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吧。”


    方雲漢的語調並不高,但帶著一股懾人的魄力,“我看你當日與魔宗也在敵對的狀態,不過今天一到我大齊做客,便傷了我這麽多子民。”


    “是要與我為敵嗎?”


    這句需要強大底氣的質問話語,如果是換了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絕無他此刻說出來的,更有力道。


    這是剛剛在短時間內,超出了這些古人的武道常識,以迅猛無比的勢頭,打殺了嬰變神君的威勢。


    “本王原本是要來給各位送上一份厚禮,沒有想到,這些東西居然會造出這樣的禍患來。”


    北堂祭聖麵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派憂心的神色,往城中看了看,籠罩在城牆上方的星光,便轉化成溫潤的療傷元氣,向著城區之中那些傷者,彌漫開來。


    “還好本王出手及時,未有一人身亡。”


    方雲漢沒有再看,就知道北堂祭聖說的不假,如果剛才看見了死人的話,他根本就不會是質問,而是直接動手了。


    正如風吹休所說的那樣,北堂祭聖,確實是一個有分寸的人。


    不過,之前的這一份分寸,是顧忌到無題和尚他們的存在,而現在的這份分寸,則是要多考慮到一個人了。


    “原來是這樣。”


    方雲漢沒有繼續追究,又看了看落在城外的那些神像,說道,“所謂禮尚往來,既然你是來送禮的,那麽我們也該迴一份禮物才是,隻不過,不知道什麽樣的禮物,才符合老先生的心意?”


    “哈哈哈,好說了。”北堂祭聖撫須道,“本王聽說,北漠那邊,也是大齊的臣屬,我看那裏與星鬥教有緣,想借一塊地,借一些人,供本王重立星鬥教。”


    無題和尚心下恍然,原來這老家夥是打的這個念頭,當然了,以他原本那種威脅的手法,肯定不會是如此客氣的商借。


    隻能說,嬰變神君這一死,固然引出了一百零三日之約,卻也讓東大陸這邊的局勢,更快的平穩下來了,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方雲漢道:“我也去過北漠,他們的王城不錯,便劃給你了,但星鬥教立在王城之中,那除了他們原本每年的朝貢之外,也該有一份屬於你們的租金。”


    北堂祭聖又哈哈笑了兩聲,說道:“這一點自然。那本王就先迴草原上去了,你們何時要去西邊赴約的話,知會一聲,本王必定同行。”


    他說走就走,沒有半點遲疑,將身一縱,便從城牆上升往高空,如同一顆白日流星,往北麵去了。


    神像的事情暫且交托給無題、符離二人,妥善處理,事關紅蓮夢境,他們兩個本是聖地出來的人物,最為博學,也許真的可以從中研究出一些有用的東西,為天狗食日那一天的約定,做些準備。


    就算以上古眾人的了解,風吹休這個人,不屑於弄一些虛報日期、瞞天過海的騙人把戲,這場戰約,還是要在有充足準備的前提下,越早越好。


    真正拖延到一百零三日,還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變數。


    方雲漢和嶽天恩,便先迴陳府去了。


    嶽天恩雖然開辟出了自己的道路,戰鬥能力簡直是飛躍式的提升,但畢竟他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在這條道路上走出足夠長遠的距離。


    之前那一場激戰下來,他體內留下了不少暗傷,一迴來,便尋了個靜室調養。


    方雲漢則去找了公孫儀人,叮囑兩句,閉門修養。


    公孫儀人在他門外靜坐,瓊枝橫在膝上,屈指輕輕敲打,發出稀疏而很有節奏的聲調。


    很快有濃鬱的天地之氣匯聚而來,流轉如太極,將整個院落覆蓋,把內部的景物完全包裹起來。


    深夜時分,嶽天恩的傷勢好了一些,本來想找方雲漢聊聊,但走到院外站了片刻,臉上的笑容便漸漸收斂,一語未發,轉身離開。


    第二日清晨,吳廣真、湯彩雲等人也相繼出關,他們了解了最近發生的事情,結伴到院外來過,卻都沒有進門,沒有出聲。


    隻是臨走之前,看了看天空。


    第三日中午,嶽天恩等人,一同出城,去了西邊雲守峰上。


    流轉不休的太極圖下,傳出柔緩的聲調。


    “他走了。”


