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東武陽。


    離了博平,有玉蘭白龍駒所仗,趙雲一路馬不停蹄沿漯水南下,過聊城、越樂平、走陽平,不到一個時辰,已疾行近一百二十裏,到了東武陽地界。


    趙雲雖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翻身下馬,借著兩匹龍馬飲水喘息之機,也拿出吃食,一邊休息一邊暗暗計算接下來的行程。


    “嗯?”


    一陣微風吹過,正嚼食幹餅的趙雲嘴巴頓停,臉色瞬間冷峻,緩緩閉上眼睛,凝神靜聽。


    隱隱間,趙雲聽到陣陣鼓角及山唿海嘯般的呐喊,那是數萬人馬廝殺時發出的。


    “東武陽城有戰事?”


    趙雲眸子微蹙,抬頭望天,天色晴朗,一碧如洗。


    “莫非呂翔將軍南下遇阻?”


    呂翔率兵南下馳援陶應的消息趙雲已得知,前往燕縣,東武陽是必經之地。


    趙雲站起,三兩口將嘴巴中的幹餅咽下,疾步行至戰馬前,飛身而上。


    “駕!”


    ……


    “嘶!”


    疾行五裏,映入眼簾的陣勢讓趙雲深吸一口涼氣。


    放眼望去,距東武陽城一裏之外的方圓數裏人頭攢動,身穿各色服飾的流寇,手執五花八門的武器,正圍著廝殺的陣心搖旗呐喊,不下五六萬之眾。


    趙雲目光越過層層流寇,望向戰況慘烈的陣心,就見大約三千左右的玄甲軍步兵揮動著手中的鋼刀,奮力向前推進。


    黑衣黑甲的玄甲軍所過之處,流寇猶如待收的麥子,頃刻間倒伏一地,殘肢斷體紛飛,哀嚎遍野。


    “嘭嘭嘭……”


    一名身如巨熊、野性十足的流寇阻擋在玄甲軍陣列之前,手中的一對大鐵錘揮動得虎虎生風,奮力催動胯下戰馬,將圍殺他的玄甲軍士兵紛紛擊飛,就像擊飛破麻袋一樣簡單。


    趙雲看得出,若非有武力強橫的此人,麵對數千玄甲軍的鋒利鋼刀,流寇早已崩潰。


    “鐺鐺鐺……”


    趙雲目光再一轉,在另一處廝殺核心地帶,戰馬飛騰,兩員猛將正激戰一處。


    就見一名身長八尺、麵目剛毅、身著黑衣黑甲的玄甲軍中年將領,正揮動手中的長槍與一名流寇互相拚殺,激戰正酣。


    此時,玄甲軍將領已渾身血跡斑斑,趙雲看得出,他身上沾滿的鮮血,有流寇的,也有他自己的。


    而與中年將領對戰之人,身高亦八尺有餘,滿臉絡腮胡子,環眼圓瞪有如銅鈴,持一口大刀,威猛無匹,武力值顯然要高玄甲軍將領幾分。


    “陣中那兩人姓何名誰?”


    趙雲驅馬一把將一名流寇劈胸揪起,厲色喝問。


    “將軍饒命……使錘之人叫裴元紹,使刀之人叫於毒……是我們的渠帥……”


    得到要的信息,趙雲順手扔掉流寇,望著裴元紹手中那對上下翻飛的鐵錘,犀利的眸子透射出冰冷的寒芒。


    “殺!”


    趙雲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鋼槍,旋即催動胯下白龍駒,如同一道白色旋風,徑直衝入萬人大陣。


    “唏律律……”


    似早已感知趙雲之意,在趙雲催動的一瞬,兩匹戰馬皆已揚蹄疾馳,流星趕月般突入流寇陣列。


    “嘭……”


    “呃啊……”


    疾馳的戰馬帶著強大的衝擊力,狠狠撞在阻擋在前進道路上的流寇,隨著趙雲神出鬼沒的鋼槍揮舞,霎時綻放出璀璨的浪花,人體拋飛、哀嚎震野。


    “噗……”


    許是知道麵前阻擋的流寇都是敵人,白龍駒毫不猶豫,將碩大的馬蹄無情地踩到倒地哀嚎的流寇身上,頭顱猶如西瓜般碎裂,胸腹塌陷,露出碩大的血窟窿……


    轉眼間,趙雲與兩匹白馬所過之處,殷紅的血液染紅了冰冷的郊野,生生用鮮血鋪設出一條猙獰血路。


    “萬夫不當!”


    趙雲的到來,裴元紹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他已看出,趙雲是衝他而來。


    裴元紹舍棄圍殺的玄甲軍步兵,轉身迎向趙雲,眸子裏絕無一絲退縮,反而戰意凜然。


    破開重圍,突入陣心,目光冷厲的趙雲二話不說,抬槍直刺裴元紹。


    “鐺!”


