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的話是真是假,俺老漢不敢議論,反正現在上麵是要徹查棘陽這樁女淫匪案嘞!還把俺兒從鄖州調來棘陽當縣令嘞,但俺兒…俺家犬子那懶漢德行,陛下您還不知道嘞?”


    老李忙著攪和熱鍋裏煮的餛飩,還時不時抬頭跟倆人搭話。在白氣蒸騰的鍋子後麵,老李拉長了音感慨道:


    “他連媳婦都娶不上,打仗也不中,要不是上頭給派來個女參軍幫忙,我看得把這案子拖到土匪都跑迴老窩去嘞。”


    元無憂點了點頭,徹底明白過來,剛才陸仁甲在城門口說那番話的來龍去脈了。


    當爹娘的沒有不希望自家孩子出人頭地,在外麵提起來有麵兒的。故而一聽老李口稱“犬子”,高延宗仿佛被激活了什麽打圓場的任督二脈,當即便接過話茬道:


    “尊駕可別這麽謙遜,令郎是舉重若輕,處世為人周到,我跟國主眼下能坐到您麵前,還多虧令郎顧念舊誼。”


    “咦,安德王這太抬舉犬子嘞,這如何使得嘞……”


    白霧後頭的老李跟被燙到了一般無措,他趕忙撈起了鍋裏圓滾滾的餛飩,勺起來裝碗。


    隨著老李走近前來,把兩碗餛飩放桌上,把玩了半天荷包的元無憂,順勢就把一塊碎銀子塞到老李手裏。


    老李趕忙推拒,“這可使不得嘞!少主能看的上俺老漢的餛飩,是俺滴福分嘞!”


    元少主正襟危坐,頂著那張五官精致的娃娃臉,卻繃著眉眼嚴肅,正色道:


    “拿著吧,就當你的線人費了。”


    “咦?”老李滿是粗糙老繭的厚實掌心裏、攥著那塊銀子,被她這一句話給說愣住了。


    下一刻,這位身穿黃金明光鎧的姑娘,忽然“騰”地從桌上坐起,不知從哪兒、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枚寬條金戒指,遞到老李麵前。


    “這是襄陽於太守給我的,戒圈上刻著個“蕭”字,聽說於太守得到了你通敵的密信,隨即從你身上就搜出此物。此戒指我確實見蕭家係舟世子手上戴過……老李,你作何解釋?”


    這姑娘雖語氣平靜,目光鎮定,可那不怒自威的氣勢,硬生生讓坐在旁邊的高延宗都不禁情緒緊張起來,仰著頭,眼巴巴望著她。


    她一亮出這枚戒指,老李就被戒麵上那枚鴿子蛋大的藍寶石給晃了眼。老漢一時無措,還真敢愣愣地伸手來接戒指!


    “少主,這事兒捏聽俺解釋嘞…”


    老李手剛一碰到金戒指,元家少主便翻手把戒指收了迴來,隨即出聲打斷他——


    “打住!蕭家和宇文家勾結我一早便知,但你哪來的蕭家的戒指?蕭家究竟是通過你聯絡了赤水女土匪,還是通過你勾結宇文直?恐怕,這才是於太守把你調來棘陽的目的吧?”


    她並未疾聲厲色,甚至語氣平和的令人發瘮,卻能這一句話比一句話犀利,直砸得老李眼前一黑,撲通一下便直挺挺地雙膝跪地。


    把元無憂都驚得鳳眸瞪大,而站在一旁的高延宗隻瞥了一眼,便漠然地冷眼旁觀。


    這位六旬老漢,當場給逼得話都說不利索了,連胡子都在顫抖——“少主您明察嘞!俺絕對沒勾結蕭家,也沒受賄鄭家的財物嘞!”


    老李往那一跪,表忠的話情真意切,饒誰見了都得心生惻隱。


    高延宗隻偏過頭去看向身側的姑娘,正見她邁步上前,屈膝把人扶了起來。


    “老李你這是做什麽啊!我今天就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向你打聽蕭家情況的!”


    老李誠惶誠恐地起身後,戰戰兢兢道,


    “少主,俺知道滴也不多,是有個蕭家女將軍找到俺,拿俺兒來威脅俺,讓俺開荊襄之地的後門,俺沒幹。”說到此處,老李恍然大悟地錘胸口扼腕道:“對!肯定是因為這個,她們才到襄陽府君麵前告俺滴黑狀嘞!”


    元無憂聽罷,眉心微蹙,翹唇冷哼一聲,


    “這裏又有蕭家女的事兒?她們哪來這些陰謀手段啊?到底跟誰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俺老漢也不知,但得勸告您一句,您可別摻合人家的私事嘞……”


    他話說一半,忽然就聽打不遠處傳來甲曳聲響,高延宗瞬間警覺,長腿一邁步、便站到了元無憂身側,“不好!想必是抓我來的?”


    他把臉一側,銳利地目光便戳向了老李。


    “你何時通風報信的?”


    元無憂目露錯愕,皺眉看向老李。


    “什麽情況?”


    老李趕忙慌亂地擺手,“這可沒有嘞!俺老漢也沒離開過你們嘞……”


    仨人正說著,隻見打巷口跑過來幾個黑衣皂隸,個個帶著刀,元無憂也瞬間摁住劍鞘。


    那幾個穿黑衣的皂隸原本正埋頭往前衝,扭頭看見這邊的餛飩攤,一眼就瞧見老李了。


    “咦,老李叔?啥時候迴來嘞?前些年不是調到湖陽去嘞?”


    其中有個小兵一叫喚人,便引起了為首那個皂隸的注意。


    領頭那個這才瞧見老李,便熱情地擰身過來打招唿。“捏這是到歲數退伍嘞,迴來找陸縣令嘞?”


    領頭的一走進,便發現了元無憂高延宗。他眯著眼打量倆人,


    “捏跟這倆小將軍弄啥嘞?啥時候養滴私生子?”


    老李一聽這話,趕忙擺手,“敗胡說嘞!”


    此時的元無憂,已經慣性地擋在高延宗身前,警惕地按住劍鞘,剛要拔劍——


    就在這時,有個小兵拉了拉說話那個領頭的,“大哥捏別管老李嘞,那邊案子要緊。”


    老李一聽就來了精神,“弄啥案子嘞?”


    那個兵道:“接到受害人報案嘞,說殺了縣官那幾個女淫匪,還敢在城裏強搶民男捏,剛還把叱羅家二公子給劫走嘞!連報案人也被淫汙嘞!聽說已經給女淫匪堵在嘞少司命祭壇那邊,哥幾個要去增員嘞。”


    聽說至此,這幫人顯然沒在意元無憂。


    高延宗也偷偷摘下元無憂握劍鞘的手,在她耳後低聲道:“別那麽戒備,太明顯了。”


    老李一聽,“那受害者嘞?”


    “在陸縣令那邊嘞,還有跟他哥同行的叱羅家小公子,也跟陸縣令在一塊嘞。”


    老李一拍手上的白麵,英勇地挺身而出,“俺要跟捏們一塊去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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