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的春天終於來了,樹木的斷枝長出了新的嫩芽,燒焦的土地上也長出了新的青草鮮花。何塞·卡裏略臉上的稚嫩也早已退去,年輕人熱情勇敢的天性戰勝了身處異國他鄉的多愁善感,他又在1940年投身了抵抗運動。


    1943年盟軍登陸西西裏島後不久,何塞又和同伴們一同翻過阿爾卑斯山,來到意大利的北部加入當地的遊擊隊。但就好像是六年前的國際縱隊一樣,來自不同民族的人們來到西班牙那片土地,最後將自己的汗水和鮮血留在那。


    而現在,世界掀起的暴風雨又把他們這一顆顆小種子卷起落在亞平寧半島上,隻是靜靜等待著他們在意大利北部的群山中生根發芽。他們用著意大利語交流,其中又夾雜著不同國家的語言,甚至偶爾還會有人爆出些他們根本聽不懂詞——但是沒關係,他們完全聽得懂。


    遊擊隊裏當然也要孩子,有時候達斯也會給他們指派任務,但更多時候是被維戈壓在遊擊隊裏麵教他們讀書算數:“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該忘記學習,小子。”


    有的學生們,他們是從學校裏逃出來自願加入遊擊隊,有的來自其他國家,有的則是不方便再迴到學校。可遊擊隊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太小,還需要繼續學習。於是就按照每個人的專業和特長排課表:


    曆史和哲學交給曾經當過法國《解放》報紙撰稿人的弗朗西斯,物理則是交給畢業於慕尼黑大學的菲奧娜,至於數學,遊擊隊的人們抱著試試看的念頭交給了維戈。


    他們都不清楚這個巫師能否教好孩子數學,畢竟巫師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和麻瓜一樣狠抓孩子的理科教育……不過維戈幹的很好,偶爾還會幫隊伍裏的女同誌帶孩子,經常在後背背著個孩子就去課上教孩子們幾何算數。


    最開始,和遊擊隊裏大多數熱情開朗的人看起來不同的是,維戈·格裏姆肖似乎天生就有著嚴肅冷淡的雙眸,嘴角和眼尾好像從未長出過專門用來微笑的肌肉似的。說起話來似乎也有種一板一眼的口氣,是個與浪漫和感性絕緣的人。


    直到遊擊隊裏的十二歲的小彼得親眼見到他怎麽用一根棍子變出花——


    那麽多的花!紅的粉的藍的紫的,紛紛揚揚灑在冬天犧牲的戰士的身軀上。於是很快的,戰士們血淋淋的傷口不見了,沾染鮮血泥土的衣服也看不到了,最後隻是在雪地裏被鮮花埋葬。


    偶爾,他也會用那根棍子去給些戰士治療,戰士的殘肢會更快被治愈,卻長不出新的軀體。上維戈的課,孩子們會忍不住去在腦海裏爭論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到底是歐幾裏得,還是那位傳說中的巫師梅林。


    “梅林發明不出算數公式,歐幾裏得也沒辦法使用魔法。”最終一錘定音的是菲奧娜,“不同領域有不同領域的大才,但不管是梅林還是歐幾裏得都飛不上太空,而人類最多再過四十年就能到太空去了。”


    “人類連地麵上的爭端都解決不了,怎麽還想著飛上天空呢?”小彼得滿不在乎地說,“要是大家再這樣吵鬧下去,那直接都搬到海底住吧!”