    門外的公孫儀人聽到這句話,卻沒有什麽表示,依舊是那樣嫻靜坐著的身姿,手指輕按著刀脊。


    這接近三天的時間裏麵,公孫儀人一旦察覺屋中的氣息,有急劇的衰落、扭曲,或者有變得駁雜的趨勢,就要以自身的修為,經過瓊枝刀中的功法烙印轉化,化作同源之氣,彌補這份氣機的缺陷。


    這種做法,其實對方雲漢療傷,並沒有什麽好處,隻是會讓他的氣勢,相對保持在一種比較平穩的狀態。


    也正是這樣的狀態,才讓高空中那雙窺探的視線,始終沒有真的出手試探。


    又過了片刻,公孫儀人皺眉說道:“看來你的傷比我想的還要嚴重,他現在,才是真的走了。”


    “唔。”


    方雲漢沉默了一下,道,“其實這不能算是傷,隻是一段時間裏麵,會牽製我的力量,混淆我的感知罷了。他要是真的出手,我也未必不能應戰,最多後遺症有些麻煩。”


    屋內,盤膝而坐的方雲漢,頭上垂落下來一根根如同藤蔓一樣的植物根須。


    他抬起手來,在頭頂中心摸了一把,指間就薅下來兩朵野花。


    這些植物存在不了多久,就會被無形的心神律動,驅散、返還成純粹的生命力。


    這種生命力,就算是修成了北冥重生法的方雲漢,也沒有辦法化為己用,隻能設法導入地脈之中。


    未來百年以內,皇城周邊的土地,恐怕都將會成為萬裏難尋的沃土。


    這是他在用飛鳥爆破拳,吞並嬰變神君攻擊的時候,殘留在體內的力量。


    是屬於《萬載龍函真經》的生命力。


    天地之橋境界的高手,著實沒有那麽容易被打死,方雲漢當日,看起來是在片刻之間,靠著與天鬥命的氣魄,把嬰變神君打得灰飛煙滅。


    但真實的情況是,他隻把對方磨滅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半生機,都是吞在自己體內,以練虛境界的心神掩蓋。


    如果方雲漢最近這段時間,損耗過劇,沒能壓住這股生命力的話。


    那麽這股力量,就會把方雲漢的軀體,往嬰變神君的狀態改造,將他的容貌、血肉、骨骼,甚至把他的腦子,也換成嬰變神君的腦子,最後,讓嬰變神君,以另一種形式,奪體重生。


    還好,當日之戰沒有持續下去,還好,北堂祭聖沒有真的出手。


    方雲漢現在,已經快把這個隱患化解的差不多了。


    “咦。”他忽然想到,“你居然也能夠獨自感覺到,那個星鬥教老頭的存在了。這個進步,可比我原本設想的快多了。”


    “快嗎?”


    公孫儀人不以為然,道,“雖然我不像外公他們一樣,堅持原本的道路,但我,本就不該比他們弱。”


    世人總會覺得,剛硬、頑固的東西,在某些時候才更加強大,更加醒目,更加出彩。


    但是那些隨隨便便遊走在多條道路之間的,也未必就代表著軟弱、猶疑。


    還有一種可能。


    她本來,就不曾被那些道路所拘束。


    “啊。”方雲漢微笑起來,“我好像又小看你了。”


    “其實是你太小看你自己帶迴來的那些東西了。”


    隔著一扇門,背對屋內的公孫儀人也笑了,“沒有這些東西,我也未必能看清我自己,沒有那些東西,外公他們,又豈能做到今日的這種事?!”


    萬米高空之上,北堂祭聖向北飛了一段距離之後,再度折返迴來。


    他潛藏在高空之中,接近三天的時間,本來隻把氣息收斂了九成,在臨走之前,突然收斂至九成九,這是一次試探。


    現在的去而複返,同樣是一次試探。


    說到底,就算保留了那麽一點分寸,星鬥教的太歲真王,也是正道之中最放肆的一個,不真的打一打,他又怎麽肯心甘情願的離開?


    不過這一次,他還沒有迴到皇城上空,離地萬米的雲層之間,陡然聚集起大量的雷暴。


    萬千閃電轟鳴不絕,烏雲蓋世,一道道連接天地的電蛇,落在皇都西麵群峰之中。


    這就是公孫儀人所說的、嶽天恩他們去做的事情。


    他們在渡劫!


