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鮫人族的殿下怎麽能是火靈根呢?幾百年都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


    “而且據說還不是純血鮫人,恐怕到時候根本得不到其他族人的認可吧?”


    一些鮫人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更有偏激者甚至直接開口道:“就算是鮫皇血脈,但火靈根怎麽能承擔得起鮫人族的未來,開什麽玩笑?”


    “這話說的不錯!”


    很快便有人發出了讚同的聲音,附和起了剛才那人說的話。


    整個鮫人族上下對血脈的看重程度超乎尋常,下一任鮫皇的人選關乎著他們未來的希望。


    而很顯然,江朝敘無論從靈根還是血脈上都不足以令他完全服眾。


    諸如此類的言論一聲接一聲,宛如浪潮一般,清晰落至江朝敘耳畔。


    少年垂著眼睛,鴉羽似的睫毛微顫,麵上一片平靜。


    這些話聽起來不可謂不刺耳,但他自有記憶時聽到過的次數便不知凡幾,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江朝敘冷靜地踏了出去,原本還在議論個不停地鮫人們在見到他後紛紛閉上了嘴。


    當麵說人壞話什麽的實在過於挑戰他們的心理素質了,此時此刻他們的心情還是有些微妙的。


    這裏很明顯是被某種手段特意構造出來的,基於他腦海中的記憶而成型的,更像是幻象之類的東西。


    果不其然,很快江朝敘麵對的人從那些普通族人變成了藍安族老等人。


    他板著一張臉,沉沉開口,吐出的話語一如往常般:“殿下,你不覺得自己未免太過隨心所欲了嗎?”


    “身為鮫皇之子,我們鮫人族未來的繼承人,你的靈根實在是個異類。”


    “水火天生相克,而且你隻有一半的鮫人血脈,鮫人族上千年以來所有的鮫皇血脈擁有者之中,可以說你是天賦最差的那一個。”


    看著江朝敘沒有出聲反駁的意思,他冷哼一聲,質問道:“這樣的你,如何能擔起鮫人族的未來?”


    一聲接一聲熟悉的話語落入耳中,藍安族老毫不客氣地指責和先前那些普通族人的竊竊私語逐漸交織在一起,最終化作同一個問題——


    你如何能承擔得起鮫人族的未來?!


    江朝敘靜靜聽完對方的話,忽的笑了起來,唇角微微勾起,肩膀聳了聳:“沒辦法,我靈根天生就是這樣,要不你把我抓起來吧。”


    “……”


    對方微微一愣,似乎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尤為不死心道:“難道你沒有聽到其他族人的質疑?身為鮫人族的繼承人,卻不能讓族人安心,這些事情你都不覺得羞愧的嗎?”


    “當然不啊。”江朝敘語氣帶著幾分疑惑,他歪了歪頭,無辜地笑了笑:“他們質疑我那是他們的事情,我為什麽要為此感到羞愧?”


    “說實話族老,做人不要想太多。”他語調微微揚起:“這麽長時間沒見,您看起來都明顯見老了。”


    藍安族老:“……”


    一句話頓時讓他沉默住了。


    哈???


    這對嗎?


    好像哪裏不太對吧?


    ……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不按套路出牌,幾番試探過後,那些暗含深意的話全都被江朝敘不動聲色地擋了迴來。


    少年唇角笑意盈盈,看起來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雖然不清楚把自己扔進這裏和眼睛的傷勢究竟有什麽關係,但前輩這麽做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而這些被質疑甚至被當做成異類的話他已經聽過了太多太多次。


    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短暫的沉默後,江朝敘見對方一時間沒能再說出點什麽,當即抬腿就要離開這裏。


    畢竟他進來這裏也不是為了繼續聽訓的,又不是有什麽受虐傾向,還有所謂的試煉究竟要怎樣做才算是通過。


    江朝敘腦海中思索著這些問題,轉身就走,可謂是相當的幹脆利落。


    對這個地方沒有一絲絲的留戀。


    身後卻在此時響起藍安族老的聲音,語氣是一反常態的篤定。


    “你在乎的。”


    江朝敘腳步頓住,但並沒有迴頭。


    幻象裏的藍安族老就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話後,見到他的反應頓時來了精神。


    他唇角弧度加深,意味不明:“魔族對鮫人族動手的那一刻,你心裏在想什麽呢?”