    “人類最起碼在15世紀就開始地理大發現了,他們關於爭奪海上霸主的時間幾乎和人類打仗的曆史一樣長。人類永遠不可能隻是固守在一塊孤島上,就像男子漢永遠不會離開母親的搖籃,人們遲早會前往太空,脫離地球母親的懷抱的。”


    在這對師生進行談話的時候,屋外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陣陣雷震傳來。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春雷忽然間就隆隆作響,邁著步子走來了。


    第一聲春雷響起時,維戈下意識抬頭朝西北方看了一眼,西北方有巴黎,羅莎琳此刻就在那附近打著遊擊戰。前段時間她給他寫了信,談到了寇裏與伊麗莎白結了婚。他想象女人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可能寇裏和伊麗莎白就在一旁坐著,他們三人還像是認識多年的好友暢談。


    再到西北方看看,那就是英吉利海峽,像海鷗般飛過波濤洶湧的大海,在島的另一側停下腳步,那麽他就能來到倫敦。阿比蓋爾可能正在和指揮部的那些老頑固吵架,催促著開辟第二戰場:“今年還不行,可是明年春天,你們一定可以迴家。”


    但是維戈並不清楚自己的家鄉還有誰會歡迎他。或許阿比蓋爾和安塔雷斯會願意找他喝茶,或許羅莎琳會偶爾招唿他去巴黎旅遊。當然了,說不準寇裏和伊麗莎白在戰後的聖誕節也會給他寄卡片。


    *


    在維戈遙望著故鄉,思考起未來的時候。菲奧娜則是對那春雷出了神,有時候雷電擊中樹木,引發了火災,隨後開始燃燒。而這些年來,她的夢裏又總有另一束火焰在燃燒——


    1933年,在絕大多數德國大學城裏,激情昂揚的學生激進分子們舉行焚書儀式,燒毀那些體現非德意誌精神的文學書籍,小冊子,函件和記錄。歲月沒有殺死主張民主自由的人類文化,但是德意誌的子孫後代親手把他們燒死了。


    焚燒書本的地方,總有一天也會焚燒生命。


    上大學的時候,她遇到了蘇菲·朔爾,她有著開闊又堅毅的額頭,挺拔的鼻梁和線條分明的嘴唇。智慧女神把她的吻印在了蘇菲的眼眸裏。平心而論,學院來講,菲奧娜和蘇菲屬於不同專業的學生;日常生活中,二人都沒多少交集。


    而在1943年2月18日,菲奧娜在校園看見了從天而落,如同片片雪花落下的傳單時,她下意識伸手接下一份。傳單上寫這樣一行字:“如果暴動的浪潮席卷整個國家,就像空氣一樣,如果大家都來參與,那麽製度就會在猛烈的浪潮中動搖。”


    四天後,在慕尼黑大學發放傳單的蘇菲被宣判死刑。一同被押上斷頭台的,還有她的哥哥和另一位叫做克裏斯托弗的同學。


    罪名是背叛德意誌帝國。


    菲奧娜不清楚自己私自離開國家算不算叛國,但是當她在原野上行走,獨自一人投奔到意大利的遊擊隊時,她就下定決心要把過去的一切拋棄在腦後了。


    可是,當她在戰鬥時聽到那熟悉的德國嗓音時,那親切的慕尼黑老鄉嗓音時,心口為什麽又會那般疼痛呢?那麽熟悉,那麽親切的嗓音啊,讓她忍不住想起家裏的爸爸媽媽和弟弟。


    1944年的春天讓局勢一切都明朗起來,東線蘇軍就如春潮般氣勢洶湧,而遊擊隊的人們都在商量著如何在西線開辟第二戰場。遊擊隊員們在沙盤上煞有其事地指揮著,討論著盟軍會在哪裏登陸,但是最後的箭頭均直指納粹德國。


    菲奧娜從不參與這樣的活動,她將自己關進物理和天文中,假裝自己是在海中捕撈星星的船員。原先,她是以自己精明能幹為榮的,但是漸漸的,當戰況明朗後她反而沉寂起來。


    德意誌戰車此刻像一輛即將拋錨的坦克,所有人推著他往另一邊深淵倒去,而她恰恰就站在那些人身邊。她不由自主地想象著德意誌坦克在戰後的車轍,他們將會被人指著脊梁骨辱罵多年,盡管這是她應得的。


