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朝陽帶著蔣妤兩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家菜館, 正是飯點, 飯館裏滿了座,可家菜館的老板是認識向朝陽的,更認識蔣主播, 爽朗的聲音大笑了兩聲,趁著低頭吃飯的客人不注意, 把三人領去了包間。


    一進房間就抓著向朝陽貼耳詢問, “朝陽啊, 你怎麽認識蔣主播的?”


    朝陽靦腆地笑, “就……偶然之間認識的, 徐姐,那個, 把你們店裏的五個招牌菜都端上來。”


    徐姐麻利的從圍裙兜裏拿出一個小本子和筆,飛快的在本子上記上, “行, 馬上來!”


    蔣妤一直坐在那保持著微笑,時不時觀望著四周的環境。


    她沒來過這種地方, 隔音不太好的單間裏還能聽見外麵大堂裏飯碗相碰清脆的聲音, 以及人群鼎沸的聲音, 第一次體驗卻也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向朝陽看著蔣妤的臉色,有些不太好意思,心內惴惴不安, “蔣主播, 真是不好意思, 這麽簡陋的地方……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吃吧。”


    蔣妤搖頭,“不用,這裏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你們吃不吃得習慣。”


    “咱們都一樣,吃的是五穀雜糧,怎麽會吃不習慣?”陳軻大大咧咧的將麵前的飯碗從保鮮封口中戳開,用開水將筷子和碗燙了燙,推到蔣妤麵前。


    蔣妤看著向朝陽喃喃失神的臉,問道:“朝陽,今天在你家,我光采訪你爸去了,還沒來得及采訪你,介意我問你兩句嗎?”


    “我?”向朝陽笑道:“您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蔣妤問他,“運動員為了參加比賽一直處於訓練狀態的事情我知道,所以在學校裏學到的知識有限,我記得你退役的時候是在06年,你那時候應該才24歲?”


    “嗯,24歲,”向朝陽點頭,笑道:“我從小學習不好,不太喜歡讀書,其實如果沒被選進當運動員,我也成不了什麽大事,其實說起來,還挺感謝當時的教練的,如果不是他,我哪能拿下冠軍的頭銜。”


    “那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向朝陽不解的看著她。


    那雙黝黑的眸子裏清澈的印出蔣妤的臉,是很費解與迷茫的眼神。


    “後悔當上運動員,讓你的腿……”蔣妤低眉看了他的腿一眼。


    向朝陽笑了一聲,隨即坐好,隔絕蔣妤的視線。


    可越裝作不在意,就越在意。


    “我知道,因為你腿的原因,年紀輕輕不得不退役,又因為腿的殘疾……”


    “蔣主播!”向朝陽打斷他,“我不後悔,這腿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原因,怪不了誰。”向朝陽倔強地笑道:“除了走路有一點影響外,沒其他的影響了。”


    蔣妤不是個喜歡戳別人傷疤的人,隻是向朝陽身體上的殘疾,會是很好的一柄利器。


    不過向朝陽對此而產生了過激的情緒,蔣妤也就不問了。


    徐姐將向朝陽點的幾分招牌菜端了上來,都是大份,熱乎乎的,色香味俱全。


    “蔣主播,您這第一次來我們家菜館吃飯,吃不慣的地方多多包涵。”


    蔣妤毫不客氣夾了一筷子,魚的肉質鮮嫩,口感很不錯。


    蔣妤由衷稱讚,“很好吃。”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向朝陽的擔心也隨之消弭。


    “朝陽,關於你想賣金牌的事情,向大叔應該還不知道吧?”


    適才在向朝陽家裏時,向大叔看著掛在牆上的金牌和證書一臉驕傲,如果讓他知道向朝陽起了這種心思,肯定是不準的。


    向朝陽點頭,“我爸他……”隨即又歎了口氣,“是啊,我不敢讓他知道,最近想著,先去買個假的金牌應付應付。”


    對於向朝陽的決定,蔣妤無權置喙,“那我能問問,當年你得冠軍後,總共得到了多少獎金嗎?”


    “這……”向朝陽神色遲疑。


    蔣妤放下筷子,“朝陽,我實話和你說,如果你上我的節目,關於你的腿……我說清楚一點,關於你身體的殘疾,關於你這些年的經曆,以及你現在的生活狀況,都要事無巨細的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做一起完整的節目,我不想在你身上任何一點遺憾。”


    向朝陽低著頭,保持著沉默。


    自那天在西餐廳遇見向朝陽以來,蔣妤見得最多的是他低頭保持沉默的樣子。


    向朝陽這個樣子代表著自卑,代表著逃避。


    蔣妤知道他的自卑源自於什麽,所以更迫切的想要打碎他的自卑,重塑他的驕傲。


    “朝陽,你把頭抬起來,你還記得嗎?八年前在領獎台上,你把頭抬得好高。”


    “我抬得高,那是因為這樣才能看得見國旗。”向朝陽苦笑道:“可是現在我什麽都幹不了,我隻能做一些服務員的工作。”


    “可是你曾經有過的榮譽是確切存在的!你應該為自己感到光榮!”