    略帶一絲尖銳的問題宛若一顆石子砸進水麵濺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江朝敘思緒紛雜,勉強壓了下去,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見:“你想說什麽?”


    “承認吧。”


    對方很樂意解答他的疑惑:“你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雲淡風輕。”


    “族人的誤解和那些言論,你心裏其實很在乎吧?”


    “……”


    空氣陡然一轉,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但聲音依舊無孔不入。


    他笑了出來:“可惜啊……那又怎麽樣呢?”


    “隻要他們看到你的火靈根,依舊會想起你是一個不那麽合格的繼承者,這是你這輩子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一字一句像是錘子重重敲打在心間一般。


    江朝敘麵無表情地聽著。


    他說的確實沒錯,怎麽會不在乎呢?


    隻是因為那些可笑的血脈以及靈根之論,他便要時時刻刻接受其他鮫人異樣打量的目光。


    明明這裏也是他的家,最後卻隻能選擇遠赴修真界。


    習以為常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會在意。


    早在離開鮫人族的那一天,他便把這些情緒深深埋進了心底。


    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過。


    此刻驟然被戳中隱秘已久的心事,江朝敘恍然迴過神,這才意識到。


    ——原來他也會不甘,也會在意,也會感到憤怒。


    平和的情緒在一瞬間產生了強烈的波動,少年低垂著腦袋,雙眼隻感覺到陣陣刺痛,有些茫然的試圖睜大眼。


    “……為什麽呢?”


    他輕聲喃喃道。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幕幕畫麵,深埋已久的那些曾經浮出水麵,讓他壓抑的有些難過。


    就在這個時候,江朝敘恍惚間仿佛聽到了顧夏的聲音。


    宛若驚雷炸響。


    原本腦海中不斷湧出的畫麵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他在太一宗的這幾年時光。


    以及曾經和幾個同門一起經曆過的種種生死危機和歡聲笑語。


    隻一刹那,便是撥開雲霧見月明。


    幻象裏的藍安族老刺耳的話還在繼續,卻被他直接屏蔽。


    江朝敘抿唇壓住唇角,方才躁亂的情緒趨於平緩,輕聲:“你說的對。”


    這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


    少年掌心一翻,輕巧上前拉近距離,一顆黃色丹藥被他反手拍進對方大張的口中,微笑:“我不在乎。”


    伴隨著對方愕然睜大的眼睛,丹藥入口即化,麵前的幻象搖搖晃晃好幾下,最終支撐不住猛地倒下。


    輕飄飄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冽嗓音。


    “過去已經無法改變,但我並非隻有過去。”


    ……


    伴隨著他聲音輕輕落下,周圍環境開始逐漸崩塌扭曲,腳下一片天旋地轉,被放出來的那一瞬,江朝敘恍惚間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要幹什麽?


    正當江朝敘還在發呆的時候,一道淡金色光芒瞬間自上而下籠罩住他整個人,溫熱的觸感烙印在眉眼間,少年被遮擋在白綾下的睫毛微微顫了下。


    頃刻間隻感覺腦海中被強行塞進了一大堆東西。


    “……”


    金光緩緩散去,早在一旁靜靜觀看的鮫人先祖挑了下眉。


    沒想到這個小鬼居然這麽快就出來了。


    先前把他丟進試煉裏之前,看江朝敘那樣子,她還以為最起碼也得個七天時間。


    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便成功出來了。


    “恭喜你活著出來。”她拍了拍江朝敘的肩膀,語氣帶笑:“感覺怎麽樣?”


    江朝敘被她突如其來的砰砰兩下錘到站立不穩,險些直接趴在地上。


    他緩緩扭過頭,扯出一抹艱難的笑容:“……想吐。”


    鮫人先祖臉上笑意一僵,迅速收迴手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江朝敘到底還是沒能吐出來,他怕自己會被直接踹出去,平複了片刻後才開口問道:“您剛才說恭喜我活著迴來是什麽意思?”


