先前不是說,對上邪祟把握也不是很大麽?


    怎麽如今說話,像是吃定了那邪祟一般。


    福至心靈的。


    李響忽然用眾生道圖掃了一眼真如。


    卻發現道圖竟然掃不出對方的具體命數。


    兩人之間像是隔了一道無比寬闊的汪洋,一點看不真切。


    真能看到四道命數在他的麵前盤旋。


    一赤,兩青,一金。


    “等等。”


    “金色?!”


    李響忽然瞪大了雙眼,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了遠去的真如。


    隻聽見一聲佛號恍惚間在天地響起。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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