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深慢慢說道:“在若澄心裏,一直視你為姐姐。但你對她,卻不是如此。”


    沈如錦的手下意識地在袖中收緊,聽朱翊深說話的口氣十分篤定,輕輕笑道:“王爺在說什麽,民女不太聽得懂。”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麽。你想要待價而沽,顯然我這裏並不是一樁好買賣。”朱翊深說道,“但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


    他知道沈如錦的本事,在當年蘇家如日中天的情況下,一步步帶著沈家走到後來的局麵,甚至能跟蘇見微分庭抗禮,她的野心和能力,都不容小覷。他如果助她一臂之力,日後說不定有用得著她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不再需要利用若澄。


    那丫頭太單純善良,若是知道被姐姐利用,恐怕會傷心難過。上輩子,沈如錦並沒有覺得若澄身上有利可圖,所以也沒這麽快入府拜訪。顯然是看到這一世他們的關係不同了,才改變了上輩子的軌跡。


    沈如錦聞言,有種衣服被人剝光的窘迫,又羞又惱,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她說服父親不要草率把她出嫁,為的就是尋找一個做人上人的機會,而不是去給什麽小戶人家做媳婦,碌碌無為地過一生。如今晉王擺明了說要給她指條路,她若顧及女兒家的顏麵,將送上門的機會推走,那就太蠢了。


    “王爺請說。”她平靜地應道,目光已經變得堅定。


    朱翊深想他果然沒看錯沈如錦,說道:“進宮是最好的選擇。”


    沈如錦微微皺起眉頭。進宮當然意味著富貴登極,但宮裏能嫁的男人隻有兩個,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子。她當然想過嫁給朱正熙,但被父親阻止,並且以她的家世,恐怕皇上和寧妃也不會滿意,最多先做個良媛。那個太子妃為人嚴厲,皇上又春秋鼎盛,她何時才能熬出頭?


    而今上的歲數比她大許多,後宮還不斷添新人,並不是個長情之人。


    她既然接受了朱翊深的建議,也不想有所隱瞞,將心中的顧慮說出之後,朱翊深道:“那平國公的長子如何?”


    沈如錦一愣。平國公的長子徐孟舟此次隨李青山北征奴兒幹都司,雖然最後無功而返,但也能看出皇上和平國公對他的重視。而且依照嫡長子繼承製,以後的爵位肯定是他的。他還未娶妻,據說家裏也是千挑萬選,就是沒有他滿意的姑娘。


    沈如錦覺得這樁姻緣不錯,但還是有顧慮:“大公子自然是好的。但平國公乃是高門,平國公夫人我見過,恐怕要進平國公府十分不易。”


    朱翊深淡淡道:“徐孟舟頗有幾分才氣,自視甚高。他與他母親一樣酷愛收集古玩字畫,最近常在琉璃廠一帶淘古物。你若有心,自然可以跟他邂逅。若能讓徐孟舟看上你,後麵的障礙,我會為你掃清。”他眉眼間的自信從容,有種讓人心折的風采。說句不好聽的,若非晉王府如此不濟,沈如錦真的有可能喜歡上這個男人。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色令智昏的時候,開門見山地問道:“王爺幫我,想要得到什麽?”


    朱翊深暫時還想不到,隻說:“對若澄好些。”


    沈如錦瞳孔縮緊,望著眼前的男人。他費勁心思幫她鋪路,居然隻是要她對若澄好一些?這樣強大而霸道的愛護,真是不知道讓她說什麽才好。她唯一確定的是,如果她敢對若澄不好,這個男人恐怕不會放過她。


    她以後還要靠朱翊深,自然會跟若澄更親近。若澄的性子,她也是真心喜歡的,因為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不用算計。


    沈如錦從留園出來,有種唿吸無比順暢的感覺。好像長久以來,一直想要攀上高峰,卻總是找不到路。現在有人從山上給她遞了梯子,她離心中的目標會越來越近。隻是她還有種感覺,朱翊深跟若澄之間,沒那麽簡單。就算是寄養的丫頭,當做妹妹一樣看待,可哪個哥哥會對妹妹保護到這種地步?


    簡直是把她當成易碎的蛋一樣。


    這時,若澄和李懷恩迴來,看到沈如錦還站在留園外頭,覺得有些奇怪。


    沈如錦看著他們笑道:“我想起二哥交代的事情還沒做,準備迴家了。澄兒,我改日再來看你。”


    “我送你出府。”若澄欲將手裏的東西交給李懷恩,沈如錦湊到她身邊笑道:“不用了,隨便叫個人送我出去就行。王爺還在裏頭等你呢。”


    李懷恩連忙道:“那我送沈姑娘出去吧。”


    沈如錦點了點頭,跟著李懷恩走了。若澄總覺得堂姐剛才的笑容仿佛有深意,但一時也摸不清頭緒,心裏還惦記著朱翊深的傷勢,先進留園了。


    ***


    一個多月以後,葉明修的傷勢好了許多,總算可以下床走動。他頭上纏著紗帶,被打破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前幾日官府的人跟他說行兇者全都抓到了,現在就關在府衙裏頭,任憑他處置。


    可這樣不夠。他知道那幾個嘍囉不過是受人之托,真正的幕/後之人還被保護著。


    想想也是,敢在天子腳下動手,家裏怎麽會沒有些背景?


