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煙……阿煙……原來你受了如此多的委屈……是我不好,是我誤會了你……啊——”沈悅已將幾封書信看完,看得熱淚直流,手捧書信,低聲嘶吼,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高氏一見他這般模樣,就知那書信上全寫了對她不利的東西。


    事到如今,想到剛剛老母親已經被她氣得昏死,雲忠良打了她兩耳光,怒斥要休妻。


    連自己的親兒子雲允銘也像躲避瘟神一樣厭惡地走開。


    還有雲語安,罵了她一句無恥後便被人扶走。


    鄭言之大罵她是個殺人犯之後跑去報官……


    一個謝氏,已經讓她眾叛親離,這一輩子她是徹底完了,天地之間已無她的存身之地……


    “沈悅,沈公子,你可知道,我自見你的那一瞬間起,我就不能控製自己地喜歡上了你。現在芷煙已經不在了,我家老爺也不要我了,看在我喜歡了你這麽多年的份上,你帶我走好不好?你帶我離開京城,我們一起過完下半輩子好不好……”


    她邊說邊慢慢朝沈悅靠近,神色癡迷,手縮袖底。


    沈悅在悲痛欲絕之下,根本就沒注意到她,隻是大吼,“滾——”


    “你叫我滾?到現在你還跟當初一樣叫我滾?”高氏癲狂了一般大笑,手下忽然一動,寒光閃爍的同時,已飛快地沈悅撲去。


    雲九安大驚,沒想到她這般喪心病狂,提腳已是不及,剛要準備提醒沈悅,已有一物旋轉著直擊高氏握匕首的右手臂。


    她慘唿,隻聽“啪”地一聲,高氏手中匕首落地,她的手臂以一種奇怪反轉的之勢扭折了過來。


    雲九安朝門口望去,就見宋硯寧不疾不徐地走了進來。


    他啞著聲音叫了一聲,“九安。”


    雲九安向他伸出手,他緊緊握住,當感受到溫熱的存在,他方微微鬆了口氣,“你沒事吧?”


    雲九安搖頭,“我沒事。你怎麽來了?”


    “不是不放心你麽?”宋硯寧一張俊顏如鐵,雙眸清霜般孤寒地掃了痛唿出聲的高氏一眼,隨後才對仍沉浸在悲痛中的沈悅道:“沈公子,逝者已去,還請節哀。”


    “對不起……阿煙……我痛恨了你這麽多年,原來都是被一個人所害,我現在就殺了她為你報仇……”沈悅像沒聽到宋硯寧的話一樣,將信箋小心翼翼折好,收進了袖籠裏。


    隨後眼中悲淒的目光一斂,人已殺氣騰騰地朝靠在竹子上的高氏走去。


    高氏知今日斷無幸理,但是被念了這麽多年的男人所殺,仍覺心有不甘。


    於是竟笑得慘淡起來,“沈悅,你知道芷煙是怎麽死的麽?我告訴你,就因為你對我不屑一顧,我故意讓她成了雲忠良的小妾。我這個當主母的,想怎麽折磨她就怎麽折磨她。你知道她最後死的時候我在她那張你最喜歡的臉上劃了多少刀嗎?二十一刀,刀刀見骨,就算她到了閻羅殿也隻能是個醜八怪。哪怕你日後去了陰曹地府,也不可能再相見。哈哈……”


    沈悅目眥欲裂,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一步步朝高氏走了過去。


    宋硯寧將雲九安抱在了懷裏,甚至還捂上了她的耳朵,讓她不聽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宋硯寧說了聲“走”,剛把她扯到了別院的門外。那些明明已隨李誠離開的護衛又迴轉了來,將已成了血人沒有了聲息的高氏用板車拖走了。


    沈悅已不知去向。


    好像知道她心中的疑問般,他拉她上了杜成駕來的馬車,“去醉心樓。”


    雲九安問,“去那裏幹什麽?”


    “我讓沈悅去那裏等我們。”


    “他會去麽?”


    宋硯寧摸了摸她臉,“有你在,他會去的。”


    雲九安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她長得像極高芷煙。沈悅緬懷愛人,少不得想從她的臉上再找點什麽記憶之類。


    她道:“你是想讓他打開寒玉盒,取出長生果?”


    他“嗯”了聲,“跟當初讓你找秦疏要到金蠶蠱是一個道理。如果沒有長生果,今後我們兩個想在一起會有點麻煩。”


    雲九安拉開他的手,似笑非笑道:“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我總覺得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我。有時候我一想到這些事是你和落秋慈之間的秘密,我就如梗在喉,難受得很。”


    “你難受麽?我不信。你得證明給我看。”宋硯寧清亮眸底浮起一絲笑意。


    “沒法證明。不信就算了。”雲九安屁股朝外麵挪了挪。


    宋硯寧輕笑一聲,也不勉強她,撩開簾子望了一下車窗外,方徐徐道:“你以前跟我提過明生家族,對吧。”


    雲九安眉心一跳,上下打量他,“你突然提這個,什麽意思?”


