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無憂正猶豫著,高延宗便又扭頭,去扶柱子彎腰幹嘔,吐的撕心裂肺。


    見他快把腸胃都吐出來了,高緯忙揮手吩咐道:“蘭陵王,快扶他下去歇息!”


    周國使者見狀,急聲嚷道:“你們齊國這是幹什麽?簡直有辱斯文!”


    高緯漫不經心地迴道:“吾蠻夷也。”


    說罷,忙不迭跟蘭陵王一起,把嘔吐不止的安德王扶走了。


    見高家這三位大佛一溜煙都走了,周國倒樂得清淨,也沒追過去。


    直接把那個使者看直了眼。他轉頭問華胥小女帝:“這就走了?齊國主何出此言?”


    元無憂無奈,“這就不得不提一個典故了,《史記·楚世家》有段說是楚伐隨。隨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諸位可聽懂了?”


    那個使者感慨道:“怎麽漢人也耍流氓,還不如鮮卑人守規矩?看來我們大周皇室跟其一比,更像華夏正統。”


    元無憂嗤地一笑,斜一眼那使者,“你還敢提大周皇室?宇文黑獺可不是什麽守規矩的好人,也就他這幾個兒子老實本分些。”


    彌月:“……”


    在場除了她全是周國人,一瞧自家天子都沒吭聲,便知場中屬她說了算,登時氣氛鴉雀無聲,沒人敢觸其鋒芒。


    隻留下馮令心,瞪眼盯著望向門口的女帝姐姐。


    “姐姐莫非心疼他了?還是懷疑他…那啥了?倘若您跟過去找他,就功虧一簣了!”


    元無憂一擺手,“你去,替我打探一下他什麽情況,再監看點他,別起幺蛾子。”


    “喏!”


    馮令心也好奇此事呢,此刻得了命令,便提拎著大袖子應聲離開。


    於是頃刻間,大殿內的齊國人走了幹淨。麵前隻剩彌月,眼神黯然地看向元無憂。


    “可用我找個軍醫給他診斷?”


    “怎麽,你懷疑他有了?”


    彌月搖頭:


    “他定是在裝病!男人豈會有孕?他絕對是故意炫耀你倆私情,隻想騙你關心他。”


    說著,他抬手蹭了蹭她頸上的殷紅咬痕,而後又極快地撤迴手,語氣柔緩:


    “何時受傷的?被狗咬了?”


    此時見人都走差不多了,自家天子居然對女昏君大獻殷勤,那周國使者憋不住道:“皇…不是,貴人!您還管這個愛焚信燒紙的昏君作甚呀?剛才我在屋外聽得真真的,她正和那個安德王…唔!”


    拓跋衍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衝著目光錯愕的儺麵男子賠笑,“他嘴賤!該罰!”


    彌月冷聲道:“放肆!讓他繼續說!”


    那使者憋紅了臉,惡狠狠地瞪著元無憂,“她當眾包庇安德王,就因倆人是那種關係!她連這種假傳皇命的人都能睡一覺就諒解,早晚禍及他人,咱大周就不該搭理她!”


    其實高延宗並非把事做絕了,畢竟自己當初偽造過假玉璽,這要換做元無憂,有印信就能拓印,有字跡就能摹寫,即便自己沒那手藝,不是有奇人異士呢麽?再加上李暝見會捏肉身傀儡,會易容變聲,要想使壞,這天下間沒有她想不到的,也沒有她做不出的。


    隻是她的身份和名聲在約束她,要行為規範合乎周禮。元無憂敢把印信和玉韘給高延宗那一刻,已做好了承擔印信和字跡、乃至自己的華胥儲君服製,都被人用到篡權奪位的下場。


    畢竟她又不是沒經曆過反臣篡國。在她眼裏,唯有危及到自己死活和國家存亡,才算狠絕。但北周那幫鮮卑人推崇漢化,學的就是春秋以前,華夏九州周天子封諸侯的那群文雅規矩,對齊國這幫漢人不守常規的流氓行為,甚為鄙視。


    彌月聞言,驟然目光陰寒!轉而看向身旁一聲不吭的紅衫姑娘,“你…還喜歡他?”


