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倆人打屋裏推門出來時,門外的長椅上早早坐著個蹺二郎腿的北原姑娘。


    貝爾打眼一瞧,先出來的男子已換迴了那身及膝紅衫,布料就是毫無紋飾裝點的粗布。


    卻能直觀地展露他那寬瘦的肩背和細窄勁腰,隻不過他身量單薄,像個外強中幹的空架子,跟北原那些肌肉彪壯的勇士自然沒法比。


    同時他腰間還多了個刺繡的牙角圍裳,露出穿著深紅色細腿褲的、兩條直挺挺的長腿。


    但他走姿怪異,還臭著臉。緊跟其後出來的姑娘倒是精神如常,衣冠嚴肅,本就高挑的個頭因梳著高馬尾,瞧著跟那男子不相上下。


    隻是她捂著胳膊,衝身旁男子嘶聲喊疼。


    貝爾驚道:“他還跟你動手呀?”


    元無憂趕忙擺手,“沒有沒有,我自己不小心傷到的。”


    高延宗傲慢地瞟了貝爾一眼,冷聲道,“動手怎麽了?”


    一聽這小子不僅敢跟華胥國主動手,還敢承認!氣得貝爾憤然!騰地就從長椅上站起來了,直奔元無憂走來,邊走還邊沒好氣地說:


    “你就是太慣著他了,男人這樣慣著可不行,放在東北,男人就沒有敢跟女人動手的。對了,你拿哪打的?”


    高延宗冷漠道,“臉。”


    貝爾噎了下,再一瞧男子那白裏透著粉撲撲的臉蛋兒,確實有著不正常的紅暈,頓時怒氣全無,甚至還有些可憐他,遂訕訕道:


    “她打男人也不對啊…你倆怎麽迴事?”


    “沒怎麽,弄疼我了,我罵她,她就用力,就這樣了。”


    男子倒是坦然,出聲平靜,卻聽的旁邊倆姑娘都有些小臉兒通黃。


    貝爾更是暗自讚歎,看來這小可汗真不愧為華胥漢室接班人,無論在什麽場合都要強,都要力爭上遊!


    就在這時,貝爾眼瞧著男子雙腿打顫,腳步虛浮,好像邁動一步都很艱難,但很自來熟的,突然栽進了身旁英武的姑娘懷裏,那站姿挺拔穩健的紅衫姑娘,還順勢雙臂一摟……


    貝爾衝著突然癱倒,柔弱的男子疑惑道,“你咋瘸了?哪不舒服啊?”


    “哪都不舒服。”


    高延宗說罷,扭頭又撲進了姑娘懷裏。


    這哥們挺高的大個子,卻跟沒骨頭似的,軟軟地把腦袋依偎在紅衫姑娘肩上,仿佛他比她要矮不少那樣小鳥依人,男子還拿戴著玉韘的細瘦左手、去摟住她的脖頸,悶聲道,


    “辣辣的…真疼啊……”


    一見這家夥旁若無人,不把她當外人的啥話都敢說,貝爾瞬間後悔了,就多嘴問他。


    而男子那溫言軟語和柔暖的吐息,就打在元無憂臉上。使得剛才還繃著俊臉,眉眼嚴肅的華胥國主瞬間神情緩和,眉眼帶笑。


    華胥國主忽然將勁腰微低,俯身、伸出戴著白玉戒指的手繞到男子後腰和膝窩,把人輕而易舉地攔腰一抱,就托著雙腳離地的男子往屋裏走。


    而那男子也習以為常地,拿套了護腕的雙臂勾住她的後脖頸。


    眼瞧倆人突然就抱一起,進屋了,貝爾趕忙抬腿跟上!