    菲奧娜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個走在刀鋒邊緣跳舞的人,向下看去,就是黑黢黢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那是她在戰場上用槍打死一個德國上尉時看見的,對方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向天空。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那眼神空洞洞的,倒更像是個槍口。


    等到她反應過來,手裏的槍就被人一把奪走了。維戈拿著她的槍,看著這位大學生滿眼的震驚和責怪,大概還有憐憫和同情。


    *


    維戈擔心菲奧娜哪天不注意把自己給交代在意大利了,最起碼在他印象裏,一個人最起碼該死在自己真正熱愛的土地上,以後也要長眠於此。


    “德國人不隻有希特勒,還有黑格爾、巴赫、叔本華、歌德、席勒,你是從慕尼黑來的大學生,總該比我這個曾經在柏林暫居過的巫師知道的多吧?”男人輕輕地說,但是很快他又停頓一下,好像是想到過去的一些往事,“別把自己算到那裏去,最起碼你比很多人要好很多。”


    維戈·格裏姆肖從未遮掩過自己曾經是巫粹黨的同夥,菲奧娜或多或少聽過隊伍裏的一些巫師談過,對方曾經是巫師那邊類似納粹團隊的成員。但是維戈到底還是個英國人,和德國人不同。


    等到戰爭結束後的很多年,世界上很多人談到德國,首先還會想到希特勒,想到二戰,想到曾經死在他們槍口上無辜的平民。而當年又恰恰是幾乎全體德國人,真心實意地把他選上台的。


    而在1933年,柏林焚書時,每條大街小巷都流動著燃燒的火把。每一束火把下都有一張興奮的青春麵龐,她光榮地走在最前麵,想象著自己可以成為第一個焚書的學生,為此說不定還能受到元首的表彰。


    她看著維戈,幾乎是尖銳地說:“1933年,我曾經站在最前麵,焚燒了愛因斯坦、布萊希特、海涅的書籍。您瞧瞧,我是個德國人,可是我竟然親手焚燒了德意誌的文化……”


    維戈搖了搖頭,隻是伸出手,輕輕按在女孩顫抖的肩上——她總是感覺,自己一旦想到那個孩子,想到那個曾經幼稚的人,就應該生氣,或者說不能原諒。等到那個孩子帶著驕傲的心情迴到家中,被身為曆史教授的父親憤怒地打了一巴掌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


    “我們年輕時都犯了太多的錯誤,但是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還有未來可以選擇。”把她從痛苦拉扯出來的是維戈,男人的眼睛凝視著北方,“我手上的血已經永遠無法凝固了,而你的手或許還可以擦幹。”


    或許是為了安慰菲奧娜,組織給她安排了一個算得上是輕鬆的任務:去米蘭和城裏的地下組織接頭。她和何塞一起坐的火車去的,反正遊擊隊裏有個擅長製造假證件的夥計,而菲奧娜本人還是個正宗的德國人。


    他們一起鑽進混滿了各種販子的火車包廂,運氣不大好的是前麵坐著幾個一本正經的德國士兵。菲奧娜和何塞假扮成一對夫妻,靠著自己一口流利的慕尼黑方言就混了過去。


    直到火車一陣顛簸,在聽到車廂裏那夥德國人的交談時,菲奧娜的臉麵對著窗外的景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原地踉蹌了一下,好在別人都以為他們沒站穩,何塞扶住了她,這時候那夥德國兵看了過來,詢問發生了事。


    “沒什麽,長官!瞧我這記性,我妻子容易暈車!”這麽說著,何塞讓菲奧娜依靠在自己身上,對著那群德國佬點頭哈腰。


    等到他們下了火車,何塞這才擔憂地看向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菲奧娜:“發生什麽了?”