    向朝陽搖頭,“那是曾經的我,不是現在的我。”他抬起頭來,低垂著眼眸看著蔣妤,“蔣主播,我覺得,我會讓您失望的。”


    蔣妤搖頭,她篤定道:“不會,你不會讓我失望,朝陽,即使你不相信自己,但是請你相信我,對於你退役之後的問題肯定不是隻在你一個人身上出現過,可能在其他的地下室裏,也掛著象征著榮譽的獎牌和證書,可是我現在找不到他們,我現在能做的,隻是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把你的事情報道出去,告訴有關部門,告訴他們當年做錯了,他們不應該那麽對待一位為國爭光的英雄!”


    向朝陽扒拉了幾口飯,囫圇吞棗咽了下去,哽咽道:“蔣主播,咱們先吃飯好嗎?吃過飯了咱們再談這事。”


    向朝陽態度消極且堅定,無奈之下,蔣妤隻好中止了這次聊天,繼續吃飯。


    吃過飯,向朝陽掏錢,看著零零碎碎的零錢,徐姐尷尬笑道:“朝陽啊,要不先欠著?”


    徐姐將‘這錢不夠’幾個字在蔣妤麵前咽了下去。


    蔣妤登時明白了,拿出錢包來,將幾張鈔票遞了過去,“不用,徐姐,這頓飯,我請!”


    陳軻作勢要攔,“我是男人,當然是我請客!怎麽能讓你一個女人掏錢?”


    蔣妤將百元鈔票遞給徐姐,“別拿男人女人這一套的來說我,我不吃這一套,對我而言,男人和女人隻是器官上的不同,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樣也能做,同理,男人可以付錢,女人也同樣可以付錢。”


    陳軻看著她半晌,良久才搖頭失笑,“行行行,你說什麽都是對的!”


    蔣妤看向向朝陽,“今天就先這樣,之後上節目的事情我會提前通知你,另外,你爸去醫院檢查的事情可別忘了,明天我會讓節目組員工和你聯係,把稿酬提前打給你,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這是你應得的,知道嗎?”


    這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攥著大摞的零錢,像個大男孩似得,不自覺紅了眼眶。


    ***


    蔣妤與陳軻剛迴到星光園,還沒進組,門口就聽見了響徹節目組內拍桌子的聲音。


    蔣妤與陳軻麵麵相覷,皆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疑惑,走進一看,陶蓁蓁氣喘籲籲站在自己辦公桌前,啪一聲,將話筒砸迴原位,指著電話拍著桌子怒罵,“混蛋!什麽叫不方便采訪!什麽叫核實身份,我這麽清晰的記者證他們看不見?還說什麽和台裏打電話?政府部門了不起啊!”


    陶蓁蓁旁邊辦公桌上的同事幽幽迴了一句,“就是了不起。”


    “了不起……嗬了不起,他政府部門怎麽了?我還是電視台的呢!我還是星光電視台的!惹火了我,我天天盯著他們做新聞!”


    陶蓁蓁這火爆脾氣蔣妤還是第一次瞧見,原以為節目組裏除了編導徐甘脾氣火爆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怎麽了?”蔣妤走進,敲著桌子引來陶蓁蓁的注意。


    陶蓁蓁迴頭,見著是蔣妤,火冒三丈的怒火轉而成了委屈不已,“蔣妤姐,體育部門真的太過分了!”


    情緒轉變之快,蔣妤直接笑了,“好了好了,看得出他們很過分,不過你倒是和我說說,怎麽過分了?”


    陶蓁蓁將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和蔣妤說了個清清楚楚。


    其實對於政府部門的采訪,星光電視台有專屬的部門以及記者,采訪的題目也會事先溝通好,畢竟政府機構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往外傳的。


    也怪蔣妤沒有提前和他們打招唿,陶蓁蓁幾人第一次采訪政府部門,犯了忌諱,問了兩個敏感問題就被人趕了出來。


    政府部門為國家辦事,難免有那麽些高高在上的意思。


    有關部門還專程打電話過來警告,叮囑他們不許在電視節目上胡說。


    媒體抹黑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不信任的問題很是嚴重。


    蔣妤靜靜聽陶蓁蓁說完,“好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親自處理,你們還沒有和政府人員打交道的經驗,慢慢來。”


    陶蓁蓁仍然是愁眉不展,為自己一天的一無所獲而垂頭喪氣,“體育局的人這不許問那不許問的,那我們節目怎麽辦?”


    蔣妤笑道:“蓁蓁,麵對不同身份的人,需要有不同的態度,像你剛才所說的態度強硬的體育局的人,你要有更強硬的態度。”


    “更強硬的態度?”陶蓁蓁費解問道:“可是……過剛者易折啊!”


    “把握好這個度就行。”蔣妤無意再和她說這些,拍手召集其他人,“今天大家采訪的資料發到我郵箱,有什麽問題直接在群裏問我。”


    蔣妤迴到辦公室,點開自己的郵箱,陸陸續續的文檔資料發送了過來。


    關於在會上節目組員工各抒己見的意見幾乎都得到了落實,隻不過落實的結果還不太令人滿意,但距離現在也不過是僅僅兩天,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很不錯了。


    正如蔣妤料想得不錯,還有其他不少的運動員也有向朝陽相似的經曆。


    有的得過獎,有的沒有得獎,但相似者後續的經曆大約都是文化水平不高,相關部門無法安置工作,隻好聽之任之。


    蔣妤看著電腦屏幕裏的資料,想起向朝陽低垂的頸脖,眼前不自覺浮現當年在領獎台上的鮮花與掌聲。


    那麽意氣風發的少年,就應該把頭仰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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