    元無憂噎住,“現在倒是…不喜歡了。”


    男子深藍鳳眸旋即溫和起來,輕聲道:


    “現在不喜便好。”說著,他目光落在她留有咬痕的頸上。“你左手既已受傷,也該禁欲了。別真成了昏君。”


    “我以為你會說,你來接替他。”


    “……”彌月眨了眨眼看向她,搖頭,“為你身體考慮,不該讓你縱欲。”


    “嘖嘖…不愧是你。這為人夫為人父的男人啊,就是體貼,會心疼人,跟誰都一副爹味兒做派。”


    鮮卑男子的鳳眸倏然眯起,語氣不滿,“什麽話?朕…我當誰夫誰父了?我明明…”


    元無憂嘖聲打斷他蒼白的辯駁,轉而看向蘇威和拓跋衍,目露鋒利,“他到底是怎麽說服你們,陪他來此胡鬧的?”


    拓跋衍雙手一攤,坦言相告:“還用說服嗎?誰敢抗命啊?”


    蘇威也附和著:“既然都不是外人,在下可以邀國主單獨聊聊了嗎?”


    “聊什麽?你們來此不隻是求證拒婚?”


    蘇駙馬拱手作揖:“臣是來向風陵王您獻策的,臣有一法,能讓殿下既奪迴滎陽鄭氏的錢財,又能讓大周群臣念及您的好。”


    “莫非,又是捋清南梁蕭家作亂的始末?”


    “國主睿智。”


    “可以聊聊,去我的住處吧。”


    ——與此同時,石亭內。


    紅衫辮發的高延宗手捧茶盞小口抿著,把肉嘟嘟的唇珠都潤出一片粉嫩。嵌在男子那張因病而蒼白的俊臉上,這美人朱唇雪膚,瞧著吹彈可破,真是殊色昳麗極了。


    而他旁邊坐著小皇帝高緯。


    高緯打趣道:


    “可以啊五哥,都會假裝孕吐嚇唬人了?就是裝的太真了,腸子都快吐出酸水了,把你四哥嚇得到處找郎中。”


    男子剛喝了幾口溫水,扭頭又都吐石桌下去了。


    高緯仍自顧自道:“不過朕支持你此舉,沒看到麽?你一孕吐,看把周國那幫人嚇得,朕瞧著都想樂!也把國主姐姐的目光吸引來了。可惜她太沒膽量,還沒追來。”


    吐完後,幾乎虛脫的高延宗無力地搖頭,“沒裝孕吐。她恨我入骨,不會來的。”


    “啊?”高緯震驚,桃花眼驟然犀利地上下端詳他,“你真有了?先不說男人怎麽生啊?再說…這可得讓她負責啊……”


    高延宗搖頭苦笑,“皇上別打趣臣了,我隻是脾胃虛寒,加上擔驚受怕了一天,水米未進,反酸水罷了。”


    “哎呦?你真病了啊!朕還以為…你是耍手段挽迴她呢。既然她若不來,你便去找她啊?她現在被周國的那誰哄走了,你也不怕她一去不返?”


    高延宗搖頭苦笑,眼眸空洞地望著眼前的少年天子,“經過今天這事,皇上認為我還有資格去找她嗎?”


    這事因誰而起,高緯心知肚明,他訕笑了兩聲,“朕瞧你精神萎靡,有些不忍。尤其是現在那誰來了,他可是她自幼心悅的男子,難保不會舊情複燃……”


    “皇上是嫌我活的太久了,想讓她處死我給周國主助助興麽?”


    “朕豈會這樣想?你不去就不去吧,朕看啊,你要想讓她迴頭,隻有這兩個法子。”


    “什麽?”


    “一個是你懷孕,一個是你要死。”


    高緯話音未落,耳邊便響起一句——


    “皇表兄真是作妖之心不死。現在你這倆法子都沒用了。”


    倆人一迴頭,隻見身穿大袖襦紅裙的姑娘站在不遠處,冷臉陰鬱。


    高緯忙道,“表妹是被國主姐姐派來的吧?朕順口胡說的,別牽連安德王啊。”


    馮令心道:“我記得安德王精通醫術,倘若他真有病了,不會如此鎮定,早就找姐姐哭去了。如今眼見安德王安然無恙,我也可以迴去複命了。”


    高緯起身迎上去,“別!不把脈驗驗嗎?你就不怕他是珠胎暗結,因照顧不當而小產?你不怕害得你姐姐見不到孩子嗎?”


    馮令心冷然道:“叛逆生的孽種罷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未免孽種日後弑母作亂,就該趁沒成型時掐死腹中。”


    說罷,她拂袖轉身,決然離開。


    小皇帝卻抬腿追上去,“表妹留步!大齊國的希望就靠你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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