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的分析並沒有什麽值得指摘的地方,至少以他的角度來看,或許台南那些唐人真的會是這樣一種狀態。


    當然事實什麽的其實也不重要,李家需要的是對台南唐人有一個基礎判斷,然後選擇合作或者對抗。


    武備方麵的強大是台南唐人公開展示出來的,盡管這些台南唐人展示力量的時候還要收費,這一點看起來似乎有些‘離經叛道’,但目的已經達到了,李家也確實沒有多少機會獲取勝利,那麽答案就隻能有一個。


    合作與加入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再低一點還會有更多的詞匯來形容,總之什麽事情都是可以分成三六九等的,既然李家已經有了明確的方向,那麽選擇一個對自己來說更有利的決定,無疑就成了李家的目標。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還是台南唐人的那兩艘大船,對於身在1620年的李旦來說,那種體量的鋼鐵大船是他無法想象的,更不要說與之對抗了。


    然而並不是每一個人在麵對這樣局麵的時候都會選擇放棄,比如濠鏡澳的那些葡萄牙人,他們就做出了另外一種判斷。


    葡萄牙人獲得唐人信息的時間要比李旦晚一些,但是這個時間晚的並不多。畢竟他們也在倭國和泉州有著自己的貿易渠道,所以就在唐人出現在泉州後沒多久,葡萄牙人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和諸多對唐人產生興趣的勢力一樣,葡萄牙人也借著泉州的貿易派遣了一艘商船前往台南,並且他們驚喜的發現台南人似乎比這個時期的其他亞洲人更了解西方。


    這種了解不僅僅體現在台南唐人對於海貿的態度,還體現在了很多唐人身上那種與西方更相似的習慣和氣息。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息,就好像眼前這些唐人是一群長了亞洲人麵孔的歐洲人一樣。


    他們不像大明人那樣羞於提及利益,也不像這個時代的亞洲人那樣看到歐洲麵孔就把鄙夷寫在臉上,相反,他們看待歐洲人的麵孔中寫滿了興奮和親切,那種感覺就好像歐洲人看到了黃金一樣,很奇妙,也有那麽一點點古怪。


    唯一讓葡萄牙商船不太滿意的一點就是這些唐人不會說葡萄牙語,當然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葡萄牙人更奇怪的是,唐人中居然有很多人會說英語,甚至還有人會說法語,唯獨沒有一個人會說葡萄牙語。


    這就是對比帶來的傷害,如果他們和明國人一樣也沒什麽,畢竟誰也沒規定一個族群一定要學會其他國家的語言。


    可是一個鄉巴佬的英國話你們都能學,為什麽就不能學一學葡萄牙語呢?這是在嘲諷葡萄牙嗎?


    當然,這隻是那艘前往台南貿易的葡萄牙商船上的船長和水手的心裏話,在他們看見唐人的那兩艘大鐵船,並且支付了近距離觸摸費用之後,他們也隻敢在心裏想一想而已。


    對於這個時代的大明百姓來說,唐人的大船隻能算是一個奇觀,沒錯,就是一個奇觀而已。畢竟大明百姓聽說過萬裏長城,也大概率感受過華夏各個城市的氣勢磅礴,所以船再大也不過是一個人造的大物件而已,感歎或者羨慕會有,體會大船背後的意義並不會有多麽深刻。


    但是這對於跨過半個地球來到亞洲的葡萄牙人來說卻是另外一種感受,他們對於海洋和船隻有著更深刻的了解,所以他們很清楚這樣一艘大船意味著什麽。


    如今歐洲體量最大,並且能夠出海遠航的大船也隻有一千多噸,超過兩千噸的大概率會有,但是他們沒有見過。


    可是眼前卻是兩艘排水量四萬噸以上的大船,而且還是鋼鐵大船,絕大多數沒念過書的葡萄牙水手甚至無法設想這樣的大船可以布置多少門火炮,他們也無法想像如何在跳幫作戰的情況下蹬上這樣的大船。


    這是一種讓人絕望的設想,所以登上台南港的時候,無論是船長巴波沙還是其他船員,大家都本能的選擇了非常順從的姿態以避免惹惱唐人。


    李旦家族是海商,而且還是那種缺乏政治野心的海商,所以他們在收集唐人信息的時候更傾向於實力、商品和態度方麵,對於一個商業家族來說,這些信息也足夠他們判斷決策自己下一步的選擇和方向。


    而葡萄牙商人更傾向用這個時代歐洲國家的身份來進行情報收集,所以他們除了李旦家族獲取的那些情報需要收集,其他諸如兵力、產能、管理模式以及外交態度等諸多方麵都是他們需要收集的情報。