    宋硯寧無奈苦笑,“因為我就是明生家族的人。”


    雲九安驚唿出聲,“你是那個掌握天下八部明生家族的人?”


    宋硯寧做了個小聲的動作,指了指外麵,壓低聲音道:“小心隔牆有耳。”


    雲九安吐舌,“好,我噤聲,你說。”


    宋硯寧斟酌了一下,低聲說道:“我生母純夫人其實也是聖山靜慈齋的弟子。當年她與我親生父親成婚後,發現他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的人,便懷著身孕逃到了大慶。因為她對睿王和侯爺有恩,被睿王收留,並收她為義女,給了她身份。為了躲避我生父家族的追查和不引人懷疑地生產,又入了侯府,成為純夫人。後來一直隱於內宅。”


    “本來日子過得還算平靜,若不是我身患莫名之病,純夫人為了給我治病,到處尋醫暴露了行跡,最後還是被明生家族的人找到。在她把我交給我師父之前,她曾告訴我,那個家族絕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呆的地方,若不是到了危及性命的時候,千萬不能迴去繼承。我師父說,是純夫人的死,才換來我這麽多年的安逸……”


    他盡可能用最簡短的語言將他的離奇身世給吐露了出來,雲九安半天沒有出聲。


    良久,她才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意思也就是說,落秋慈是你母親的師侄?”


    怪不得他對她溫柔以待,落秋慈也膽敢一再對她進行傷害,原來都是因為她和他母親師出同門。


    宋硯寧側目斜睨她,“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且我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雲九安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明知她生氣了,他也不做多的解釋,隻是含笑看著她,心裏十分受用的樣子。


    這般神情,更是讓雲九安火冒三丈,卻按在心底裏,暗握著拳隱忍不發。


    兩人難得冷場地到了醉心樓,掌櫃的親自把他們迎到包間,沈悅還沒有到。


    又等了一會,才見他又換了一身藏青色雲錦袍子沉眉走了進來。


    他一臉冷漠,“宋大人還約我至此何事?我的事已了,現在沒有任何心情與旁的人談事情。”


    “沈先生的事真的已了麽?據我所知,你這次進京不是受了東臨太子之約?”


    宋硯寧不以為意,不緊不慢地為三人斟茶。


    沈悅看他,“這個約定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宋大人不要告訴我,你也知道。”


    宋硯寧不置可否,啜了口熱茶,“沈先生想報宗門被滅之仇,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先生能否看在九安的麵上,幫她打開寒玉盒?”


    雲九安有些意外,他會為了她提出這個要求。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才想要長生果?”沈悅抬眉,明明沉痛的目光中隱含一絲關切。


    雲九安搖頭,隻能如實相告,“不是我。是有人拿鍾陵三姥爺的孫子之命威脅我。若不能打開寒玉盒,表哥將性命不保。”


    “就說李家人卑鄙至極。”沈悅捶了一下桌子,哼了聲,倒也幹脆,“此事與我向李家人報仇並不衝突,再說高上水一家當年對阿煙有恩,若能救他們家人,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你們隻要約好時間,我開寒玉盒就是。”


    雲九安意外,連忙道謝。


    宋硯寧笑了笑,似乎在他意料之中,於是便與他約定了時間。


    “聽說你們三日之後就要成婚,到時候我就不去了。我恨了阿煙這麽多年,明知她過得不好也不曾來探望過她,是我辜負了她。所以我要去她墳前陪她……”沈悅一臉黯然,一口將杯中茶飲盡。


    雲九安歎息,“先生若不知道她的墓地,我可以帶您去。”


    “我知道。”沈悅握緊拳,“錢路本就是我派去的人……”


    雲九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知道她以前的容貌,是他早就在雲家安排了眼線。也怪不得梁子淵和高氏利用平安使手段想逼迫他出來,他都不曾現麵,原來一切都有錢路在為他通風報信。


    “九安,你知道麽?我也有識人不清的時候。”


    在沈悅走後,宋硯寧又讓人沏上了一壺新茶。


    雲九安心裏仍有氣,沒接他的話。


    “十五歲時,師父讓我下山沒多久,我就遇到了從聖山下來的落秋慈。那時我還不知明生家族每一任家主所娶的妻子都出自靜慈齋,隻知道她是純夫人的師侄,因此對她會比對其他女孩子要多一份寬容和耐心。我對她像親人和朋友一樣,裏麵摻雜了對純夫人的懷念。


    所以我的有些事她比其他人要知道得多些。我在江湖漂泊多年,結識了四麵八方很多誌同道合又了不得的人物,自認為可以擺脫明生家族對我的控製之後,我才心安理得的迴了京,迴到侯府,想在爹娘跟前敬敬孝,同時幫他們摒除聖上因為睿王而對他們的猜忌。”


    說到這裏,宋硯寧笑吟吟地望住她,“沒想到我那般低調的迴京,隻想當一個斯文上進的侯府二公子承歡侯爺和夫人膝下,竟讓我遇上了你。令我第一次生了與一個女子長相廝守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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