    一聲金鐵交鳴過後,裴元紹在馬背上身子一晃,戰馬也後退兩步。


    “殺!”


    一穩住身形,裴元紹瞳孔收縮一下,大喝一聲,手中的一對鐵錘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趙雲當頭砸下,沉重鐵錘撕裂了空氣,發出銳厲的嘶嘯。


    趙雲嘴角綻起一絲冷笑,手中的鋼槍閃電般刺出,左阻右擋。


    “嘿!”


    裴元紹兩錘砸空,並未停留,大錘大開大闔,如長河波濤、綿綿不息,錘錘都是拚盡全力,錘錘都是博命。


    “死!”


    不過五個迴合,趙雲大喝一聲,一槍挑飛裴元紹的大錘,鋒利的鋼槍直刺裴元紹的脖子。


    “啊呀……”


    眼睜睜看著一抹鋒利的寒芒向脖子刺來,裴元紹心膽俱寒,臉色一片煞白。


    “吾命休矣……”


    裴元紹清晰地感受到一絲冷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槍尖振蕩發出的輕微嘯聲。


    “噗……”


    “將軍威武……”


    “殺……”


    裴元紹落馬的一瞬,壓力驟減的玄甲軍士兵發出山唿海嘯般的呐喊,再次爆發出強大的戰力,朝驚魂喪膽的流寇碾壓過去。


    “你乃何人?”


    “常山趙雲!”


    在趙雲刺死裴元紹的一瞬,於毒脫離了戰圈,盯著朝他殺奔而來的趙雲,環眼掠過一抹恐懼,他從未見過如此狠厲的角色。


    “噗!”


    趙雲話音剛落,鋒利的鋼槍已透過於毒心髒,背心而出。


    “呃啊……”


    ……


    “趙將軍,末將……”


    呂虔剛開口,趙雲立即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呂將軍,你身上有傷,且此去燕縣尚有近三百裏,步兵行動緩慢,呂將軍不若暫留在東武陽,待將五萬流寇安置妥當,一邊收複東郡諸縣,一邊南下接應主公!”


    呂虔是呂翔的副將,由於步兵行動緩慢,剛過樂平,呂翔帶著二千騎兵率先南下,呂虔則帶著三千步兵跟進。


    不過呂虔運氣不太好,剛到東武陽,就趕上趁火打劫的於毒、裴元紹圍攻東武陽,受了無妄之災。


    好在趙雲南下,不僅挽救了三千玄甲軍,還順帶收複了五萬黃巾,連東武陽城也拿下。


    “這……”


    趙雲的提議最佳,但呂虔有些為難,他隻是呂翔的部將,屬於玄甲軍陣列中的中下層軍官,不敢違背主將的命令。


    “雖說你屬兗州兵團,雲有越俎代庖之嫌,但逢此特情,雲代主公、兗州兵團任命你為東郡總督,督領東郡所有人馬,一邊剿匪,一邊南下接管諸縣,以迎主公。”


    趙雲看出呂虔的顧慮,立即替他掃清障礙。


    不過趙雲也明白,他的這個決定,有可能招來非議,但他心底無私,心安理得。


    “雲信主公!”


    ————


    荊州。魯陽。


    劉備帶著關羽、張飛、簡雍尚未到袁術住地,就見廣額闊麵,虎體熊腰,容貌不凡的孫堅,全裝貫帶,策馬朝城外營地馳去。


    “英雄也!”


    劉備駐足望著孫堅及其身後緊緊跟隨的一眾部將、扈從,眸子裏閃過一抹羨慕。


    “玄德,此人乃孫堅孫文台,靈帝親封的烏程侯。”


    劉備沒有見過孫堅,簡雍替他解釋一番。


    不過,跟在孫堅身後的大將程普、黃蓋、祖茂、韓當、朱治、孫賁、孫靜、吳景、孫香等人簡雍也沒見過。


    “他們這是要出兵?”


    關羽鳳眼微眯,注視著遠去的孫堅一行,血液暗暗蠢動。


    “不知是去打國賊董卓,還是打狗賊陶應!”


    張飛豹眼怒瞪,拳頭暗握,躍躍欲試。


    “討董不可能,伐陶應又山隔水阻,想必另有所出!”


    簡雍輕捋胡須,否認了張飛的猜測。


    “走吧,去見後將軍。”


    劉備也想知道殺氣騰騰的孫堅去幹什麽,但他強忍著好奇,一會兒見了袁術什麽都清楚了。


    ……


    “在下劉備,乃中山靖王之後!”


    一見到袁術,麵目謙恭的劉備忙拱手躬身表明身份。


    “此二人乃我義弟關羽雲長、張飛翼德。”


    至於綴在身後的簡雍,劉備忘記了。


    “劉備,你既在大司馬劉虞麾下為官,為何又離開幽州?來魯陽尋我所為何事?”