    這些人開辟出來的新道路,是把嫁衣神功的人功合一、金剛不壞神功的金身法門,作為基礎。


    他們舍棄了一直讓自己覺得不舒服的真氣,把這些真氣完全轉化,用來壯大肉身的力量。


    這樣的嚐試,必須是在當初不依靠任何內功法門,錘煉到超越換血、衝出常人體質極限半步的程度,才能夠進行。


    即使如此,如果不是有軒轅九黎圖的存在,他們也不知道要死上幾千迴,才能夠看到一點成功的曙光。


    但這樣艱難的嚐試,換來的成果也是極其喜人的。


    徹底走上了這條道路之後,他們不需要費心思去自己開創功法,方雲漢帶迴來的,夢境之中搜集過來的任何一種功法,都可以作為他們修煉的踏腳石。


    因為每一種功法修煉出來的真氣特性有差異,對肉身起到的淬煉效果,也有不同的指向。


    他們把某一門功法練到大成之後,就已把這門功法的真氣完全吸收掉了,經脈之中空空如也,在練下一門功法的時候,便根本不用擔心真氣衝突的問題。


    對他們來說,隻要時間足夠,就算是練一千種、一萬種互相衝突的內功,也是毫無隱患。


    隻要有足夠的時間,他們可以無休止的得到這些內功淬煉效果的疊加,讓純粹的肉身強大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


    方雲漢當初,一共才揉合了幾門神功,就把自己搞得頭昏腦脹,如果了解到這種武道體係的詳情,隻怕要羨慕的想咬人。


    但是,人的三魂七魄本來就密不可分,魂是精神意誌,魄代表人體器官功能,肉身強大到一定程度,意誌也就跟著強大起來。


    如此一來,嶽天恩他們雖然不是走的練虛武道的路子,卻也會觸發虛空之劫。


    他們約定,將幾個人的虛空之劫一同引動。


    北堂祭聖所遇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閃爍天地的電蛇轟擊之下,幾道人影踩碎山頭,衝上雲霄。


    雲中狂笑,北堂祭聖如願以償,大戰一場。


    到了這一天的晚上,嶽天恩他們一個個披頭散發,麵如焦炭,身懷重傷,卻無比暢快的迴到了陳府。


    公孫儀人起身相迎。


    忽然,院中太極圖消散。


    一個嬰變神君,就填滿了這次穿越的進度條。


    方雲漢硬是拖滿了三天。


    他的頭發裏麵,還夾雜著藤蔓野花,唿了口氣,把手裏的兩朵小花吹走。


    “你們等一等我,我會在那場約定過期之前迴來。”


    房門被吹開兩朵,小花伴著風,悠悠送出。


    公孫儀人迴頭看去的時候,屋子裏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地的花與藤,正在散成純粹的生機。


    她搖頭笑了一聲,收刀入鞘,向院外走去。


    “外公,幾位前輩,先洗酒,還是先喝酒?”


    ………………


    西大陸,金原公國境內的一處峽穀邊上。


    魔宗沉沙門主左哭江,折戟門主韓怒臨,自從破封之後,就奔赴此處,已經晝夜不休的忙碌了許多時日。


    這裏,是整個西大陸,甚至可能是整個世界上,最大的一個峽穀。


    原本的名字,已經不必再提,因為在去年出現“天星墜落”的異象之後,這裏,就有了一個全新,但最貼切的名字——星落之穀。


    自從那顆怪異的星辰墜落到這片峽穀中之後,沒有引起多麽劇烈的震蕩,反而是有一層昏昏昧昧的罡風元氣,罩在了這片峽穀上空。


    使得任何人都無法再進入或探查到內部發生的情況。


    因為這峽穀處於金原公國境內,他們的國主高空青派人多次探查之後,在周邊逗留,機緣巧合,接觸到了峽穀之中隱約波動的一股思維,獲得神賜之心。


    這才有了強製在全國樹立紅蓮神像,不遺餘力地向四邊興戰,建立祭壇的舉動。


    為了守護神像,也是為了顯出他們對那位“萬壽天神”的尊崇,這附近,駐紮了數萬金原公國的兵馬,軍營星羅棋布的分列在峽穀兩邊。


    而最近,兩位魔宗的高手,則在這裏豎起了一座高塔。


    跟西大陸這邊一般的圓頂高塔建築風格不同,這一座高塔,分為五條棱線五個側麵,大致可以說是一個五棱柱體。


    這五個麵上,描繪著無數複雜的花紋,空氣之中所有的東西,在接觸到高塔表麵的時候,就隱隱約約的,化作溫潤的能量,在花紋的引導之中,流向了中樞的位置,而五個麵的中樞,各自鑲嵌著一枚寶珠。


