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倒的消息不脛而走, 東宮之內,一下聚集了不少重臣。兩位閣老李士濟和楊勉在前,徐鄺和溫嘉在後, 另外還有幾位東宮的臣屬,葉明修和沈安序官微人輕, 雖也在場, 但隻居末位。


    徐鄺說道:“當務之急是將京衛集中起來, 保護京城和紫禁城,防止藩王無詔入京, 還要將晉王嚴格看管在府中。”但年他幫端和帝的時候,十分明白藩王的這一套, 所以此刻臨危不亂,說得頭頭是道。


    朱正熙搖頭道:“不能囚禁九叔。他無兵權無屬臣, 囚禁他做什麽?”


    “太子,現在是非常時期, 不是講個人感情的時候。”徐鄺上前, 手按在桌案上,“在殿下登基之前, 晉王絕對不能踏入紫禁城半步。請殿下將京衛的指揮使之權, 都交給臣。”


    “平國公有點草木皆兵了吧?”溫嘉雙手抱在胸前, 慵懶地說道,“晉王在開平衛立了大功, 皇上無封賞也沒有任何怨言。要說他這樣清心寡欲的人要篡位, 也得有證據啊。你無緣無故將晉王府圍住, 他好歹也是皇室宗親,你這不是藐視皇家麽?殿下可不能把京衛的指揮權交給平國公,迴頭京城得亂套了。”


    “溫嘉,誰不知道你與晉王有私交!”徐鄺迴頭,手指著溫嘉說道。


    溫嘉哼笑了一聲:“我是與晉王有幾分私交,也沒好到要幫他說話的地步。可平國公可是跟寧夏中衛,廣寧衛,威海衛等地的指揮使私交甚好,那可是過命的交情。要說不臣之心,你可比晉王大多了。”


    “好了,二位不要再吵了!”朱正熙揉了揉頭,看向李士濟和楊勉,“兩位閣老以為如何?”


    楊勉拜道:“臣以為平國公所言不差,現下最要緊的是維護京城的安全,防止各地藩王有所異動。京城的防禦要加強,同時各藩地也該加強監視。同時應該命司禮監將所有禦印移交東宮,由太子殿下全權處理國政,太子殿下可以提拔一些自己信任的官員,出任朝中機要的職務。”


    他是太子師,太子若提拔官員,他至少能維持閣老的身份不變。


    李士濟看了他一眼,說道:“臣附議。隻是這京衛的指揮使之權,不能交給平國公和溫總督。”


    “為什麽?”徐鄺和溫嘉異口同聲地說道。


    “恕我直言,二位擅長征伐之戰,不善軍務整備。而且離京城最近的藩王,封地在陝西和河南,據京城都不到半月的路程。一旦兩位藩王發難,很可能要兩位都督領兵平叛。最重要的是北方還有蒙古人虎視眈眈,國中生變,也要有人能夠組織有力的保衛戰。所以統領京衛之人,一定要可攻可守,為人穩重,並且有對蒙古人作戰的豐富經驗。”


    殿上一時陷入了沉默,眾人各懷心思,溫嘉和徐鄺絕對不願讓對方執掌京衛。葉明修幾乎立刻想到了一個人,但覺得在場的幾位肯定不會把他考慮在內。


    他輕聲說道:“依微臣之見,能符合李大人所言的,隻有晉王。”


    “荒唐!”徐鄺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也是諸王之一,防他都來不及,怎麽還能把京畿要務交給他?你不懂朝政,不要胡言,退下!”他欲揮退葉明修,溫嘉卻說道:“你接著說。”


    葉明修躬身一禮,而後道:“平國公和溫都督都不能掌京衛,理由剛才李大人已經說過,那麽勢必要另擇人選。縱觀滿朝的將領,不是年事已高,便是沒有作戰的經驗,難以服眾。晉王在開平衛剛立了大功,而無封賞,在開平衛的將士多有怨言。提拔晉王不僅能顯示太子的大度,同時晉王身居京衛指揮使的要位,一舉一動都被朝野上下所關注。一旦發現他有不臣之舉,必定人心失盡,合兩位之力還不足以剿滅他嗎?微臣認為這是最恰當的方法,也能檢驗晉王之心。”


    李士濟迴頭看著葉明修,點頭道:“臣以為此法可行。太子殿下以為如何?”