    袁術眉頭微蹙,不解地注視著一隻大耳朵明顯少了一塊肉的劉備,好奇地詢問。


    至於劉備是不是漢室宗親,袁術一點都不敢興趣。


    “備得悉後將軍在魯陽招兵買馬,準備討伐國賊,便義無反顧放下泉州令,帶著兩位義弟千裏來投。”


    劉備的解釋避重就輕,但對吹噓兩位兄弟的武力值不遺餘力。


    “後將軍有所不知,我這兩位義弟,皆有萬夫不當之勇,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袁術瞥了一眼將胸膛挺地筆直,暗暗自得的紅臉關羽、黑臉張飛,眸子裏沒有流露一絲的興趣。


    此時的袁術,麾下打手雲集,並未將劉備、關羽、張飛這三個“歪瓜裂棗”看在眼裏。


    “既然如此,你們便留在本將軍身邊,隨本將軍接管豫州!”


    雖然看不上劉備,但既然找上了門,袁術也沒有拒絕。


    “豫州?”


    劉備一愣,旋即心中駭然,瞬間明白了袁術的野心。


    “你不同意?”


    袁術臉色一沉,語氣冷了三分。


    “後將軍誤會了!”


    劉備心思急轉,忙森然解釋。


    “以將軍四世三公的底蘊,豫州傳檄可定,備等有不勞而獲之嫌。”


    “今荊州後將軍唯有南陽一郡,備願率兵替將軍取江夏!”


    ————


    燕縣。桃城。


    陶應猛然坐起,抬頭望向窗外,日當正午。


    “主公!”


    聽到屋子裏的動靜,典韋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惡來,外麵什麽情況?”


    陶應跳下床一邊穿鞋,一邊詢問袁、曹聯軍動向。


    “桃城已被袁軍、曹軍團團圍困,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麵無表情的典韋,不溫不火地沉聲答了一句。


    “黃漢升、郝帥守在城頭。”


    聽到曹操、袁紹在打造攻城器械,陶應神情變得冷峻。


    “看來,等不到援軍到來了!”


    桃城是小城鎮,城牆連燕縣都不如,又沒有護城河阻擋,被十萬大軍圍攻,旦夕可破。


    “主公,請用餐……”


    剛出門,一名護衛端來一盤吃食,除了一碗稀粥,隻兩塊麵餅。


    “多謝!”


    饑腸轆轆的陶應端起稀粥三兩口喝了下去,將兩塊麵餅全塞給了典韋。


    “主公,俺吃過了……”


    “那就多吃點,一會兒好殺敵!”


    陶應臉色更加冷峻,心中生出一股無力之感。


    “這最後的生死一戰,恐怕勝算不多啊!”


    默默遙望天際稍許,陶應眸子裏閃過一抹堅定,迴過頭來,望著典韋,一抹蒼涼一閃而逝。


    如今的典韋,經過連番的血戰,身上也是傷痕累累,金剛般強壯的身軀,此時已不見爆炸般的力量,隱隱有些搖搖欲墜。


    “惡來,告訴郝帥,立即將傷馬、弱馬全部殺掉,馬肉、馬血給將士們煮熟吃。”


    典韋盯盯注視了陶應幾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先殺馬,後殺人……”


    ……


    “什麽味道……”


    桃城外的一名袁軍咽了咽口水,問身旁的同伴。


    “肉味……”


    另一名袁軍使勁在空氣吸了吸,臉上露出一抹陶醉。


    “馬肉……”


    坐在一塊石頭上的曹操,聳了聳鼻子,麵色陰沉。


    “主公,城內缺糧,陶應在殺馬果腹,當立即進攻!”


    陳宮、郭嘉望著曹操,臉上現出一抹焦急。


    “我去找袁本初!”


    曹操也知道趁陶應餓著肚子攻城的好處。


    “陶應小兒,桃城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


    “嗚……”


    “主公,袁軍攻城了!”


    抱著一塊馬肉狂吃的典韋微微一頓,轉身瞄了一眼身側的陶應。


    “所有騎兵繼續吃肉。”


    陶應沒有動,繼續漠然地啃著熱乎乎的馬肉。


    “咯……”


    陶應打了一個飽嗝,方不再吃,走到水桶邊,將手清洗幹淨。


    “唏律律……”


    看到陶應過來,同樣飽餐一頓的戰馬,知道又是它馳騁疆場的時候了,前蹄輕叩,仰脖長嘶。


    “夥計……”


    陶應輕拍馬頭,想對追隨自己一路的戰馬說句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


    “主公,袁軍攻上了城頭!”


    典韋幽冷的眸子注視著城頭,嗡聲提醒陶應。


    “上馬!”


    “打開城門!”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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