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鎮外的軍營之中,眾人議定了之後要做的諸般事,七個年輕道士先去休息,三個黑衣龍衛去治傷,豐子安和白無過則去探望那些傷兵,順便挑選出軍中的神箭手,為三日之後的戰鬥做準備。


    這幾批人散開之後,方雲漢喊住了劉青山,說道:“青山道長之前說,可以在箭頭上繪出殺傷幽魂的咒法,那能不能把這種咒法畫在刀劍上?”


    劉青山止步,像是早就預料到這個問題,想也不想的迴答道:“其實所謂繪刻,並不是真的隻要把符文圖案畫上去就能生效,還需要有獨門的心法引導術力,在上麵留下烙印。”


    “時間倉促,我們所刻下的印記,也隻是勉強一用。如果刻在箭頭上的話,一箭入體,殺傷了一隻幽魂之後,符咒術力也就消耗殆盡。如果把這種咒法印刻在刀劍之上,砍了一個幽魂之後,也會立刻失效,還不如弓箭靈活。”


    劉青山看著方雲漢的神情,眼珠轉了一下,道,“不過,那種可以反複使用的符咒兵刃也是存在的,隻是需要長時間的祭煉,等到之後有閑暇的時候,貧道可以為方先生量身打造這樣一柄法器。”


    “那就先謝過了,日後再細說。”方雲漢又道,“那麽,這種符文可以刻錄在火槍的彈丸上嗎?”


    “火槍。”劉青山略微動容,道,“貧道在京城的時候,已見過神機百煉營的火槍,確實極具巧思,以力不過百斤的凡夫之軀,掌握這樣的殺力,令人讚歎。”


    他是真心實意地讚歎,不過方雲漢看他的樣子,便覺得有些微妙了。


    大齊的普通百姓雖然不知道新型火槍研究的具體進度和明確的殺傷標準,但是,總知道火槍營的存在。


    而劉青山的樣子,就像是前不久才剛了解到火槍的存在。


    老道士繼續說道,“隻是,火槍發射彈丸之際,五行失衡,且有劇烈的磨刻旋轉現象,這種臨時祭煉的咒法刻錄在上麵,到發射的一刻,就會因之被破壞,失去效力。”


    “這樣啊。”方雲漢略微有些失望,點點頭,帶著劉青山轉向那八角木台所在的地方,道,“還有一件事,那六葉蓮花我看有些特異之處,道長既然通曉玄奧術法,可否在處理這件東西的事情上給出一些意見?”


    劉青山雙眉一揚,有些求之不得的說道:“不瞞你說,其實貧道之前,正在猶豫要怎麽跟你提這件事情。”


    老道士的語氣變得沉凝萬分,目光轉向了八角木台之上的蓮花石雕,道,“這六葉蓮花,內蘊一種極其邪惡的氣息,據貧道觀望,朱可用那些幽魂之所以成長的這麽快,就是靠了這蓮花汲取北方邊境的刀兵陰煞之氣,給予他們足夠強大的供養。”


    “而即使沒有那些幽魂的催祭,這已經化為法器的石雕本身也會聚集陰怨,壞人風水,傷人氣血,對活人來說有百弊而無一利,萬萬留不得!”


    碧綠拂塵在劉青山手中掃了一掃,見麵到現在,這個看起來沒太多高手氣勢的老道士,第一次露出強硬、堅定的姿態,目露精光,主動請纓,“若是方先生應允,貧道這就施法將之毀去。”


    方雲漢望著那六葉蓮花,想了想,先問道:“道長準備怎麽毀了它?”


    劉青山喜道:“自然是以符火毀之,方先生,稍等片刻,貧道去取來符紙筆墨,畫幾張專門用於催折法器靈機的秘符。”


    方雲漢道:“那在這之前,我能碰一碰那蓮花嗎?”


