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心慈善成立至今已有六七年, 背景雄厚,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上麵雖然著手開始調查, 但結果也並非一朝一夕能查清楚的。


    但出於輿論旋渦, 無論如何也跑不了。


    許薄蘇還在床邊說著節目之後的進展, 說著說著,時不時應和兩句的蔣妤沒了聲音, 許薄蘇看著床上唿吸平緩的蔣妤,握住了她的手。


    隻有這個時候蔣妤才不會拒絕他,而他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有勇氣伸手握住她,很多不敢說的話,也隻有這個時候才有勇氣說。


    蔣妤的手心微涼, 許薄蘇不敢太過用力, 隻是虛虛握著她的掌心,可他的掌心也是微涼,傳遞不了多少的溫暖, 隻靜靜望著蔣妤,說:“我欠你的, 以後我都還給你, 節目你放心去做,無論發生什麽事, 我都會幫你兜著, 小蹊你也不用擔心, 我會照顧他。”


    這是他的承諾。


    許薄蘇多麽希望蔣妤能聽到自己的承諾,可是隨即又是一笑。


    聽到了又能怎樣,她隻怕也是不屑一顧根本不信的吧。


    在自己身上一次又一次磨滅了所有的信任,是他活該。


    天色漸漸西沉,許薄蘇替蔣妤蓋好被子後起身,緩緩離開了病房。


    ***


    蔣妤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了,病房裏許薄蘇早已離開,隻有一個特護在旁邊照顧著她。


    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蔣妤終於恢複了些許的精神,病床旁的桌上擺放了不少的鮮花和水果,蔣妤問那名特護,特護說都是她的朋友送來的,不過見蔣妤睡著了,都沒吵醒她,放下東西就走了。


    蔣妤想,來的應該是節目組的員工。


    可過了一會兒,病房裏探視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節目組工作人員滿滿當當擠滿了整個房間,在醫生再三的催促之下,眾人這才離開。


    好不容易將人送走,同為病友,住在第一醫院還沒出院的陶蓁蓁和陳軻來了。


    蔣妤節目暈倒的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陳軻和陶蓁蓁本不知道,節目組工作人員探視蔣妤時順便看了他們兩。


    蔣妤對兩人的噓寒問暖十分無奈,說:“我沒事,就是最近幾天太累了,休息會就行。”


    陳軻看著蔣妤臉色蒼白,心裏放心不下,“師姐,還是做個全身檢查的好,暈厥不是小事,得重視起來。”


    陶蓁蓁也連連附和。


    “我的情況比你們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們可要好好休養身體,早點迴到節目組來。”


    話音剛落,病房門再次敲響,蔣妤以為又是節目組的人,卻沒想到,是已經高升了的蔣台長。


    隻有他一人。


    看到前任星光台台長,陳軻和陶蓁蓁皆不自在的退讓至一側,恭恭敬敬喊了聲領導好。


    蔣台長在蔣妤床邊坐了下來,不急著和蔣妤說話,倒是和陳軻和陶蓁蓁說起話來。


    蔣台長畢竟久居高位,說話難免帶了些領導的腔調,陳軻態度倒是不卑不亢,就是陶蓁蓁這個小姑娘戰戰兢兢地迴話,十分拘謹。


    蔣妤看不過去了,對陳軻和陶蓁蓁說:“今天也不早了,你們兩先迴病房好好休息。”


    聽到這話,陶蓁蓁如蒙大赦,扯著陳軻,一溜煙走了。


    病房門關上,蔣台長這才將目光轉向了蔣妤,年過五十,不年輕了,鬢角肉眼可見生了許多的白發,說話的話也帶了沉沉的疲憊與歎息。


    “你就沒什麽想和爸爸說的嗎?”