    而在高塔的頂端,則懸浮著一個正在不斷變形的金屬輪盤。


    身體壯碩,麵孔方正的韓怒臨歎息道:“上古時代可沒有這麽好的機會,直接把鎮教重寶拿出來給我們用。”


    “可惜就算是以我們兩個的鑄造手段,也隻能拚接三件重寶,再多,就反而要垮台了。”


    原來這一座高塔,居然是三大鎮教之寶改造而成。


    以石人伐龍艦為框架,以四時千山門的一套“正反五行絕靈珠”,作為調節天地之氣的樞紐,再將折戟門的“萬化兵輪”,作為聚集能源的關鍵一步。


    這樣的改造,說起來很簡單,好像就是把三件寶物拚在一起就夠了,但實際上,每一個門派的鎮教重寶,都有著截然不同的特性,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強力武器。


    一般的天地之橋高手,縱然是傾盡全力,可以在無人掌控的重寶上,留下破損的痕跡,也沒有辦法使這種寶物,順應自己的心意,做出一定的改造。


    能把這樣的武器進行改造、拚裝,第四大境界的武力,隻是一個基礎要求,最重要的,還是在鑄造技術方麵的高絕造詣。


    就算是在上古之時,能做出這種事的,也不超過四個人。


    左哭江,正是其中之一。


    而韓怒臨,有折戟門曆代冶煉技術的經驗累積,也可以勉強幫著打打下手。


    其他人不是不願來,而是來了也幫不上任何忙。


    左哭江是一個相貌俊美的和尚,他身上沒有念珠,隻在脖子上掛了一串犬牙項鏈,兼具著俊美與野性,可以說是把“邪魅”這個詞語,詮釋的非常恰當的男子。


    然而,他一開口,那個聲音就像是好幾頭狗熊在一起嚎叫:“嘎哈哈,三個寶貝也足夠了。”


    “等這件太一魔道狩月機關,蓄積到天狗食日的那一天,就算是風吹休那個混球恢複當年的全盛,我也有信心轟他個……”


    左哭江的話忽然頓了一頓,u看書 .uuknshu 做慣了法器鑄造的人,習慣性的掏出水鏡算籌,算了整整兩刻鍾之後,才自信滿滿地豎起一根大拇指來。


    “不計損耗,我至少能把他轟出個七成死。”


    韓怒臨暗自搖頭:對那個人來說,七成死,跟沒受傷有區別嗎?


    左哭江看出他的眼神,沒說什麽,心裏卻也在鄙視。


    ‘蠢貨,明明折戟門才是魔宗曆代以來,鑄造技術最出眾的地方,卻也難怪你這貨成不了神匠,七成這麽大的偏差都不在乎。’


    ‘真正最關鍵的時候,哪怕是萬分之一,都是天和地的差別啊!’


    他二人交談之間,一件藍袍飄來。


    二人聽到那個消息,麵色俱異。


    左哭江彎腰扛起那座高塔,兩人一同迴了金原公國的王城。


    此時,城中正大開宴席。


    金原公國,終於將西大陸上,最後一個有能力與他們對抗的國度攻滅。


    今日就是他們的國主高空青凱旋之時,但是這場歡宴,卻不隻是為了慶祝這個勝利。


    魔宗舊例,凡有第四大境強者身亡,無論恩仇如何,魔宗六脈,當狂歌七日,歡送九泉。


    風吹休持一酒杯,望見了左哭江他們的身影之後,手中一杯水酒灑出。


    “嬰變呐,一百天之後,總會有人去陪你的,且等一等吧。”


    他的視線越過雲空,似乎投注在極遠處的星落之穀上。


    “嗬嗬嗬,不過到了那一天,你會不會又給我一點驚喜呢?”


    “方……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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