    “對了接班銀!我來找你有事兒啊。剛才……”


    “進來說。”


    前頭抱著人的姑娘也沒迴頭,依舊倒騰著兩條直挺挺的長腿,腳蹬的軍靴鏗鏘有力地往屋裏走去,隻甩給貝爾個發尾拂過它挺拔的腰背、身板兒硬朗威武的背影。


    貝爾邁進門檻,正瞧見裏頭有個吊著帷幔的軟榻,那個高挑英武的紅衫姑娘,徑直把懷中男子輕輕放到裏頭的軟榻上。


    這才轉過身,一手叉腰地睥睨著貝爾。


    “什麽事?說。”


    可她一轉身,身後的男子就手扶床褥,撐起上半身坐起來了。


    男子頂著那張娃娃臉,卻眉眼陰鷙,目光犀利地望著門口走進來的貝爾。


    像在怪她這個不速之客,攪了他的好事。


    好家夥,敢情這一女一男都挺兇悍。


    貝爾攤開手,剛想懂事的告辭,餘光卻瞥見男子嘴角帶血,脖子上都是青紫的掐痕。她頓時心頭一緊,這男的受傷不輕啊?


    登時以為他那眼神是要求救,於是上前,衝往那一站英姿巍峨的姑娘,憂心忡忡道:


    “你倆不是對象嗎?剛才你倆……你還強迫他呀?”


    元無憂聞言,不耐煩地雙臂環抱,斜眼睥睨她,“我倆都是對象了,那叫強迫嗎?他就喜歡我粗暴。”


    貝爾搖頭歎息,“你得虧是在中原,要是在室韋,都夠給你抓起來關幾天的了。”


    “為何?”


    “室韋律法對婦女有反家暴條例,不得在婚內對家人使用暴力,否則輕者拘留罰錢,重則關押受刑。”


    元無憂眉頭一皺,“你們這是在女性地位最高的地方,出台了對女性最有力的法案啊。那關我幹什麽,難道我不是女的?”


    “因為我們是女人當家執政啊,誰掌權誰有話語權,就會頒布對自己有利的法案嘛。不過我們室韋的法律很平等,男女一視同仁。雖是女人當家,但也寵男人,愛護家人,所以多數違反條例,被關押的都是女人。”


    “怎麽算違反條例?”


    “婚姻中不得對另一方使用暴力,家庭暴力包括身體毆打、言語辱罵、拘禁、強迫同房、限製行為和不滿足溫飽等實質手段,還有限製經濟。”頓了頓,貝爾咬重音笑道,


    “像你這樣強迫他同房,給他弄出傷的,是重罪。”


    元無憂:“……”


    貝爾眼瞅著麵前,剛才還雙臂環抱,站姿英颯、眼神傲慢的華胥接班人,忽然放下了雙臂,濃眉緊皺地瞥了身後的男子一眼。


    像是有些心虛。


    她瞬間都想把接班人扭送正法了。


    元無憂清咳了聲,試圖岔開話,“不愧是部落的莫賀咄,律法條例張嘴就來啊。”


    “哎我說…別恭維我啊,咱就事論事!都是女人,你稀罕男人我也理解,但得講究個你情我願啊。你要是違背夫男意誌,對弱男子動粗這可不提倡啊……”


    高延宗聽罷,忙從軟榻上坐起來,衝貝爾擺手反駁道,“別誤會,我倆沒打架,我們…是你情我願的。”


    貝爾聞言,直抱膀子,嘖聲道、


    “我瞧出來了,她就是被你給慣的!她這麽不憐香惜玉,你還縱容她,給她打掩護,肯定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男子長睫眨動,被她說的有些羞赧。剛直腰坐起身,就在後頭拉了拉她背後的劍柄,


    輕聲道:“我就是撒個嬌……沒什麽事…”


    元無憂則順勢垂下一條胳膊,攥住男子的手,自己往前邁一步把男人護在身後,擋住貝爾投過來的視線。


    “除了韋陀花來了,你還有別的大事麽?”


    貝爾撓了撓頭,


    “倒也沒什麽,就是剛才那老鴇敲門找你,好像要跟你談判,卻敲到我們屋去了,被伽羅嚇跑了,伽羅就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她自己怎麽不來?”


    “她說不放心把那些錢財讓我守著。”


    伽羅對她的忠心和對其他人的不信,還真是愛憎分明啊。


    元無憂剛想笑,趕緊抬手攥拳,放嘴邊輕咳了聲,又吩咐貝爾,


    “話既已帶到,你也別閑著,去外頭看看韋陀花來了沒有。”


    貝爾攤開手,“嫌我耽誤你倆好了是吧?好好好我走。”


    等北原姑娘氣哄哄地,腳步鏗鏘地邁出門口,關上門後,元無憂才轉身坐在床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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