    蔣妤將目光放在窗台的那株綠植上,聽到這句話,眉眼微微垂了下來。


    節目結束,她做的一切蔣台長一清二楚。


    不,其實蔣台長早就一清二楚才是。


    “我隻想知道,您有沒有參與這件事。”


    國人講究拉幫結派,講究裙帶關係,雲雪之所以能如此囂張跋扈,依仗的,不過是台長夫人的身份,如果不是這個身份,她根本無法敲開華心慈善那張門。


    在決定這個選題之前,蔣妤也曾想過打電話問蔣台長,可是每每拿起手機,那個電話無論如何也打不出去。


    因為她知道,結果無非隻有三種。


    要麽蔣台長不知道雲雪在外所有的所作所為,這一切不過是雲雪自作主張。


    要麽蔣台長知道雲雪背地裏做的那些肮髒事,而蔣台長知道裝不知道,為自己的仕途和家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要麽……蔣台長和雲雪狼狽為奸,兩人原本就是一丘之貉。


    這些年她和蔣台長關係雖然日漸疏遠,可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幼年時候那一段短暫而溫暖的記憶她卻怎麽也忘不了。


    那是她一生中為數不多,親身感受到的愛。


    而麵前這個人,她身上流著他的血,是她血脈相連的父親。


    沒有誰會願意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為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人,即使這些年關係再冷淡,她終歸是盼著他是好的,是不會和雲雪這種人狼狽為奸的。


    蔣台長看著麵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麵的女兒,溫和笑了笑,“你覺得爸爸有沒有參與這件事?”


    “我不知道,”蔣妤說:“我隻相信證據。”


    蔣台長歎了口氣,“是啊,你是名記者,凡事講究事實真相,相信證據,那麽警察拿出來的證據,你會相信嗎?”


    蔣妤咬緊牙關,“會!”


    “那你就不要再問我,警察如今在調查這件事,我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隻是小妤,你從一開始,心裏就沒有相信過爸爸,是嗎?”


    蔣妤沒有說話。


    沒有提前打電話詢問的原因,不信任的因素占據了大半部分。


    因為她不相信一個丈夫,不清楚妻子的所作所為。


    她更害怕的是,蔣台長和雲雪蛇鼠一窩,暗自施壓,將她所有的一切都毀之一炬。


    但其實在節目上說完最後一句結束語時,蔣妤便隱隱猜測,或許蔣台長和這件事並沒有什麽關係,否則,為什麽不親自阻止她完成這期節目?


    從她決定這個選題,到收集材料與證據,在這一到兩周的時間裏,蔣台長從未露麵過。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心態。


    麵對蔣妤的沉默,蔣台長無奈苦笑,“爸爸知道,爸爸讓你失望了,是嗎?”


    這麽多年過去,早就不是失望二字能說得清楚的。


    太多的疏遠與隔閡橫在父女中間,沉默和忙碌都加深了兩人之間的溝壑。


    時至今日,越行越遠,沒什麽好說的。


    蔣妤抬起頭來,灼灼望著他,“不,我沒有失望,失望的是媽媽,是你履行對她的承諾,你沒有照顧她。”


    蔣台長凝眉望著她。


    “如果您當年沒有娶雲雪,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


    “爸爸是想找個人照顧你,而且你當時也很喜歡她……”


    “她隻是雲姨的時候我喜歡她,可是我不喜歡她成為我的後媽,”蔣妤望著蔣台長眼角的皺紋,酸楚一點一點從鼻尖蔓延,“我在國外那些年您看到了嗎?我就是想告訴您,我不需要人照顧,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我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後媽!”


    當年她孤身出國,孤孤單單地提著一個行李箱離開這個國度,為的,不過是向他證明而已。


    “你當年,可以和爸爸說的。”


    蔣妤抬起頭,將眼眶中的淚水憋了迴去,她輕鬆地笑了笑,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獨自一人來到機場,拿著登機牌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那時候所有的彷徨失措她都不記得了,唯獨隻記得那天飛機飛越雲層時,厚重的雲層將城市遮蓋得嚴嚴實實,讓她再也看不見這個生她養她的城市一眼。


    “我以為,你是真心喜歡雲姨的,我不能破壞你的婚姻。”


    蔣台長終究是明白了當年憋在孩子心底的一切,他握著蔣妤的手,眼底微紅,“你是爸爸的女兒,如果不喜歡你可以和爸爸說!”


    工作和忙碌占據了他大半的時間,很多時候他根本來不及停下思維細想和考慮,男人的想法向來不如女人那般細致,理所當然,也就忽略了太多太多。


    這個驕傲自重了一輩子的男人終於低下了頭,他一遍又一邊地對蔣妤說:“小妤,當年,是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疏忽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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