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他那幾流拐彎的漢語口音,元無憂險些不厚道地笑出聲來,他居然能把每個音都發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難怪周國需要譯人了。


    元無憂身後跟著背個大包袱的黨項使臣,忽然就聽見外麵有腳步聲,她一掀簾帳,隻見打外頭擠進來倆腦袋。


    人未到聲先至,來者頭一句就是:“小無憂?”


    元無憂定睛一看,頭一位進屋的,是位冠發長須的美髯公,麵色白裏透著紅潤,一見了她更是喜笑顏開,竟然是舊相識的熟人。


    隨後進來的另一位也是熟人。


    元無憂這頭趕忙對著進屋來的美髯公作揖,“見過襄陽趙太守……”


    她話未說完,便被這人扶了起來,“豈敢受少主尊禮!自長安一別,已六載未見啊。”


    隨著襄陽太守進屋,得以看清緊跟其後的,一位銀甲黑衣小將。


    黨項使臣不禁麵露震驚,對著沒戴頭盔的萬鬱無虞打量,男子隻勒了條漆黑抹額,將滿頭墨發披散下來,劉海兒遮了半張臉。


    使臣慌忙要一合手,“可…”


    萬鬱無虞原本仗著隻露半張臉,眉眼漠然低垂,有些提不起精神,此時見狀,趕忙攔住黨項使臣,


    “不用可是,我便是周國派來與使者聯絡的大都督宇文符翎,原名萬鬱無虞。”


    “你不是拓……”


    “托周國和華胥的洪福,讓我有幸接見您這位黨項使者。”


    “……您說原來叫什麽?”


    “萬鬱無虞。”


    自打萬鬱無虞一進大帳,元無憂便無心與身旁的父親舊部敘舊,對著他怒目而視。


    此時見他衣著如此不莊重,就來見黨項使臣,還初次見麵便如此無禮又熱絡!


    唯恐昔日的附屬部族,被叛將三言兩語忽悠走,元無憂怒從心頭起,果斷抄起一拳、照萬鬱無虞臉掄過去!


    “你怎麽沒死啊?就是你殺了我姥姥!!”


    “非我所殺,是——啊!”萬鬱無虞辯駁的話未說完,拳頭便照著眼眶而來。


    這一拳正中萬鬱無虞的鼻梁骨和眉心!


    元無憂隻覺觸手的肌膚細軟濕滑,都沒覺得硌手,而這位比她高半頭的異族大男人,居然被她這一拳打的眼一閉,就地倒下……栽進了身後的襄陽太守懷裏。


    黨項使臣也傻了,那雙鈴鐺似的大眼睛、就在華胥女國主和倒在太守懷裏的,小將軍身上來迴流轉,


    “可汗…何等神力呀?一拳把人打暈了?”


    懷裏抱住昏死過去的小將軍的襄陽太守,此刻急忙抬頭看著元無憂,“他箭傷未愈又感風熱,先醫治他啊!”


    按襄陽太守的意思是就地醫治,且因為剛才那一鬧,附近的營帳裏都響起了戒備聲。隻怕聾子都能聽見了。


    元無憂趕忙給身旁的紅臉少年一使眼色,“帶走,我護送使者,你把這倆全都帶走。”


    襄陽太守愕然,“哪倆?”


    默契地阿渡冷著臉上前,身手利索地,麻肩頭攏二背把襄陽太守先捆了起來,還踹了一腳昏死過去的銀甲小將,確認他不是裝的,才綁上麻繩。


    打劫的眾人沒迴堵陽,而是大晚上跑到了堵陽往南的舞陰城。


    深夜的舞陰城門已經下了鎖,進入宵禁。


    元無憂正考慮著亮出汝南女君的身份能管用嗎?身旁的守鄴人已經劈開了門鎖,對著被驚醒,趕來的守門將士,直接亮出腰牌:


    “天子禦令,大齊通行!”


    元無憂暗自點頭,果然,齊國主辦事從來不用商量。


    ——舞陰城館驛內,正廳裏。


    擺在地上五花大綁,醒來後也隻能倚靠承重柱坐著的萬鬱無虞,和坐在桌案前食宵夜、品茗的襄陽太守形成了鮮明對比。


    因著舞陰館驛少有京畿官員宴請,所備的都是長條桌,這位汝南女君便與黨項使臣同坐一桌,紅臉少年跪坐在旁侍奉,而女君對麵才坐著襄陽太守。


    這位華胥女國主對黨項使臣禮遇至極,還溫和地,給黨項使臣介紹中原特色菜,說華夏大地物產富足,華胥子民也該同享。


    引得使者倍感受寵若驚,女可汗連肉都替他割好,就差喂他嘴裏了,他趕忙要自己來。


    元無憂便跟趙太守嘮荊襄名菜,還不忘瞥了眼倚在紅漆木柱上,五花大綁的男將軍。


    他倔強地抿著唇,閉目養神,被她打了一圈後眉心眼窩都有紅記,臉卻愈發蒼白。


    趙太守逮住了她投來的目光,又想起她打那一拳時,虞將軍的辯駁,急忙幫腔道:


    “那夜鄭家遭難,下官也有所耳聞。是府兵急於貪功先惹了禍,虞將軍才去製止。”


    眼下各自為政,各執一詞,可元無憂更信自己親眼所見。但她可不能在這時候,跟故交為叛將之事,鬧的急頭白臉掰扯不清。


    於是,上一瞬她還在談笑風生,下一刻就聽見了一陣咕嚕嚕的腸鳴聲。


    “萬鬱無虞不是胸口中箭了麽?就算沒死也不能這麽全須全尾啊。”


    小國主幼態未褪的臉上,五官本就生的精致嬌豔,連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頗為明顯,活色生香。


    故而她唇角微仰的詢問時,趙太守一眼就能瞧出她的譏諷笑意。


    “聽聞無虞將軍是被金鎖擋了一下,箭鏃穿透金鎖刺破胸口,隻受了皮外傷。”


    “這箭傷也沒傷了嘴啊,還是被人薅了舌頭?之前對使者滿嘴熱絡,到此處卻一言不發。”


    趙太守也迴頭看了眼閉目塞聽虞將軍,見他不吭聲,便轉迴目光,笑眯眯的手捋長髯笑道,“今遇少主,才知華胥不養閑神啊。那樣的苦寒之地,倒練就了少主一腔滾燙的熱血赤誠,待人熱忱。”


    這位趙太守是元無憂生身父親的舊部,此刻他鄉遇故,自然對她虛寒為暖,說在她幼時曾見過幾麵,後來固守荊襄,時至如今,他仍總聽人提起這位女帝遺孤,前朝少主。


    而元無憂對黨項使臣虛寒為暖,說自己過去為奸人所害,對華胥周邊不夠關懷,來日迴華胥定要拜見使者。


    既然話趕話到了這裏,她便自然問上一嘴:


    “不知黨項葉護派使者往北周朝貢,是否八部可汗授意的?我還未恭賀那位可汗即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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