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石崖戰場後方,被齊言一拳轟出的盆地中心,那座詭異的祭壇已經徹底消寂。


    巫王手中揉捏著顏色淡了些許的‘腕力球’,仔細感受著什麽。


    “我聽到了巨獸的哀鳴,祂要撐不住了。”巫王輕聲道。


    巫王虛影飄到祭壇前,沉聲道:


    “該我出手了。”


    “準確的說,是我出手。”巫王矯正道,“你是被我出手的那個。”


    “這一去我還不知道能否迴來,就不能讓我耍耍帥嗎?”虛影有些幽怨。


    “也許他自己就可以迴來呢?”巫王推測道。


    “你可以賭,但我不可以。”


    虛影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很清楚他的情況,這貨迷路能從萊塔尼亞跑到謝拉格去。”


    “……那就開始吧。”


    “嗯。”


    巫王一手捏著‘腕力球’,開始從中抽取力量,另一隻手抓起虛影,將其投入已經停止的祭壇中。


    做完這些準備後,巫王手指在虛空中劃過,一枚枚音符跳動,排列成一篇複雜的樂章。


    “時間,一個很有挑戰性的課題。”


    巫王嘴角輕揚,不斷完善自己這篇新的曲譜。


    祭壇將虛影困住,在巫王的催動下再次運轉,隻是這一次,它的作用發生了改變。


    它仍然在召喚著什麽,卻並非那顆‘最初的源石’,而是一個名為齊言的人。


    虛影作為媒介,虛幻的身軀不受控製波動起來,他的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被某種力量拉扯,向未知的領域深潛,向著時間中一個他所熟悉的氣息不斷延伸。