    “我之前說過,如果你沒能成功通過試煉,那麽你的意識會被永遠困在這裏麵不得出。”她語氣聽起來很滿意:“但現在看來,你不僅成功了,還完成的很漂亮。”


    江朝敘若有所思,下一秒忽然發覺自己能看到後,驚訝道:“我的眼睛……”


    “別急。”鮫人先祖點了點他眉間位置:“知道這是什麽嗎?”


    江朝敘誠實的搖搖頭,他剛才隻感覺到眉間突然一股暖流,但到底是什麽東西他還真不知道。


    “傳承。”


    兩個字輕聲落下,卻帶著一股莫名的分量,他猛然抬了下頭,肉眼可見的有些茫然。


    鮫人先祖看得饒有興致,甚至伸手掐了一下他那張昳麗的臉,笑眯眯道:“隻屬於鮫皇繼承人的傳承哦。”


    江朝敘愣了一下:“還有這好事呢?”


    大概是試煉裏的畫麵還縈繞在腦海中,導致他冷不丁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


    “放心吧。”鮫人先祖瞥了他一眼:“這都是你應得的。”


    “剛好就在這裏將傳承吸收了吧,我在旁邊為你護法。”


    用來遮擋的綢帶被摘下,江朝敘虛虛握在掌心,剛睜開眼的時候下意識重新閉上,反複好幾次才習慣了周圍明亮的光線。


    然後就立馬被前輩催促著接受傳承去了。


    剛醒過來沒幾分鍾,江朝敘很快又暈了過去,被‘填鴨式’塞進腦子裏的東西簡直要把他的腦袋撐爆。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三天,等到江朝敘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頭腦異常清晰。


    整個人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醒了?”


    他下意識抬眼,尋聲望了過去:“是。”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異常美麗的女人,一頭海藻般的長發幾乎垂至腳踝,正一隻手撐著腦袋偏頭看來。


    江朝敘沒想到自己竟然有親眼看到自家先祖的機會,雖然隻是一縷神識。


    少年恭敬垂首:“多謝前輩為我護法。”


    鮫人先祖擺了擺手:“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老實說,她也沒想到這一次獲得傳承的會是這樣一個小輩。


    久違的重見天光後,江朝敘情不自禁抬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前輩,我能問問這是為什麽嗎?”


    鮫人先祖忍不住挑高眉梢:“很簡單,方才的試煉之中,你雖目不能視,但卻在關鍵時刻勘破了來自幻象的蠱惑,作為獎勵,自然便為你修複好了這雙眼睛。”


    原來如此。


    江朝敘頓時恍然大悟。


    “好了小家夥,你該出去了。”她抬了抬手,唇角揚起弧度:“這麽多年沒見過新麵孔了,一時間還真有點舍不得你呢。”


    一句‘小家夥’叫的江朝敘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好怪,真的好怪。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一道柔和的力道輕輕地推了出去。


    禁地出口打開,在即將離開的最後兩秒,江朝敘迴身,認真的給鮫人先祖行了個禮:“多謝。”


    出口合攏,他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


    在等待的幾天時間裏,太一宗四人組已經徹底躺平了。


    等到江朝敘被送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四個人湊在一起,腦袋挨著腦袋。


    顧夏和葉隨安有一搭沒一搭的堆著什麽東西,他正想開口,下一秒就聽到許星慕嗷的一嗓子。


    “嗚嗚嗚小師弟你死的好慘啊。”


    江朝敘:“???”


    哈?


    這群人到底在說什麽鬼話?


    他的氣息出現的那一刻,正在盯著地麵發呆的沈未尋敏銳察覺到有人靠近,抬眼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在江朝敘懵逼的注視中,青年快速低頭,又看了一眼地麵,隨後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


    玩得正起勁兒的三人組還沒反應過來,江朝敘就已經走到了近前。


    他唇角弧度拉平,麵無表情:“你們在幹什麽?”


    一句話成功把三個人嚇得蹦了起來。


    剛才還入戲太深的許星慕大驚失色:“臥槽,詐屍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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