    “好,我這就召九叔進宮。”朱正熙同意道。


    “太子殿下!”徐鄺還欲再言,朱正熙道:“我相信九叔,也覺得他是最適合的人選。其它大臣都沒有異議,舅父就不要因為個人的偏見而勸阻我了。”


    溫嘉笑道:“殿下英明。”


    徐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出。朱正熙看著徐鄺離去的身影,原本還想留住他商量母妃的事情,可他眼裏隻有權勢地位,根本不管母妃的事情。他的心涼了半截。


    朱翊深原本就等在宮門外,聽說太子召見,很快就到了東宮的正殿。殿上已經沒什麽人,隻有朱正熙坐在位置上發呆。


    朱翊深行禮道:“太子殿下。”


    “九叔,你來了。”朱正熙招了招手,朱翊深走到他身旁:“我聽說了寧妃娘娘的事,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你不要擔心,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當務之急,是將朝臣穩住,國政不能亂。”


    朱翊深的嘴唇動了動,一下子抱住朱翊深:“九叔,我好累,也好害怕。身上就好像背著一座大山,根本喘不過氣。父皇得了重病,也不知能撐多久。我能不能不做這個皇帝?不如九叔來做皇帝吧?肯定能比我做得好。”


    朱翊深抬手拍了拍他的背:“這種話不要亂說。你是國家的儲君,沒有人比你更名正言順。”


    “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好。”朱正熙沮喪地說道。


    朱翊深蹲在他麵前,仰頭看著他:“沒有人生來就會做皇帝,你有賢良的大臣輔佐,政事都可以慢慢學。隻要你勤政愛民,好學上進,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那九叔幫我好不好?”朱正熙握著朱翊深的手,真誠地望著他。


    朱翊深迴道:“若你有需要,我定會幫你。”


    朱正熙眼睛一亮:“現在京衛需要一個指揮使,保護京城,除了九叔沒有人能擔此重任。九叔不會拒絕吧?”


    朱翊深微微皺眉,朱正熙抓著朱翊深的手:“剛剛九叔才說幫我。各地藩王蠢蠢欲動,他們若是攻打京城,沒有人統一指揮,如何抵禦他們?”


    “京衛指揮使乃是要職,平國公他們難道沒有異議?”朱翊深問道。


    朱正熙迅速地搖了搖頭:“這是朝臣商議的結果,舅父雖然不同意,但是其他大臣都沒有異議,舅父也不能說什麽。我相信九叔,這皇位你要拿去就是了。”


    這句話的重量壓在朱翊深心頭,他看著朱正熙,歎了口氣。他跟朱正熙一直保持著距離,從未真正交心。但此刻麵對這個全心信任自己的侄子,他覺得自己有愧。是他與昭妃聯手設計,使得皇帝轟然倒下,那麽有些事也應該由他來做。


    “臣領命便是。”朱翊深跪下說道。


    “太好了九叔!”朱正熙雙手扶著朱翊深的肩膀,“有九叔守護京城,我可以高枕無憂了。劉忠,快去把調遣京衛的金令拿過來!”


    ……


    朱翊深出宮,看到蕭祐在宮門前著急等候,以為王府出了什麽事,走過去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王爺,王妃說恐有小人暗算,要屬下在這裏等您。”


    朱翊深疑惑地看著他,蕭祐無奈道:“屬下也隻是奉命行事。具體的事情,您恐怕要迴去問王妃。先上馬車吧。”


    朱翊深踏上馬車,手中握著虎形的金令。有了這道令牌,不僅可以調遣京軍三大營,還有錦衣衛。隻要他稍加策劃,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皇位,比前生的血戰容易太多了。


    他不是沒有動搖過,但隻要想到朱正熙的目光,那一絲絲念頭便被打消下去了。他也想過皇帝倒下去之後,不是徐鄺就是溫嘉會接任京軍指揮使一職,若是徐鄺,還有可能軟禁他。他甚至都想到了徐鄺若是對付他,他要如何應對。可沒想到朱正熙既然把京城的門戶交給他。


    憑良心說,若是他在朱正熙的位置,做不出這樣的事,甚至有可能防備自己這個叔叔。可朱正熙到底還不是皇帝,沒有耳濡目染的帝王心術,隻傻乎乎地全然信任他。


    馬車駛過繁華街道,轉入了巷子裏,一群人貓在牆角,伺機而動。


    就在馬車逐漸靠近的時候,為首的人剛要揮手,卻被一個人按住肩膀,拉進了巷子裏:“昭兒,你要做什麽!”


    柳昭看到是舅舅李青山,掙脫開他的鉗製,目露兇光:“如今京城內外亂作一團,防備鬆懈,正是我一直等待的下手機會。舅舅,朱翊深毀我前程,我絕不能放過他!您不是說,平國公一定會想辦法把他囚禁在府裏嗎?那我教訓他一頓,也沒人會管。您讓我得人出去。”


    “就憑你這幾個人,還想對付朱翊深?你可知他身邊那個蕭祐,曾經是錦衣衛裏數一數二的高手?別說你教訓他了,被他知道是你所為,隻怕饒不過你!”


    “一個自身難保的晉王,有何可懼?”柳昭說道。


    “剛剛,太子賜了京衛的金令給他。他不再是沒有實權的晉王,而是可以跟平國公平起平坐的京衛指揮使了,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李青山低聲道。


    柳昭愣了一下:“您不是說有平國公在,我們一定能找到機會報複他的嗎!”


    “形勢有變,你快跟我迴去。”李青山扯著柳昭往迴走,還驅散了他帶來的那些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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