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崇德三年。


    蒼穹下的沙礫,灼出炎烈的熱氣,驕陽似火,將一望不到邊際的荒漠和草皮持續加溫。


    烈日高懸,偶爾有幾片雲朵從上方飄過。


    幾隻禿鷲正在蒼穹下一圈又一圈的盤旋。


    它們盤旋的下方,前不久發生了一場剿殺。


    高坡山坳下麵,橫七豎八倒著胡漢數百軀體,箭矢刀槍散落一地,四周的荒草被染紅了一片。


    禿鷲沒有第一時間掠下,皆因它們瞧見不遠處還有活物往這邊趕來。


    一隊騎軍,打馬從荒草那邊穿過一條小溪,朝不遠處的戰場奔馳而來。


    這夥騎卒約五十人左右,恰好是大周邊軍中的小隊編製。


    他們整體穿著大周製式的皮甲、兜鍪,人人馬刀出鞘,弓弩上弦,冷眼目視前方。


    五十餘騎極速馳騁過程中,又蘊含著功防兼備態勢。


    除了四五個身穿鐵甲,其餘眾人皆是身著皮甲、又或棉花甲。


    帶隊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魁拔壯漢,其餘的人約摸三十出頭。


    眾人打馬來到戰場,減速。


    不等戰馬完全停下,便有騎術過人的軍卒,一個漂亮翻身,從馬背跳落地上。


    不需要等隊正吩咐,一眾邊軍紛紛翻身落馬,空出十餘人四散警戒,其餘人開始清掃戰場,拾掇戰利品。


    顯然,這是邊軍中的精銳小隊。


    一名邊卒正在仔細地查看還有沒有出氣的。


    倏然,他瞧見一個倒在地上的少年甲士似還活著。


    隻見其身上穿著一件玄甲,觀其盔甲的樣式倒不像大周一般的製式甲胄。


    這人雖昏迷不醒,其右手卻緊緊壓著一方檀木盒子。


    邊卒將手從少年的鼻孔鬆開,急忙轉身朝前方不遠的隊正稟告。


    “頭,這邊還有個活口,是從神京來的那位秀才千戶。”


    隊正聽了,從馬背上跳落,疾走幾步,來到邊卒旁邊,待他瞧清地上那人麵貌後,臉色微變,驚訝時露出一口大牙。


    “咦?賈千戶怎麽會在這裏?快!先幫賈千戶止血!”


    倒在地上的少年千戶,他的肩膀此時正往外涔涔滲血。


    正當幾名邊軍準備著手施救時。


    地上的少年卻在這時微微睜眼,有氣無力地罵道:“適才是誰將手放在我的鼻中,我沒被北虜砍死,也被他的臭手給薰死了。”


    早先發現秀才千戶的邊卒,聞言,偷偷將他的右手背轉過去,陪著笑臉,左手卻是幫著秀才千戶卸甲。


    “賈千戶,你沒事吧?待某先替你止血再說。”


    邊軍隊正說完,從腰帶中解下一個小包,並從裏麵掏出一瓶刀傷藥,等賈千戶的披膊被缷下,便馬上替他止起血來。


    大周邊軍雖然艱苦,但每位邊卒大多都會隨身攜帶一些刀槍止血傷藥。


    戰場上能活命的,有時候還得靠這些土藥。


    賈玖從地上緩緩坐起,他的左肩被北虜刺了一刀。


    之前雙方在拚殺時,胡人見其渾身著精甲,揮刀難砍,便欲舉刀相刺,期望將他一刀捅死。


    賈玖側身避讓,肩膀這才著了道。


    當他將最後一名北虜砍翻倒地,準備享受勝利果實時,卻被人從背後敲了一悶棍。


    適才,賈玖提前醒來後,發現身邊竟多了一個檀木盒子,打開後一瞧,才明白胡千戶所指的‘潑天大功’。


    在賈玖檢查檀木盒子時,他聽見戰馬馳騁的聲響,沒有想太多,放好檀木盒子後,馬上躺下裝死。


    除了這處小山坳,其他地方一片空曠,兩條腿指定跑不過四條腿。


    等瞧清是己方的大周邊卒,賈玖這才假裝悠悠醒來。


    稍微活動了一下肩膀,沒有覺得有什麽不適,賈玖便朝那名替他上藥的隊正說道:


    “老馬,謝了。”


    隊正(總旗)姓馬,單名一個甲字。


    馬甲父親也是一名邊軍,他那老父親戍了一輩子的邊,所期望、盼望,便是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精銳盔甲,故而才替自己兒子取名馬甲。


    “賈千戶客氣了,同是邊軍,份內之事。”


    馬甲說完,見賈千戶狀態還好,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拿出一個牛皮水囊遞給賈玖,等賈千戶伸手接過,遂繼續問道:“賈千戶,你怎麽會在此地和北虜廝殺?”


    “四年前廢太子作亂,餘孽東躲西藏,最後準備竄往北虜,我是跟隨繡衣衛過來截殺的。”


    說完,賈玖將眼神投向不遠處、倒在地上那一身華麗飛魚服的繡衣衛胡千戶。


    將眼神收迴,賈玖在心裏輕歎了一口氣,今日這潑天功勞,胡千戶才是頭功,可惜他戰死在沙場了。


    今日,也讓賈玖深深明白一件事。


    戰場之上,千萬別穿著太騷包的衣裳。


    不然,倒在地上的那些繡衣衛就是榜樣!特別是胡千戶。


    也是奇怪了。


    那名女官一看見繡衣衛,她那姿色不錯的臉蛋馬上扭曲起來,聲嘶力竭地對北虜鐵騎喊道,誰能將那名千戶砍了,她今晚就歸誰。


    哎!


    賈玖歎完氣,拿起牛皮水囊,先擦拭了一下壺口,仰頭,開始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戰場上計較不了那麽多,時值七月,西北的天氣灼熱得很。


    雖然馬甲有口大牙,但想來他喝水應該不會有舔壺口的習慣罷?


    馬甲聽完,心裏震驚過後,頓時露出羨慕無比的神情,這可是大功一件!


    那名女官和內侍的畫像,早前已經發放到這邊的肅州衛了。


    上頭可是說了,如若遇見並抓獲,官升三級!倘若帶迴的是屍身,官升一級,賞百畝水田。


    難怪賈千戶率領的其餘人手,穿著打扮不像是肅州衛,感情是和繡衣衛偷偷摸摸幹了一趟奇功。


    嘖嘖嘖!這可是一百畝良田啊!


    “老馬,今天怎麽是你們這隊人巡邊?”


    馬甲見問,收了收心情,老實迴答。


    “嗨,賈千戶你家族的一個小輩,最近不是娶親嗎?有好多個邊軍將領丁休迴京,應該是去參加寧國府的昏禮了,這不,巡邊的活兒自然指派到某這邊。”


    “話說,賈千戶你也是寧國府的後人,適才某瞧到你時,還大吃一驚,某原本以為,你也告假迴神京去了,卻是沒想到竟被賈千戶不聲不響地立了件大功。”


    賈玖笑道:“這又不是我娶媳婦,反正我也快迴京,便懶得告假了。”


    賈玖現在也是奇怪的很。


    到底是誰?偷偷在背後給了自己一悶棍。


    反之一想,此人對自己倒也沒有殺意。


    否則,自己也不會醒來。


    想到這裏,賈玖暫時將這件事放下,反正很快就要離開這個地方。


    且待以後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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