    女人抿緊嘴唇,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他們要對法國做和烏克蘭一樣的事情……撤離前毀掉工業設施,不留下一個人、一頭牲畜、一根鐵軌、一座房屋、一口水井。還有巴黎……他們要在巴黎城下埋滿炸彈,撤離的時候毀掉整座城市。”


    何塞愣住了。


    *


    “不一定是真的……”迴到指揮所,達斯艱難地說道。盡管在庫爾斯克戰役,德軍在烏克蘭的操作已經向世界證明了,他們真的有很大可能會炸毀整個巴黎。


    維戈一聲不吭,過了好久才說:“隻要盟軍登陸速度過快,還是可以趁德國人在毀掉東西前把他們趕走的。”


    法國人弗朗西斯沒說話,他突然站起來,煩躁不堪地抓了抓頭發:“我先出去透透風!”


    “去和法國的遊擊隊聯係吧,盡量讓他們注意些。”最後還是遊擊隊的營長阿加皮托發話了。


    會議結束,人們很快就散開了,菲奧娜一個人走著。她清楚地知道會議上弗朗西斯突然離開是為了什麽,他在加入遊擊隊前妻女已死在了德軍的槍口下,而現在德國人又要計劃炸掉他祖國的首都。


    她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再一次深切地意識到,在自己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地方,德軍似乎早已成為了惡魔的代名詞。


    *


    在被抓來的第一天安塔雷斯就希望自己是真的死了,或許是因為還來不及處理他,整個地牢裏什麽人都沒有。他的左肩被爆炸炸的血肉模糊,腦袋疼的厲害,安塔雷斯捂著傷口坐起來,打量著狹小的牢籠,尋找出逃的可能。


    他旁邊關著一個男人,蓬頭垢麵,看起來最起碼十幾年沒洗澡了。安塔雷斯打量對方好久,才隱約想起來他似乎是美國國會那位失蹤多年的帕西瓦爾·格雷夫斯。


    可惜還沒等到他和對方打個招唿,說幾句:“您老的葬禮都在華盛頓辦過了。”這類的話,外麵就傳來了腳步聲。


    有人進來了,緊接著安塔雷斯看到紫光擊中了自己的胸膛——痛覺比視覺晚了一步,安塔雷斯看到自己的胸口開出了血花,他似乎也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最後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先生。”道格拉斯的聲音響起來,優雅又快活,“當然,我們也不介意您和這位曾經的美國魔法國會部長一樣,瘋瘋癲癲,連迴去的地方都沒有。這才是和我們作對的下場。”


    “什麽下場?”安塔雷斯掙紮地站起來,“人家最起碼活的大大方方,比你們這種下水道的臭蟑螂好了不知道多少?怎麽了在蘇聯境內打了敗仗也過來對我放屁?笑死了,你們打仗不行,現在格林德沃連自己迷惑人心的水平都下降了?”


    道格拉斯的話幾乎全被安塔雷斯堵了迴去,盛怒之下打出了一道咒語,直接把他擊飛到石牆上。男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唿,但是很快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大笑起來。


    他笑起來的確是難看,一邊吐血一邊笑得斷斷續續,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絲,活像個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


    “你笑什麽?”道格拉斯努力壓製自己的怒氣,問道。


    “我笑你們已經窮途末路了,蠢貨。”安塔雷斯冷冷說道,“隻能通過擴張和侵略才可以穩定內部的組織有什麽可以驕傲的?你們失去了戰場的主動權,人數也打不過麻瓜,想通過控製麻瓜高層政府的手段恐怕也沒用——格林德沃到現在都沒有在德國境內取消《保密法》。”


    最後一句混合著鑽心咒的紅光打進他的身軀,還有安塔雷斯瘋狂的大笑,一起從牢房裏飄出現:“你們一定會輸,而且知道自己肯定會輸,所以才會將希望放到我這個小兵身上!”


    ——————


    【寫了菲奧娜,是給維戈作照應,前者曾經是德國納粹的狂熱粉絲,後者曾經是格林德沃的追隨者。】


    【下一章寫巴黎的解放,順便把該發的盒飯發下,阿比蓋爾和羅莎琳將在下章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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