    因此如今擺在濠鏡澳議事廳長桌上的是一份來自於全體船員的報告,盡管大多數穿越並不會書寫,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返迴後將他們的所見所聞講給會書寫的人。


    七八個議員一邊看著報告一邊聽著船長巴波沙的見聞講述,這一過程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


    當巴波沙的講述結束並且大家草草吃過午餐後,議員亞馬留率先開口問道:“巴波沙船長,從你個人的親身經曆來看,你認為如果要組織一支軍隊進攻台南,我們需要多少艘武裝商船和士兵。”


    巴波沙用看傻子的眼神白了亞馬留一眼,隨即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建議你帶著上帝一起過去,或許上帝可以幫你打下那裏。請不要問我如此愚蠢的問題了議員先生,你能明白我說的那是什麽概念嗎?那些唐人告訴我其中一艘船的排水量是噸,另外一艘是噸,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整個葡萄牙所有戰艦加一起也沒有其中一艘船的排水量多,西班牙也不行。”


    “那隻是戰艦,算上武裝商船和其他船隻,或許會超過。”這是亞馬留小聲低估卻又被所有人聽到的一句話,他成功換來了一屋子的白眼。


    議員伊芝迪輕咳一聲結束了這一刻的尷尬,他很認真的問道:“巴波沙船長,關於唐人的武器,你覺得我們有可能購買或者使用特殊方法弄到嗎?”


    巴波沙搖了搖頭道:“沒有可能,這不是我說的,是那些唐人給我的迴答,我和你一樣詢問過這個問題,而且這一點我已經在報告裏寫的很清楚了。”


    伊芝迪沒有在意巴波沙的態度,依舊開口道:“我知道,我也看到了,但是我覺得你似乎並沒有使用上所有手段,我是說偷竊或者收買他們中的某些人。”


    巴波沙依舊搖頭,隻不過這一次他的語氣中有些喪氣:“我想過,但是在麵對那兩艘大船的時候,好吧,我承認我是個懦夫,我害怕了。尊敬的議員先生,我們並不是無家可歸的海盜,我們還有家人和朋友,所以在做出決定之前我們會有顧慮,我無法想象那樣做的後果,也無法想象唐人開著那兩艘大船來進攻我們會是什麽樣的畫麵。”


    這句話讓在場的議員們心有戚戚,因為在坐議員們都能體會到巴波沙船長的那種感受,他們一樣無法設想那種場麵。


    議員高斯達試圖緩和一下現場的氣氛,所以他換上了故作輕鬆的語氣說道:“諸位議員先生,我們為什麽要把事情朝著不好的方向去想,為什麽不能朝著好的方向去考慮呢?比如貿易,至少那些唐人並不像明國人那樣對待貿易非常保守,至少唐人的港口是對我們開放的不是嗎!”


    伊芝迪連忙點頭道:“沒錯,唐人沒有拒絕貿易,而且根據巴波沙船長在報告中的描述,很明顯他們試圖打造一個自由貿易的港口,他們歡迎所有人去那裏貿易,這一點甚至比我們在濠鏡澳這邊還要具有優勢。”


    高斯達接口道:“是的,這是個很好的消息。大明對我們的貿易收取了高昂的關稅,盡管那些稅收是我們主動繳納給他們那些貪婪官員的,可這依舊是一筆不菲的開銷。那些唐人比我們更有優勢,泉州的明國官員並沒有收取他們高額關稅,這或許也是我們另外一條獲取明國商品的渠道。”


    巴波沙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是的先生們,唐人並不介意貿易,甚至他們也沒有像明國人那樣隻從我們這裏收取白銀,他們更喜歡各種各樣的原材料,這一點對我們來說很有優勢。我們可以從各殖民地運來這些原材料,然後換迴唐人和明國人手裏的商品。”


    亞馬留微微皺眉道:“這依然不能算是個好消息,從你的報告中我看到了鐵礦石、煤炭、羊毛、棉花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我們確實很容易弄到,但是這些東西的價值並不高,或許我們辛辛苦苦運來幾艘船的這些東西也不如他們拿出幾件商品值錢,我們依舊需要花費黃金和白銀從他們手裏購買那些東西。”


    巴波沙鄙夷的看了一眼亞馬留,隨即毫不客氣的冷聲說道:“議員先生,希望你在閱讀我的報告時能夠專心一點,這一點我已經在我的報告中提及了,並且還是唐人負責貿易和財政的官員提供給我的解決方案,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判斷和選擇,但請相信一個強大國家的專業官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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