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的傲慢無禮之舉,元無憂也習慣了,便自顧自地拉著伽羅問,“你一個人來的?你義父在附近嗎?”


    伽羅搖頭:“我聽聞風陵王帶著周國府兵在博望城抓人,便撇下義父獨自趕來。”


    “你怎麽進的博望城?走小門還是有腰牌?這可是齊國地盤啊。”


    她正色道:“從正門走的。殺了守城的不就行了。”


    元無憂:“……”


    伽羅又道:


    “剛才聽聞反賊刺殺少主未遂,以後,我將對少主寸步不離。”


    “阿羅姐姐為何對我如此不由分說,千裏奔赴?就因為我是前朝少主?”


    女將絞盡腦汁,正色道:


    “還是家人。”


    得到滿意地答案後,元無憂拍了拍伽羅姐姐的肩膀,“這就對了,不過既然如此,我更希望姐姐事事以愛自己為主,不必非要效忠於誰,跟個沒感情的殺器一樣。”


    伽羅點了點頭,“一切盡聽少主安排。”


    “得,白說了。”


    倆人站在門口,沒說兩句就聽見身後傳來唿唿啦啦的甲曳聲響。


    元無憂側身迴頭,正看見穿甲胄覆麵的周國禁衛軍,把幾個女土匪蒙頭押了出來。


    緊跟著的就是戴儺麵的勁裝男子和蘇威。


    蘇威見了伽羅也沒多話,隻拱手作揖:


    “殿下,請吧?迴西鄂城審問匪眾去。”


    元無憂點頭應著,便迴頭去找自己拴在門口的馬。


    緊跟其後的伽羅悶聲道:


    “逮住女匪之事如此順利,恐怕有蕭家的陰謀,少主要警惕些。”


    她順口道:“阿羅可知“傳檄而定”的典故麽?”


    獨孤伽羅目露茫然,眼神誠懇:“什麽典故?不知。”


    “意思是不需出兵,通過發布一紙檄文就能降服敵方,安定局勢。出自《史記·淮陰侯列傳》,其中提到“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正如即便赤水女匪和蕭家鬧的沸沸揚揚,但北周朝廷一旦下場討伐,那幫烏合之眾自然無力與掌權者抗衡。”


    “可阿羅覺得,他們在利用少主當刀使,卻敗壞少主名聲。”


    元無憂冷然一笑:“昏君算惡名嗎?不,酒色財氣皆是掌權者最微不足道的惡趣味,中冠一怒總比烽火戲諸侯更為人稱讚。所謂人無完人嘛。正因我有七情六欲,有無傷大雅的瑕疵,才是鮮活的人。我有本事才敢衝鋒陷陣,真正的罵名該是殺忠臣、虐百姓、昏庸無道。”


    頓了頓,她又道:


    “等我稱帝之後,自有史家為我歌頌,自有大儒為我注經。世人皆以為我是平定戰亂的刀,傳信的玄鳥,實際上我即是天,而無需代天宣命。”


    而麵前的甲胄女將隻凝望著她,眼裏皆是這位言辭慷慨桀驁、威嚴霸氣的國主妹妹。


    伽羅自父親被逼自盡,抄家流放後,便被義父帶去了蜀地,與羌人為伍,雖然義父極盡所能讓她學盡文武六藝,但畢竟是紙上談兵。像這樣把史書典故吃透,又運用靈活的,她未必隻見過一個,但最佩服的,隻她妹妹一個。


    ***


    西鄂城,縣衙公堂之上。


    彼時禁衛軍列立兩旁,有幾個彪壯的,一個押著雙手被反捆在身後的女匪首鐵鍬,將其摁在地上,另一個押著個麵孔陌生的女匪。


    隨著上頭一聲驚堂木敲響,倆禁軍會意地掐著倆犯人的脖頸,逼她倆仰頭往上看。


    隻見對麵上座者,正是紅衫馬尾的少年風陵王,頂著眉眼英氣的娃娃臉,托著被布條綁成粽子的左臂,一臉老成地端坐在案台後頭。


    而黑衣勁裝男子則往她身旁一站,斜劉海高馬尾,手拄幹將劍。不怒自威,貴氣逼人,簡直比公案後頭的西魏少主還像國主。


    下麵跪著的倆女土匪,有個眼神不太好使的,茫然地衝站在一旁的男子問道:“風陵王,您怎麽站著啊?”


    元無憂拍桌大怒:“混賬東西!我才是風陵王!他就是我的跟班兒侍衛。”


    說完這話,她有些心虛地扭頭看向身側的鮮卑男子,他本就個頭奇高,長身鶴立,穿勁裝更顯英氣逼人了,確實往那一站,就有國君的風度。


    她不滿地壓低了聲,衝他道:“你穿成這樣,還遮著臉,都比我更像華胥國主是吧?你幹脆把麵具摘了得了。”


    場下傳來拓跋源毫不掩飾的噗嗤一笑,她剛要說破這侍衛的真實身份,另一個女匪便開腔了:


    “那您哪來這麽個侍衛啊。襯得你都像丫鬟了。”


    一聽這話,案台後頭的少年風陵王瞬間黑了臉,連堂下的兩列禁衛軍都一聲不吭,場中瞬間鴉雀無聲,氣氛尷尬。


    隨即,鮮卑男子冷然出聲:“放肆!休要對吾主風陵王不敬!”


    鐵鍬明知鮮卑男子的身份,還是故意看熱鬧,打趣道:“合理了,怪不得官宦貴族女子都喜歡養麵首侍衛呢,他不露臉都能瞧出來是個漂亮男人。”


    她話音未落,就被身後挾持她的禁衛軍照後背猛踹一腳,怒斥:“放肆!”


    另一個女土匪恍然大悟地看了眼鐵鍬,


    “大姐,這人是風陵王的麵首啊?啊!”


    她話音未落,也挨了一腳,還伴隨著禁軍的斥責:“閉嘴!不得冒犯天威!”


    與此同時,‘砰!’一聲驚堂木一拍!


    上座的少年風陵王也喝令道:“住嘴!公堂之上豈容你倆出言無忌?來人——”


    兩旁的禁衛軍隨聲附和著:“卑職在!”


    “把那個眼神不好的女土匪拖下去,本王懶得聽她說話。”


    “喏!卑職這就讓她永遠說不出話來。”


    摁著女土匪那個禁軍迴應後,便招手喊了倆同袍,將人拎胳膊腿抬走。


    一聽這話,那個女土匪登時慌了,滿嘴“殿下饒命”!“大姐救我”!


    於是鐵鍬眼睜睜看著部下被拖下去,直到聽見門口傳來一聲慘叫,隨後鴉雀無聲,鐵鍬狠狠閉上了眼,再次睜開時,滿眼驚憤地看向公案後頭的馬尾姑娘。


    這出殺雞儆猴,看的誰都心如明鏡。


    少年風陵王手捏驚堂木,漫不經心道:


    “拓跋源,你不是愛耍嘴皮子嗎?說,木蘭城鄭太姥的錢財你們還藏哪去了?你知不知道裏麵有什麽機密要務?非要本王嚴刑逼供,你才肯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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