    “這也無妨,縱然是法器,如果沒有被特定的咒法催動的話,你就是砸它,它也不會有什麽反應的。”劉青山不在乎地揮了一下拂塵,道,“況且這法器,似乎隻是因這裏得天獨厚的環境而速成的,以方先生之前展露的手段,實則也可以毀了它,隻不過會有些殘損氣息,不如以符火焚毀來得周全。”


    “那失陪片刻,貧道這就去準備了。”劉青山急匆匆轉身,去往豐子安給那七個年輕道士安排的營帳之中。


    劉青山入了那一處營帳之後,公孫儀人才以極輕微的聲音開口,道:“這個道士有些古怪。”


    方雲漢早有所感,道:“不錯,他好像對大齊的一些常識了解不深,像是新近才得知的樣子。”


    公孫儀人目視蓮花,道:“他說的也不是大齊的語言。”


    “嗯?”方雲漢疑惑的扭頭,“見麵到現在,他說的一直都是最標準的大齊官話吧。”


    “但是他發出來的聲音跟他的口型對不上。”


    公孫儀人的刀懸在腰間,她右手扶著刀柄,四指彎曲對刀柄略做固定,而拇指則輕輕的在刀柄末端的圖案上摩挲著,一邊迴憶一邊說道,“從他的口型來判斷的話,他說的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並非大齊東部各郡方言,也不是北方邊境,乃至於塞外諸部、北漠王庭的語種。”


    “等等,你說他發出來的聲音跟他的口型對不上。”


    方雲漢有些不能理解,“意思是說他張嘴的時候,隻是做出一些無聲、無用的動作,實則是以腹語術在說話嗎?沒必要這麽做吧。”


    “這就是趣味所在了。”公孫儀人帶著些許想要探究的語氣說道,“我夢中所得白鹿戲水篇的序章之中,有提到過術法的存在,其中列舉了一種最常用的法術,名為通語術。”


    “據說那是一位術法高手,有感於天下各地語言差異,耗費苦心開創出來的一種便於交流的術法。隻要術士對自己施展了這門術法,說話的時候,術法的效果就會把他的語言,自行轉化成交流對象能夠聽懂的語言。”


    方雲漢明白過來,道:“所以說,劉青山說的就是他的家鄉話,隻不過聽在我們耳朵裏變成了大齊官話。”


    他迴頭看了一眼劉青山他們所在的軍帳,補充道,“他們八個的外貌,符合大齊腹地百姓的特征,並非北漠或西大陸的人,卻不會說大齊官話,要通過這種手段來跟我們交流。”


    “也許是又用了什麽改變相貌的法術。”公孫儀人說話的同時,依舊盯著那株蓮花,可以明顯看出,她的注意力逐漸全都集中到那株蓮花上,神色專注,道,“這些道士現在至少不在幽魂那一邊,可以留待以後探究,這株蓮花所牽扯到的東西,卻可能是影響到全天下的大事。”


    方雲漢與她一同看著那株蓮花,道:“不會又是你那什麽白鹿戲水篇中記載了這株蓮花的特征吧。”


    “確實有些關係。”公孫儀人右手在刀柄上摩挲的小動作停住,五指閑適而穩定的握著刀,鄭重說道,“我之前說過在那個怪夢之中,有深紅與純白兩種色彩的光球,如同雪花飄動。而深紅色彩的源泉,就是一種巨大的蓮花。”


    冷風微靜。


    “一花六葉,除了大小之外,其形態跟這座石雕幾乎一模一樣。”


    北方邊境氣候寒冷,公孫儀人說完了這句話之後,輕輕的籲了口氣。


    軟白、綿長而細膩的霧,絲絲縷縷的從她玉潤的薄唇之間吐出,靜靜的吹散。


    方雲漢聽罷,安靜了半晌後,耳朵微微一動,再度轉頭看向劉青山他們的營帳。


    ………………


    “一花六葉生,紅蓮魔源泉。”


    軍帳之中,隻有劉青山和那七個年輕道士在。


    他們正在談話,但是因為之前有過被方雲漢聽到傳音入密術的內容,劉青山索性撤掉了通語術,直接用他們家鄉的語言交談。


    這樣一來,就算外麵的人又聽到了,也不會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隻會以為是某種艱辛晦澀的咒語。


    劉青山端坐帳中,麵前的桌上放著七張剛畫好的符咒,拂塵的三千青絲在右邊臂彎上垂落,也像是凝定在空中,氣氛沉肅,道:“你們應該認得那六葉蓮花是什麽吧?”


