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天還沒大亮,灰暗的夜幕下依稀可見星星點點。


    白曉天一人穿著件白布長袍,腰間依舊插著那把用白布裹好的黑刀。


    不過今天,他卻特意早起,走在灰蒙蒙的鹽城街道上。


    隻零星地看見些街邊麵館開始了一天的營生,用白帆布撐在一片空地上,滾燙騰騰的湯水隻直冒著熱氣。


    白曉天坐在了那老舊的方形木桌前,抬頭微微瞥了一眼前方不遠處——上官家的宅院東南角一處,正亮著燭火。


    該是為家主準備早飯的廚子正忙著呢!


    而後收迴了目光,白曉天才緩緩地看著那佝僂著身子的老者,邁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走來,朝著白曉天點了點頭。


    身上那件粗褐短衫在清冷的早晨略顯單薄,風一吹來,都隱約可見那骨瘦如柴的身形。


    輕輕吐了口氣,那老者才輕聲開口道:“客官,要點什麽?”


    實話說,這種街邊麵攤兒白曉天還真沒怎麽吃過,他之所以來這兒,主要是想打探一下老者對於上官家的看法。


    隻見白曉天微微一笑,恭敬地說道:“老人家,隨意來碗麵即可”


    說時摸出了一袋銀子,放在了桌前,發出砰的一聲。


    那老者眼眸突然睜大了三分,看著桌前那一錦布錢袋,似乎有些怯場,微微搖頭,啞著嗓子說道:“一碗麵三文錢,客官!”


    老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微微提醒一句,看著桌前的一袋銀子,卻遲遲不敢伸手去拿。


    見狀,白曉天微微撇頭,又是若有深意地看著前方街邊上的上官府,輕聲說道:“老伯,在此幹了有些年頭了吧?”


    聞言,那老者也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思緒迴到了多年前,雙眸中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悲色。


    不由得微微點頭,低首說道:“將近四十年了吧。


    這年頭,到處都不好過活,平日也就上官府的雜役來吃碗麵,勉強掙點,也還過得去。”


    輕輕點頭,白曉天淺淺一笑,問道:“你可知最近鹽城不太平,聽說上官家起了反叛之意,若是真是如此,老人家以後又作何打算呢?”


    一聽這話,那老者也是輕歎一聲,微微撇頭,眯著眼眸看向了上官府邸的大門,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道:“禹城家主也算苦命人,兄弟間為了利益,不惜手足相殘。


    如今,他算徹底寒了心,想要退出鹽城,退出鹽幫的行當,也是情理之中。


    隻是說上官府有反叛之意,那該是不會的,禹城家主我見過,他不是那樣的人。”


    木桌前,白曉天再次點了點頭,緩緩起身,直走向了前方的上官府。


    身後,麵攤兒前,那老者一臉茫然地看著那灰暗街道上的白袍身影,愣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收了那一袋銀子。


    而後向往常一樣,默默地坐在湯鍋前,望著前方的上官府的南麵牆角。


    那裏,一條剛夠馬車駛過的青磚小道,直通向上官府雜役以及廚子采購進出的小門。


    靜謐的前院,大門前,厚重大門緊閉,兩側的屋簷下各自亮著一紅紙糊好的紅燈籠。


    走到大門前旁的一處高牆,白曉天輕輕一躍,便翻了進去。


    四周一片昏暗,走過前院大堂,白曉天靠著牆角,輕鬆地潛行到了中心的一處宅邸。


    靠在窗戶前,一指略微捅破紙窗,看見了房間內,果然是上官禹城,此時的他正靜坐在書桌前,似乎一夜未眠,手裏還拿著一本老舊灰白的書。


    在依稀燭光的照耀下,白曉天也沒怎麽看清。


    此時的他,屏息凝神,悄聲地待在牆角,裏麵,上官禹城輕輕歎了一聲,緩緩起身,到倒杯早已冰冷的茶水。


    才合上了書,望著窗外,開口低聲說道:“閣下來了,何不一見?”


    聞言,白曉天心裏一驚,不由得一臉尷尬之色,又是苦笑一聲,推開了房門,緩緩走到了書桌前。


    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桌前的那本灰白的書,封麵上隻寫著五個小楷灰字——上官氏祖訓。


    而後輕輕點頭,坐在了一枯木藤椅上,輕聲說道:“上官禹城,跟我走一趟吧。


    即日起,便由我押送你前往青州穀,聽候發落,不知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聞言,上官禹城緩緩起身,微微搖頭,看向了窗外,開口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白殿使若是肯放過其餘之人,我願束手就擒。”


    大笑一聲,白曉天猛地一掌拍在桌麵上,隨即,一道巨響聲響起,打破了這昏暗而靜謐的宅院。


    四下裏,房屋內燈火不斷亮起,被驚醒的眾人皆是憂心忡忡。


    不一會兒,便圍在了這中心的書房,焦急地站在外麵,竊竊私語聲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看著裏麵的上官禹城和身穿白袍的白曉天,uu看書 .uukansh遲遲不敢上前說話。


    上官禹城卻是環視了一眼四周,最終停在了大門前,麵色平靜地看著大門前焦急的眾人。


    沉聲開口道:“今日,我上官家便正式退出鹽城,我與白殿使已商量妥當。


    府中雜役丫鬟廚子皆可離去,其餘人收拾行裝,退出鹽城。


    另外,我與白殿使前去青州穀一趟,你們靜待即可。”


    人群中,一些平日裏老實勤懇的家奴似乎有些語塞,竟嗚咽地抽泣了起來,一眾禦衛們也是低首不言,隻是各自暗暗捶胸頓足。


    妻兒子女也都不忍直視,作為一家之主,竟需要犧牲自己,才能保全族人的性命,這是他們無法言喻的悲哀。


    然而眾人卻沒有太多意外,他們心底似乎早就預知了這種情況。


    鹽城內,上官家在風雲錄交替之際,欲要退出,任誰怕是都會懷疑他們居心叵測,起了反叛之意吧!


    白曉天倒是冷笑一聲,看著眾人悲歎默哀的神色,裝出了一分譏笑,微微瞥了一眼上官禹城,走出了上官府。


    身後,上官禹城緩緩跟在其身後,低首踟躕,身形落寞,就如同落日的黃昏一般,走出了大門。


    那麵攤兒老者微眯著雙眸,愣在了一旁,看著前方街道上跟在白曉天身後的上官禹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桌前,那正在吃麵的年輕小生也停下了筷子,望著眼前這震撼的一幕。


    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放下手中的筷子,顧不上桌前還未吃完的麵,便奔走在了街道上,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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