    ……


    ……


    齊言懷抱一箱子赤金,一步一步在時間中前行。


    他看見博士帶領一群科考團深入名為薩米的雪原,最終隻有三人狼狽離開雪原。


    齊言拿起一塊赤金咬了一口,將帶著自己牙印的赤金丟在此處作為標記。


    隨後繼續前進。


    他看見名為炎國的古老國度中,一尊巨獸蘇醒,循著仇恨的氣息將另一位同類鎖定。


    孤獨的狼被迫離開自己最後的族人,迴到那片雪山中完成這場跨越無數歲月的一戰。


    他看見炎國的天師們將那座戰場圍住,看見炎國的北方一道黑色蛇影趁機顯露自己的陰謀,看見兩尊巨獸在炎國的圍攻下隕落。


    他看見一道裂縫這場陰謀的交鋒中被意外撕開,不可名狀的詭異之物從中滲透,開始南下蔓延向這片大地。


    齊言又放下一塊帶著牙印的赤金。


    隨後繼續前進。


    他看見愛國者將曾經送出的那塊護身符從羅德島帶走,珍重地將其縫在襯衣內側,緊緊貼著自己的心口。


    這位最後的純血溫迪戈又一次踏上征程,與北方那些混血的同族匯合,為開拓北境的任務擔任前鋒。


    他看見溫迪戈的滅亡,看見了那尊屹立不倒的身軀後,一支隊伍在北境深處建立根據地,將一座古老的巨構重啟。


    齊言放下一塊帶著牙印的赤金。


    隨後繼續前進。


    他看見源石在這片大地肆無忌憚的生長,將可供生存的土地不斷侵蝕,看見長大的阿米婭奔走在這片大地上,向所有國度宣布即將到來的災難。


    諸多的不解與敵意壓在阿米婭瘦弱的肩膀上,這位肩負存續意誌的姑娘,選擇扛起一切,將萬族統率。


    熟悉的菲林女子不知何時已經不會出現在阿米婭身側。


    一直將自己裹在黑色大衣內的身影,最終又一次被送入新改造出的石棺中。


    阿米婭依依不舍牽著博士的手,陪伴博士直到最後一刻。


    齊言放下一塊帶著牙印的赤金。


    隨後繼續前進。


    他看見這片大地上越來越頻發的天災和苦難,看見走投無路的萬族在阿米婭帶領下,踏上那條已被開辟出來的,代表著存續的道路,抵達那座古老的巨構前麵。


    巨構啟動,燦爛而陌生的星空第一次出現在萬族的眼前。


    他看見這片大地變得空蕩,再也看不見任何熟悉的身影,隻有漫無目的侵蝕一切的源石浪潮奔湧不息。


    齊言陷入猶豫。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放下赤金。


    抱著僅剩幾塊赤金的箱子,齊言繼續遊蕩在這片大地。


    最終,他又一次看見了沒有被源石覆蓋的泥土,以及雪和山脈。


    齊言踏上這座有些熟悉的,仿佛被永遠冰封在時間角落的雪山,穿越層層冰封的密林,看見一個孤獨的身影。


    雪白的長發鋪灑在地麵,齊琳枯坐在曾經與一個人永別,又與一個人初見的位置。


    在這片早已不存在任何生靈的大地上,隻有一個名為齊琳的守望者,拒絕一切,隻為等候一人。


    齊言抱著箱子站在齊琳的麵前,注視著對方無神的金色眼眸。


    他將自己最後的幾塊赤金放下。


    可那道枯坐的身影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早已隻剩下一具空殼。


    一聲歎息在齊言唇間唿出。


    他將空蕩蕩的箱子也放下,似乎徹底放下了什麽掛念。


    隨後繼續前進。


    “齊言……”


    虛弱的聲音在齊言耳畔迴蕩,巨獸苦苦哀求道:“你不能再繼續前進了,你的錨點已經全部遺失,我也要被磨損殆盡了,前方是一條無法迴頭的絕路。”


    “我還沒有走到盡頭。”


    齊言腳步不停,頭也不迴繼續前進。


    “一條不存在盡頭的路,你又怎麽可能走完?”巨獸試圖叫醒沉浸在執念中的齊言。


    “……”


    齊言終於停下腳步,迴頭看著虛弱不堪的巨獸。


    他笑著問道:“你說,我是誰?”


    巨獸感到不解:“你是齊言。”


    “那你便將齊言帶迴去吧。”


    齊言再次轉身前進。


    “你什麽意思?”巨獸爆發自己最後的力量,掙紮上前,“你不是齊言,你又是誰?”


    “我是齊言。”


    黑發的男子揮揮手,沒有任何留戀逐漸遠去。


    巨獸痛苦的哀鳴一聲,試圖繼續追上去,卻早已無能為力,頹然倒在時間之中。


    祂消散的意識最後隻能看到一個明明無比熟悉,卻又那麽陌生的黑發背影腳步永不停歇的前進,為某種不存在的概念執意前行。


    祂……看見了一個時鍾形象的虛影憑空凝實。


    祂……看見了時間的盡頭。


    齊言彎腰抱起麵前黑色的時鍾。


    他從終末迴望。


    所有的故人皆已不在。


    所有的存在皆已作古。


    所有的意義皆已消散。


    “該迴去了。”


    齊言抱著黑色的時鍾,邁步欲走,卻又突然僵在原地。


    “……迴去的路,在哪?”


    懸在半空的腳被重新收迴。


    齊言苦惱地撓撓頭,單手抱著時光之末原地轉悠兩圈,最終認命地蹲下身子,與懷中黑色的時鍾對視。


    他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度過了多久,或者說,在終末之地,時間的概念早已不存在。


    那個黑色的時鍾,指針靜靜懸停在代表時間最初與最終的位置。


    齊言指尖輕輕撫摸著時鍾黑色的漆麵,思緒有些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至……一陣腳步聲在虛無的終末響起。


    齊言愕然地抬起頭。


    他看見一道清冷的身影緩緩走來,雪白的長發在齊琳身後鋪出一條白毯。


    齊琳金色的眼眸仍舊空洞無神,隻是懷中卻抱著一個箱子,箱子內擺放著滿是牙印的赤金。


    “你……”


    不等齊言開口,齊琳已經走到他麵前,伸出手主動將他的手掌牽起。


    伊人柔軟的手心冰涼。


    齊言下意識握住,卻發現齊琳將什麽東西係在他的手腕後,便將小手抽出去。


    隨後齊琳彎下腰,將那箱赤金也塞進齊言的懷中。


    齊言蹲在地上,抱著時光之末與赤金箱子,低頭仔細看去。


    “這是……大家的氣息……阿米婭……博士……”


    曾經齊言贈予他人的信標,終於迴到他的手中。


    下一秒,齊琳的身影消散。


    齊言下意識站起身,卻發現自己手腕已被一根紅色的絲線牢牢係緊。


    “你的導航係統已經安裝完畢。”


    巫王虛影的聲音重新迴到齊言腦海:“這裏不是派蒙,你也不是旅行者,該迴家了,小混蛋。”


    紅色的絲線驟然繃緊,齊言身形被拖拽著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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