    七個年輕道士皆在他身前立著,以大齊的文字來翻譯的話,這七人的道號,分別為靈春,靈風,靈布,靈度,靈玉,靈門,靈關。


    靈春年紀最長,做事也最穩健,七人之中,六人點頭,獨由他開口答道:“那是魔宗的標記。魔宗一教五門,六大支脈,對應六葉,而蓮花則是象征魔宗開山祖師。”


    “不錯。”劉青山歎道,“我們幾個不知為何會流落到這一方天地,原本以為是隻有我們才碰到的際遇,但是現在看來,魔宗在這裏的勢力觸須,要比我們來得更早,影響更大。”


    靈春困惑道:“但是,如果這裏的幽魂真的跟魔宗的人有關係,為什麽他不給這些幽魂打上印記,那可是上千幽魂啊,如果能控製在手,練成護法道兵,就算是在我們那裏,也是一等一的重器了。”


    “雖然魔宗之中的大多武人術士,除了不擇手段,心性殘毒以外一無是處,但也有一些特立獨行,不能以常理揣度之輩,他們的行事作風不必深究。”劉青山沉吟道,“我看那幽魂之中幾個領頭的,都得了魔宗功法,也許那人是想要收這些幽魂為門徒。”


    靈關忽然道:“護法,如果這些幽魂可以確定是跟魔宗的人有關,那麽這方天地的百獸異變,會不會也跟他們有關係?”


    “這不可能。”劉青山斷然道,“你們幾個,之前還未曾下過山,把魔宗想的太過可怕了。就算是那魔宗祖師,也隻是跟咱們教主一個境界,最多是在這個境界多待了一些年頭。這個大齊,疆土如此廣大,今年國境之內皆有百獸異動,絕非是人力可以達成的事情。”


    老道一笑,“如果魔宗真有這種令尋常野獸化為珍稀異獸的手段,還不早就橫行天下了。此間百獸異變,應該隻是這方天地本身有特殊之處。”


    他說著,聲音又低了一些,像是自言自語,道:“天外有天本來也隻是一個猜想,沒想到真有他方天地,這樣的天地之間有些奇怪的地方,也是理所當然。”


    靈春看到這位護法師叔又習慣性地沉浸到自己的思維之中,無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咳了一聲,道:“護法,你跟我們談起那蓮花,是有什麽想法嗎?”


    “嗯~”劉青山迴過神來,老臉一板,道,“那蓮花不過是普通石材,卻能化為法器,絕不是幾個幽魂能在短短時間裏煉製出來的,一定有外力介入。我們待會兒去毀掉那蓮花的時候,留心查探,假如捕捉到那個煉製法器的魔宗之人留下的氣息,就先收好,等到時機成熟,施法追蹤。”


    他從椅子上站起,在軍帳中踱了幾步,道,“如果他跟我們一樣,是巧得奇緣,流落此間,那就設法把他除掉,如果他掌握著什麽可以迴去的線索……”


    “護法。”靈春提醒道,“一個人把普通石材化為法器,能在上千幽魂間來去自如,還能給他們首領傳授功法的魔宗之人,隻怕我們對付不了吧。uu看書.uukansu.”


    劉青山左手負後,嚴聲道:“你想什麽呢?咱們扶龍教的宗旨,扶龍借運,自然是借大勢助我道,到時候當然是找個合適的理由,請調這大齊朝廷的能人相助。”


    “是。”靈春恍然,“我倒是忘了,之前以為這方世界僅有武人,還沒有一個能超出換血,達到更高境界的,不過今天看來還是因為我們之前見的太少。這個海皇還有他身邊那女子,確實非凡。”


    劉青山搖頭,道:“何止是他們。之前那個大齊相國,皇帝身邊那個龍衛首領,氣息都與常人迥異,不知藏著什麽手段。還有那神機百煉營,雖然對付不了幽魂,但那些火槍對武人和術士的威脅,可絕不容小覷。”


    “說遠了。”劉青山一揮拂塵,道,“總之,我們接下來就去毀了那法器,你們七個合力,一定要細致,要那法器之中的氣機層層剝離,我在一旁伺機而動。”


    七人各自領了一張符咒,齊聲道:“是。”


    一行八人又給自己施了通語術,出了營帳,八角木台那邊,方雲漢和公孫儀人還在等著,一旁把守的士兵已經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都退得更遠了一些,豐子安和白無過則在遠處查看。


    方雲漢見他們過來,道:“可以開始了?”


    劉青山頷首,八人上了木台,剛好各占據一角方位。


    一聲咒吟,拂塵齊掃,七張紙符離手,懸於空中,逐漸燃燒,把那六葉蓮花石雕包圍。


    七道火光漸漸轉為純淨的金黃色,與蓮花上的深紅光澤相映。


    也映在所有圍觀者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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