    葉明修肯定是撬不動那個人的,他知道隻有蘇家才可以。於是在今日,終於連幕/後的人也被揪出來了。那人是京中一個有名的紈絝,家裏在京軍裏投有人,平日就愛眠花宿柳,不知怎麽戀上蘇奉英,登門求娶,自然被拒。


    後來蘇奉英選妃沒選上,他又生了希望,哪知道被葉明修給截胡了。


    他素聞葉明修的才能,自恃也有幾分文采,寫了一封挖苦的信給葉明修,沒想到被葉明修放在族學上點名道姓地念出來,還批他行文不通,遣詞做作,狠狠羞辱了他一番。他咽不下這口氣,就找了幾個地痞流氓動手。原以為有那幾個人頂罪,肯定不會牽扯出他,哪裏知道蘇家會出麵……


    阿柒給葉明修披上大氅,小聲說:“先生,還是阿柒陪您去吧?”


    “你留在家中熬藥,我去指認了人就迴來。”葉明修邊咳嗽邊說道。


    阿柒知道先生定下的事很難更改,便送他出門,看他上了馬車才迴去。


    出事之後,蘇家暗中派了兩個人高馬大的護院過來,寸步不離地跟在葉明修左右。


    府衙大牢裏的官差都對葉明修很客氣,畢恭畢敬,現在大家多少都知道這位跟蘇家的關係。就算對方現在還隻是一介布衣,以後可不定變成什麽貴人呢。


    葉明修看到那紈絝躺在牢裏,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絲毫沒有悔意。


    他讓官差把牢門打開,俯身走了進去。官差以為他們有話要說,便到別的牢房去巡邏了。


    紈絝躺在草堆上,翹著二郎腿說道:“葉明修,你行啊,能攀得上蘇家。爺爺我就看蘇家的麵子,在這裏蹲幾天牢。”他原本覺得對方不過就是一介書生,沒什麽好怕的,可直到一道黑影籠罩在上方,他才覺得不對。


    “你……你想幹什麽……”


    “啊!”不久之後,牢房裏發出一陣殺豬般的慘叫。官差連忙跑來,看到紈絝捂著褲襠在地上翻滾慘叫,口吐白沫,不過一會兒就沒了聲響。


    官差們麵麵相覷,有人連忙跑去找大夫。


    其中一個官差問頭頭:“老大,這,這怎麽迴事啊?”


    “你問我,我問誰啊!”官差頭子命幾個官差把人從裏麵抬出來,看那樣子不死也要殘廢了。方才隻有葉明修來過,莫非是他做的?可他人都已經離開了老半天,誰又能證明與他有關呢?


    這爺爺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


    因為本朝複雜的科舉選拔製度,葉明修需迴原籍,從院試開始,再一級級考到京城。所以他不得不迴家鄉專心備考。這次離京,與落榜時被迫離京,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離京之前,他特意去蘇家辭行,蘇濂要贈他盤纏,卻被他拒絕了。


    蘇濂也沒有堅持。他知道葉明修心中的孤傲,肯答應他的條件,已經是妥協,不能再逼緊了。他拍著葉明修的肩膀說道:“老夫在京城等你。”


    葉明修恭敬地從蘇濂的書房退出來,轉身看到蘇奉英站在廊下,手扶著廊柱,不敢過來。他養病期間,她去他家中幾次,都被他拒之門外。他讓阿柒轉告,顧惜她的閨名,在未成婚之前,不能再頻繁相見。她就沒有再去。


    可得知他要離開京城,這一去估計是一年半載,她又忍不住來見。


    葉明修與她遙遙相望,心中清楚,他不喜歡這個女子,甚至不喜歡她背後錦繡花堆般的蘇家。可他卑如螻蟻的出身,若想爬高,不得不依著這高門。


    縱然心中厭惡,他卻還是低下了頭,彎下了腰,臣服於蘇家。因為他要權勢,要地位,要這世間每個人的尊重,要這朗朗乾坤之下,再也無人可以踐踏他。


    他對著蘇奉英行了個禮,果決地負手離去。蘇奉英癡癡地望著他的身影,心中想追,但還是忍住了。男人當以誌為重,他若是沉湎於兒女情長,她倒是錯看他了。


    蘇府門外,阿柒扶著葉明修上馬車,而後問道:“先生,我們直接出城門嗎?”


    葉明修在馬車裏沉默片刻,說道:“不,去晉王府。”


    阿柒點了點頭:“對,先生是應當去跟沈姑娘告別,那日多虧了她呢。隻不過我們去了王府,就能見到她嗎?”


    葉明修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想離開前去看一眼,就算為了那日他夢中見到的場景,為了她兩次的相救之恩。


    他總有種感覺,這個姑娘與他冥冥之中有著某種緣分和牽連,是十分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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