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濃密黑雲裂開了幾道縫,太陽掙脫了幾分囚籠,從中射出橘黃的的光芒。


    日頭西落,黃昏在即。


    元無憂順著西門剛進博望城,跟抱著繈褓的高延宗往館驛走去,迎麵卻在長街上看見一夥蒙麵人。


    為首的家夥身高腿長,穿著服帖修身的絳紅色圓領袍,臉上戴著整副黑鐵麵具。


    他忽然抬腿走來,步履齊整。


    “又見麵了,風陵王。”


    元無憂一瞧他那雙擁擠的眸子,便認出來是誰了。


    “韋陀花?孤是該叫你——”


    “重明。”


    說著,男子走到她身前。


    一股濃鬱甜膩的花香突然鑽入鼻息,莫名的熟悉,但元無憂沒看細琢磨,也沒敢細琢磨他身上的香氣是什麽花。


    “重明這時候出現在此,不怕周國府兵巡街的發現你嗎?”


    重明自麵具底下傳出一聲輕笑。


    “我能進城,自然不懼官兵。殿下身邊這位……”說著,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側的紅衫男子身上,四隻瞳仁齊刷刷凝視著高延宗,把他瞧得頭皮發麻。


    “是殿下的姘頭麽?孩子都有了?沒聽說過殿下與哪個人夫珠胎暗結啊。”


    元無憂沉聲反駁,“這孩子並非我倆的,你休要打聽。孤還有事,先告辭了。”說著,抓住高延宗的手抬腿就走。


    重明卻忽然叫住了:“安德王殿下風姿綽約,在下一見如故,不知能否賞臉,與在下指教一二?”


    一聽他直唿“安德王”,元無憂聽著不太對勁了。


    她抬眼一看,重明正眼神欣賞地打量著高延宗。頓時警覺,“你不會好男色吧?”


    “殿下說笑了,即便我真好男色,安德王也不會給我機會的,殿下連這點自信都沒有嗎?我隻想跟安德王問些男人間的事,殿下先去忙吧。”


    元無憂看向高延宗,沒成想男子眉眼戲謔地笑著,“你走吧,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那你小心些,可以自己出東門迴齊國。”


    高延宗點頭。


    待她走遠了,高延宗才收斂笑吟吟的麵容,轉而目光銳利地,睥睨著眼前的男子。


    但因他懷抱繈褓,便是再兇悍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人夫的溫柔嬌嗔。


    “你又來做什麽?搗亂的?”


    重明眉眼傲慢,“殿下真有手段,六年前害她兵敗洛陽,如今卻能蠱惑她泥足深陷,讓她當眾護你,在下欽佩,隻想來討教。”


    “你最好是討教。說吧,什麽?”


    “殿下得天獨厚慣於風月,能否教我追一個姑娘?”


    “嗐,也就一般吧,什麽姑娘啊?”


    “華胥國主。聽聞殿下與她近水樓台。”


    高延宗眼珠子一瞪,“你既知她身份,就不知道點別的什麽嗎?”


    “聽聞你們有私情,你還是她通房。”


    要擱他的理智和權宜之策,高延宗肯定要撇清關係,說倆人毫不相幹,頂多提一嘴她差點成了自己長嫂。


    但高延宗此刻喉嚨梗住,委婉的話說不出來,隻從喉嚨裏滾出低沉沙啞的嗓音道:


    “知道還敢說追她?那本王這麽長時間白追了?”


    “可我喜歡,看到她有過男人我反倒更興奮,因為那代表她並非不可攻陷,你能得到機會我當然也能。安德王利用她,人盡皆知,殿下到底是攀龍附鳳多一些,還是感情?”


    高延宗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在試探自己。


    他胃裏忽然一陣翻江倒海,惡心感湧上來咽不下去,便一把將繈褓中的孩子塞到旁邊的重明懷裏,扭頭扶著樹幹嘔了。


    重明無措地單手夾著繈褓中的孩子,見安德王吐的撕心離肺,在一旁看得眼神一寒,伸手來扶高延宗,卻被他拂開手。


    重明沒惱,隻平靜道:


    “殿下不是學過醫麽?給自己號號脈吧。”


    高延宗搖頭,“本王手腕受傷了,號不上脈。”


    “是意外還是故意,殿下心知肚明。聽聞前些天兩個風陵王爭鬥,就是西魏女帝那兩個男人所生,殿下當真不想父憑女貴?”


    “……休得胡言。”


    高延宗其實不想有孕,至少大多數時候很抵觸,畏懼。但有些時候,尤其在她麵前總是會頭腦一熱,別說給她生孩子,命都能給她。


    他對她的感情愈發無可救藥了,多次試探她愛不愛自己,嚐試割舍她,結果都是她對自己是真的,他的心根本逃不掉,就是喜歡她。


    但他現在不想,不敢讓她知道自己身體的異常,他隻想純粹的,偷偷的愛著她,倘若讓外人知道他動真心了,更會利用自己害她。


    ——而另一頭。


    望著館驛大門,元無憂突然迴想起韋陀花話裏的意思,和他身上的香氣,那似乎就是山茶花香,和高延宗身上的酷似!怪不得她會覺得香氣熟悉呢?


    元無憂突然意識到,這韋陀花跟高延宗暗中有往來,結合他在赤水的權勢和名望,她一猜就知六年前,高延宗那個在赤水有據可查的假身份,是通過他捏造的。


    不好!這倆人早就勾結了!


    元無憂一路心事重重地迴到館驛,唯恐周國人還在正殿守株待兔,逼她接受招安,遂繞過正殿直奔正廳而去。


    結果進正廳一看,箱子是都按品類分好,貼上對應貴器的封條了,卻站了一排人。


    伽羅抱劍而立,和於太守倚著箱子而站,而個玉麵負劍的鮮卑男子就負手而立,麵朝門口觀望遠方。


    一見元無憂迴來,玉麵男子頭一個迎上。


    “跟朕迴家吧。你的親族家人都在長安。”


    元無憂便抬手擋開他的湊近,一邊往裏走去。


    “不,在長安的隻有傀儡和墓碑,屍骨。”


    說著,她衝倆人招手,“馬車準備好了,於太守,喊你的兵來搬,送迴鄭家那批就交給東門外的齊兵就行。”


    黑衫男子跟在她身側,等她吩咐完了往牆邊一站,眼瞧著襄陽兵湧入屋內,人來人往。


    宇文懷璧還是耐著性子,不顧眾人在旁,旁若無人地低聲勸道:“那高家兄弟都棄你而去了,你對齊國還有什麽可留念的?”


    元無憂驟然抬眼,眉頭緊鎖地盯著眼前的玉麵男子。


    “我有說去找他們嗎?既然如此,我還真要去找他們了。”


    他沒想到自己說的話又成了激將法,為人作嫁,宇文懷璧玉麵底下那雙灰藍鳳眸一瞪!


    “外麵有什麽好?那兩朵野花就是北齊放出的倒鉤,你還真要做昏君嗎?”


    元無憂不禁雙臂環抱,琥珀鳳眸微眯,瞥向身旁男子那雙灰藍鳳眸。“宇文懷璧,這不是你該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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