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小家夥那諷刺的語氣,康熙心裏就升騰起一股子濃濃的不安。


    難道他這繁榮川地的重大舉措還是個坑?


    胤祄繼續叭叭,率先肯定他家康熙爸爸的好意,然後再點他疏忽。


    [川地有限,誘惑無限啊。變大地主的誘惑太大,想吃餅的太多,四麵八方的人來四川。康熙二十二年的聖旨,不到四十年功夫,不足十萬人口的四川就激增到了二百三十萬,乾隆四十多年突破千萬。]


    [地多人少變地少人多,插占是別想插占了。新帝登基,還搞攤丁入畝呢。早期過來闖四川,動輒插占上千畝的人家傻眼了。按地來,去掉繳稅與雇工,他們能剩多少?趕上天災又得賠多少?算來算去,香餑餑變燙手山芋,拋售風可不就起來了?雍正年間在四川,一兩銀子能買十多畝地,一隻雞、幾尺布都能換畝地……]


    康熙傻眼,幾百甚至上千萬的流民聚集,還能有好麽?


    而胤祄接下來的心聲也證實了這點。


    千裏迢迢,九死一生來闖四川,結果發現天府之國也不是養爺地兒。還得做苦工、當佃農才能混個飽腹時,百姓的怨氣本就大,忒容易鋌而走險。


    這時候被有心人一挑唆,可不就如星火燎原了?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可鎮壓白蓮教、天理教起義,連嘉慶的腰包連帶著國庫都給掏空了,可見規模之大、影響之深遠唄。不行,還是得想法子提醒康熙爸爸,但……]


    [老爺子正為自己這創舉沾沾自喜呢,這個時候上去潑冷水他會不會炸?]


    [他炸不要緊,崩著本阿哥就不好了呀!]


    咚~


    生怕他再叭叭出什麽虎狼之詞的太子一個爆栗子敲在他頭頂:“不是說要對攤丁入畝事向汗阿瑪獻計麽?你小子在這神遊天外什麽呢!”


    哦,哦哦哦!


    胤祄迴神,隨即興奮:“對吼,攤丁入畝,這個政策是要推行全國的呢!”


    [早早把名聲打出去,早早幹起來。在一切尚未變成最糟糕的時候,及時叫停,才能避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於那些有心闖四川的,迴頭可以試試新疆跟東北啊!]


    [康乾盛世人口打仗少,又有人痘,這損失少了。再加上攤丁入畝跟玉米土豆的種植,人口激增。朝廷壓力大到沒邊兒,卻還死守著所謂龍興之地。但凡利用上了,就能壓力頓減,進入一波新發展階段。何苦把自己憋得要死要活,到頭來都被倭寇掠走哇!]


    康熙:……


    得,這混賬小子今兒不氣死他還就不罷休了。


    偏他叭叭的每一句都跟大清國運息息相關,多了解些,就能多避免些。


    排除所有隱患後,大清才能長治久安。


    隻衝這一點,別說再度阻止了,他都生怕漏掉哪怕一個標點符號。


    剛剛擅作主張的太子都被他瞪了又瞪。


    太子委屈,但太子不敢說。


    隻默默把倭寇倆字記在心上,狗日的敢動大清龍興之地是吧?


    等打完了準噶爾,改了尼布楚條約,跟沙俄把邊境問題撕扯明白了就調轉槍口去收拾你!


    他這默默發狠,胤祄卻想著借攤丁入畝的機會把四川問題解決了。


    讓什麽白蓮教、天理教的,再沒有發展壯大的機會。


    為了順利打開局麵,他趕緊理了理思緒,把重點重新扯迴自己的損招兒上。


    “唔,老話說得好,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陡然讓誰從口袋裏拿出一大筆錢,還得年年拿那種,人家肯定也不心甘情願。皇親更是!曆朝曆代,都隻見皇親國戚跟著作威作福、魚肉百姓,有幾個以身作則,主動站出來起模範帶頭作用的?”


    胤祄撇嘴,絲毫不覺自家這些老親少友們能是例外。


    康熙直接冷哼:“帶頭?他們倒是會帶頭跪太廟、奉先殿,往皇太後宮門口哭,說朕拿皇室宗親開刀,不顧念親戚之意。”


    “所以嘍~”胤祄壞笑:“汗阿瑪要先禮後兵,先把他們高高架起來。曆數國朝建立之後,他們一個個的跟著享受了多少超然待遇。如今國家有需要,皇上有預期,可不就到了他們犧牲奉獻的時候?”


    滿朝文武麵前,皇上金口玉言下,哪個敢說不,奴才隻想享受,不想奉獻?


    沒有的。


    有諸皇子帶頭,他們打落牙齒也得和血吞。


    萬一有反對的?


    那就罵過去,罵到他汗出如漿,深刻認識到自己錯誤。


    沒有,那口水也別省下。


    狠狠誇一誇,然後原文登在大清報上。


    再把何為攤丁入畝,要怎麽做,又有什麽好處仔細說說,讓百姓做到心中有數。


    康熙跟太子都微微蹙了蹙眉,明顯嘴上說愛民如子,實際上根本沒有那個把家裏事兒跟‘子’交代的習慣,更不允許他們參與決策。


    胤祄見狀搖頭:“汗阿瑪您這就不對了,唐太宗有話啊,百姓如水,君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真逼急了,就有無數百姓擰成一股繩。要不怎麽說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呢?遠……唔……”


    [遠的不說,你家太祖爺不都是被明朝欺負太狠了,才以七大恨祭天起兵的麽?]


    小家夥被捂了嘴,就在心裏大放厥詞。


    捂他嘴的太子都手都發顫了:“汗阿瑪,十八弟也是一心為國,言語才過激了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跟他一樣的。”


    康熙:……


    根據過往經驗,這個時候他不管說什麽都會被臭小子吐槽。


    那還說什麽呢?


    直接上手救人,再給太子一腳。把大驚小怪的帽子扣他頭上,安撫住小十八啊!


    這全新的打開方式,果然把胤祄弄懵了。


    有點懷疑康熙爸爸中邪了。


    不過不要緊,眼下把攤丁入畝的事兒完美解決比較重要。


    為了這個小目標,胤祄給康熙表演了個捋杆爬:“對對對,就如汗阿瑪所說,民心可用。那咱們不妨高額懸賞,讓民眾監督,積極舉報攤丁入畝時的一切不法現象。”


    “成了,是您大公無私,為天下不惜犧牲皇族利益。不成?那就順著洶湧民意,懲辦試圖破壞的惡賊唄!”


    “他們哭您不顧親戚之意,您也能痛斥他們享受朝廷恩遇卻不思報效朝廷,不配為愛新覺羅家子孫,或者讓功臣祖宗蒙羞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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