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元無憂在繼父麵前公開高延宗後,周國派來捉拿她的府兵,是一茬接著一茬。


    元寶月越欺壓她,她越敢在周國地盤和新歡親熱。而周軍無論派誰來捉拿都铩羽而歸,誰也打不過她,誰也捉不住她、動不了她。


    而高延宗從前是為了執行任務才黏著她,現在卻隻心疼她背負的責任和壓力,一路陪著她從西鄂跑到周國腹地,南陽郡小長安聚。


    他不知道她為何不往周國邊境之外跑,反往周國腹地進,但高延宗瞧她沿途不停,好像心中有地圖,有什麽急事要去辦一般,還是忍不住攔停她的馬!


    “站住!你到底有什麽急事?想投奔襄陽太守去嗎?你要是心裏難受大可衝我發泄,這荒郊野外要是把馬跑死了,誰來救咱倆啊?”


    元無憂瞧了眼自己胯下,累得直吐舌頭的棗紅馬,一拍腦門,依舊鎮定冷靜地附和,


    “倒也是,前麵快到棘陽城了吧?先喂喂馬再上路。”


    “……”


    於是趁著飲馬溪邊的功夫,高延宗憂心忡忡地端詳著心事重重的姑娘。他沒有別的能安慰她,隻得默默走過去,摟住她肩膀。


    “別自己悶著啊,你當我是個用來發泄的就好,要是心裏窩火就打我一頓出氣……別憋著,無論你是進是退,何去何從,我都支持你的任何決定,你已經很難了……”


    元無憂原本在刻意迴避自己的去留,眼下被高延宗這麽一安慰,心頭登時酸澀不已,生出幾分委屈來。但要是打他出氣,她肯定舍不得,畢竟他已經是枕邊人了。


    她順勢摟著男子勁瘦的腰身,把臉埋在他溫熱的、隱隱透出山茶花香的頸窩。歎息道:


    “我不想投降敵人,不想寄人籬下,可我沒有路啊,沒人向著我……”


    高延宗摟緊了懷中的姑娘,把手掌心扣在她背上。觸手雖然隻有黃金甲胄的冷硬,但他仍能感受到她的服軟和脆弱。


    他輕聲安撫道:


    “誰說沒人的?隻要你不想投敵,我就會助你,四哥和大齊都會助你,你是在幫我們打仗,倘若把你這個頂梁柱交出去,跟戰敗了賠款送和親公主有什麽區別?大齊肯定會頂著壓力留下你的。”


    元無憂不禁抬起臉來,仰頭望著臉貼臉的男子。高延宗平時慣會甜言蜜語哄人的,此刻卻嚴肅的與她分析利益牽涉……雖然頗顯的他冷血薄情,幸虧她正需要這種強有力的安慰。


    她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阿衝,你們高家要是我的親人,我也就死皮賴臉留下了,可我的家人在敵國啊……對麵是我的繼父,他恨我,想殺我,自古多是郭巨埋兒,騙殺扶蘇,有幾個弑父的?……”


    高延宗自知無法疏解她的孝悌之困,便抬手托起她的臉頰,拿褐色眼眸深情濃烈地盯著她。


    “我想做你的家人,不…我就是!我早已認定你是我的發妻了,今後我會陪你,無論隨你迴華胥,還是留你在大齊。”


    元無憂捧著他的臉,苦笑,


    “你在哄我嗎?高延宗別鬧了,我之所以不拖累高長恭,就是知道他既會哄我,又會陪我豪賭,有他在我輸不起。我不能讓他背叛齊國,也不想欠齊國一命,登基後低人一等。”


    高延宗搖頭,握住她的手,眸光深邃。


    “我是很會投其所好的哄人,但我現在,對你說的話都是誠心的。四哥是為大將者頂多叛國,而我…可以篡國。我若為帝,便不存在齊國幫你是讓你低人一等。周國天子能給你的,我齊國一樣能給。”


    元無憂盯著他那雙眼神堅定的桃花眼,頗具少年感的娃娃臉,不禁怔住,有些懷疑他是怎麽頂著這樣一張臉,說出這番霸道狠絕的話來的?她翹唇笑了起來。


    “多謝你的衝動,我懂了。可我不需要你篡國奪位,你這樣有血性有衝勁的,真讓我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她鬆開了捧他臉的手,忽然坐正身體。


    高延宗沒反應過來,微怔。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去篡宇文家的皇位?”


    元無憂忽然把男子腰肢一摟,摁住他後腦。


    “現在當皇帝顧及太多,我要趁著自由,把舊臣籠絡一遍,讓他們見識見識天變了。”


    她踮腳抬頭,蜻蜓點水一吻落在他唇上,高延宗忙推拒道,


    “那你打算離開大齊麽?”


    被婉拒後,元無憂也不惱,隻順勢站直了身,繼續迴應道:


    “即便真有那天,我也會迴來,給你光明正大的身份。風陵春深鎖二高!周齊邊境是我的封地,我會讓兩國發兵前先掂量我固若金湯的城防,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的耳目。”


    高延宗抿唇笑著,“我…最想要的不是光明正大的身份,我想要你不受拘束,我想要你愛恨隨意,我想要……”


    她聽著這些話耳熟,似乎跟高長恭分手之時,他也是這幾句?真不愧是哥倆啊。


    “怎麽都是為我求的?如果你和我相愛要迷失自己,那我寧願得不到你,放你自由。”


    高延宗忽然抬手去牽她的,眼神堅定道:


    “我要你陪我活到最後。我不會移情別戀,而你要記住,你是我浪子迴頭的安德王妃,是我險惡人生的祥瑞。”


    這話把元姑娘聽得不知所措,“你怎麽…”


    男子瞧出她的抵觸,便訕笑著接過話,


    “我痛快嘴而已,你不必當真。”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一事:“周國蓄力這麽久要製裁你,你為何不迴大齊,反倒深入險境?你到底要去哪兒?我怎麽感覺你像是有急事,要去找什麽呢?”


    這句話問到點子上了。


    元無憂剛想說:時辰未到。


    又覺得不是提起來的時候,便一臉誠懇地道:“我不想連累齊國,也想看看周國究竟有什麽招式。我就像一根插在周國咽喉的釘子,他們惡心又拿我沒辦法,除非百十幾個人一起來打我,否則我還真想不到他們拿什麽抓我。”


    高延宗抿起肉嘟嘟的唇珠笑道,“確實,想必能打敗你的,隻有另一個你罷了。可世上沒有把一個人變成倆的鏡子,即便真有你什麽家人兄弟,也比不了身經百戰的你。”


    “倒也不能…過早的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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