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成想素來大大咧咧,豪邁不羈的北原姑娘,居然還是個清醒的情種?


    聽到此處,高延宗也來了興致。


    “哦?你們也流行娃娃親?真瞧不出,你還是個專情之人?”


    貝爾舒展著濃眉大眼,笑嘻嘻道,


    “我老家在貝爾湖他家唿倫湖,也算打小一起長大。後來我隨母去繼承塞易支部莫賀咄了,他仍留在移塞沒部。室韋的莫賀咄牙帳都傳女不傳男,但他有本事,母父年邁,阿姊病弱,就早早讓他當了族副莫何弗,擔起了移塞沒部的大權……”


    她這寥寥幾句,卻驕傲地把自己未婚夫誇耀了一通。隨即也意識到多嘴了,便不好意思地抬手掩嘴,輕咳了聲:


    “他那人在外頭可囂張闖蕩了,當了莫何弗以後,領著唿倫湖的獵手們成天山唿海嘯的,但也就瞅著威風吧。他在我麵前卻像狗崽那麽乖,黏人,又會做飯又聽使喚,太符合賢夫良父那樣兒了。”


    說到這裏,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哎呀,多餘跟你說,像那種聽媳婦話的男人也就室韋有了,你們中原男的尊貴,那些皇親國戚的男人哪有會下廚和怕媳婦的啊。”


    聞言,元無憂和高延宗不約而同地互相瞟了一眼,四目相投,男子唇角微勾,沒吭聲。


    貝爾這句話倒是說在點子上了,誰能想到啊?名聲在外的北齊男妲己,金尊玉貴的安德王,竟然也會為心上人洗手作羹湯。


    但這樣,男狐狸也會賢良淑德的私事,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


    元無憂也岔開話道,


    “既是自小定的娃娃親,怎麽沒成親啊?”


    “嗐!大女人還得征戰四方呢,哪能整天跟情郎情情愛愛的?更何況我還沒玩夠呢,我可是想要繼承部落,直接娶他當正婿的。”


    說到這裏,貝爾眯眼看向身前的姑娘,


    “你不會真要留在這兒,守著進去那小子吧?你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得吱聲啊。”


    “確實有,勞煩你先在這兒守著了,倘若遇見他就說風陵王求見,我有事去去就迴。”


    說罷,元無憂拉著高延宗的手抬腿就走。


    元無憂卻並非去辦正事,而是拉著情郎逛街。還給倆人身上的蓑衣都換成了鹿皮鬥篷,又挑了把寬大的油紙傘擋雨。


    情侶二人同撐一把傘,雖說曖昧的引人側目了,但高延宗就喜歡她對自己這樣,明目張膽的偏愛。


    他比她高半頭,偏偏這姑娘單右手把持傘柄,這種大傘本就比尋常的單人油紙傘更重,她為了遷就他的個頭,還要特意將傘舉高些。


    高延宗想著她左臂有傷,行動不便,趁著並肩而行,他伸手就來抓住傘柄,拿指頭去輕摳她緊攥的手,卻被姑娘拿左手給推開了……他急的趕忙撤迴手,讓她別抻到傷口!


    可這姑娘不緊不慢的,道自己傷愈的差不多了,纏著裹帶以弱示敵,隻為迷惑旁人。


    他不清楚她的傷勢,也不敢與她爭執,便隻好順從,乖巧的陪在她身側。


    穰縣本就處於南陽郡腹地,與襄陽南北相望,隻要南陽不破、襄陽不反,穰縣百姓能安居樂業到死。


    故而元無憂瞧著街頭巷尾的攤販,在雨中都照常蒙雨棚攬客,隻覺是久違的國泰民安,眾生相鮮活。


    誰說穰縣亂的?這穰縣可太和諧了。


    尋常人逛街無非是吃喝玩樂,但元無憂身邊的男子,畢竟是在鄴城當紈絝親王過來的,自然什麽新奇珍寶都見慣了,玩膩了。


    無論是錦上添花,還是多此一舉,都不是元無憂愛看到的,她便問了一圈他的喜好。


    高延宗被她眼神真摯的套了一通話,明知她是給自己買東西,心裏既甜蜜又覺得讓姑娘花錢哄著他,顯得他更像吃軟飯的男寵了。


    遂進退兩難,含糊其辭。


    結果這姑娘也不問了,就看他視線在哪停留,她就牽他的手過去,給他挑。


    “你屬啥的來著?哦對甲子年!……快來挑挑這堆糖人裏,有沒有你喜歡的小老鼠?”


    “啊?……我都多大了,吃什麽糖人啊。”


    “沒比我大幾歲啊。我的夫郎就得當大孩子養。”


    “……”隨即高延宗手裏,就被塞了一串撒著桂花的、黃澄澄的老鼠糖人。


    一旁的攤主剛伸出個手,嘴巴一張沒等說話,就瞧見她細手擱眼前一劃,“咣當”砸了一塊碎銀下來。


    攤主便閉嘴了。


    高延宗正欲開口,麵前的小姑娘就笑吟吟道,


    “你的手都抖了,定是因為連夜趕路疲倦過度,一上午都沒精神。我真怕你突然昏倒,先吃幾口糖緩緩,我這就帶你去找好吃的。”


    高延宗垂眼瞧著身旁姑娘、那與他十指緊扣的手,自己骨節瘦長的指頭貧血般的泛白,在她掌心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卻被她溫熱的掌心攥住、結結實實的包裹著。


    他的心在此刻也密密麻麻地溫暖起來。


    於是任由她拉著自己,悠哉悠哉的逛著。


    “這家點心鋪的糕點香味,跟博望城那家挺像啊,你愛吃有餡的還是實心的?”


    “嗯?不必了吧……”


    “你早膳都沒吃呢,先買點兒剛出爐的糕點墊墊肚子,一會兒再想想午膳吃什麽。”


    說著,元無憂便右手撐傘,左手指著剛出爐的熱乎糕點,點起菜來了。


    高延宗:“……”


    不消片刻,明明沒打傘的男子,手裏卻塞滿了吃的。見他羞赧地舔了兩口糖人,覺得當眾如此,吃相太不雅觀,便咬了一口鼠頭,卻被硌的牙疼、“啊呀!”一下蹙眉叫出聲。


    下一刻,高延宗手裏的糖老鼠便被身旁的姑娘拔走,順手扔到路邊,而他掌心裏被換上了拿油紙包的,巴掌大的一小方溫熱的糕點。


    元無憂眉頭緊蹙,眼神心疼,“牙沒硌掉吧?怪我,你還是吃點鬆軟的牛乳方糕吧。”


    “怪你什麽……”


    高延宗那雙桃花眼笑的臥蠶彎彎,俊臉上滿是哭笑不得,待目光落在小姑娘臉上的關切,和她手裏的麻繩油紙包時,便笑不出來了。


    偏偏她還補了句,“你挨個嚐嚐,我這裏還有幾樣剛出爐的。”


    高延宗感覺十分荒謬。明明麵前的情娘才是小孩子,這姑娘卻把他當孩子哄。這是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沒享受過的,純粹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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