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政時刻》演播廳, 蔣嫣與律師團成員握手言謝後, 迴到後台,邊走將耳麥取下, “節目送去審查, 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先下班了。”


    蔣嫣的助理接過耳麥,點頭應是,“好的。”


    蔣嫣拿著包往外走, 路過大廳時, 一群人正圍在大廳屏幕前, 竟然是難得的安靜。


    “你們在看什麽?”蔣嫣站在原地, 一行人聽到蔣嫣的聲音,迴頭,“蔣嫣姐。”


    蔣嫣點頭,將目光放在大廳的大屏幕上。


    這是星光台的傳統, 台裏的直播節目會同步在大廳的大屏幕上播放。


    蔣嫣看著直播平台上的《真相周刊》,蔣妤正以自己的親身經曆為例, 平淡的語氣向觀眾展示一個曾經患有產後抑鬱症的女人的內心世界。


    現場掌聲雷動,無不為之動容。


    “蔣妤姐真不愧是咱們台裏的王牌主持人,即使四年過去了,水準還這麽高,能獨立策劃並主持一檔直播節目, 咱們台裏, 恐怕沒幾個。”


    “是啊, 如果不是四年前蔣妤姐離開了電視台,現在不知道有多風光,金話筒得主沒得跑。”


    “我就是沒想到,蔣妤姐那麽好的身材,竟然生過孩子……所以,四年前她離開節目組,是因為懷孕了?”有人在人群中竊竊私語。


    “懷孕的話,那孩子的父親豈不是……”聲音無比的驚訝。


    “噓!不要命了!”


    “我說怎麽了?蔣妤姐真可憐,這麽多年……一直一個人帶孩子,而且,還得了產後抑鬱症。”聲音幾度哽咽,“我如果是她,肯定……肯定撐不下去的。”


    “你說,當年蔣妤姐為什麽要離婚?”


    “誰知道呢?”


    竊竊私語聲在空曠的大廳格外清晰,蔣嫣站在原地,拿著包的手,捏得死緊,手背青筋畢露。


    四年前蔣妤因為什麽而離開電視台她心裏清楚,又因為什麽而與許薄蘇離婚她更清楚,隻是她一直不知道的是,蔣妤當時竟然懷孕了,還順利將孩子生了下來!


    “蔣嫣姐,您覺得蔣妤姐這期節目怎麽樣?”


    這問題,實屬不懷好意。


    但蔣嫣是台裏最和善的女主持人,待人親切,脾氣好,從不輕易發怒。


    於是她揚著微笑,“以小見大,以社會焦點來揭露社會隱藏的問題,語言很有力量,感染力很足,是很棒的一檔節目,不過蔣妤姐的節目一直都很棒,你們可以向蔣妤姐多學習學習。”蔣嫣看看手表,“我想起還有事,先走了。”


    “蔣嫣姐再見。”


    蔣嫣微笑往迴走,到許薄蘇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詢問之下,這才知道,許薄蘇去了《真相周刊》的演播廳。


    蔣嫣腳下一軟,臉色登時蒼白。


    ***


    《真相周刊》已近尾聲,蔣妤站在演播廳台上,總結陳詞。


    “古往今來,女人一直是柔弱的代名詞,女人似水,女人似花,都需要悉心嗬護,可是有沒有人想過,為什麽女人會有產後抑鬱的情況?”蔣妤指著屏幕上那淚痕斑駁的遺書,說:“因為沒有安全感,沒有價值感,認為自己在生完孩子後,再沒有一點價值。”


    蔣妤問向由,“向先生,請問您的妻子一直是全職太太嗎?”


    向由點頭,“是,自從我和她結婚之後,我就沒讓她再出去工作,我可以養她!”


    蔣妤不由得搖頭,將目光看向了觀眾席,“據我調查,一個月內跳樓的六名死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全職太太。她們缺少與社會的交流,缺乏價值的體現,日複一日的空閑的時間,讓她們覺得自己已和社會脫軌,更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漸漸的,將全身心托付於這個家庭,托付於自己的丈夫。”


    越說,蔣妤覺得當初為了許薄蘇而拋棄一切的自己簡直傻得可憐。


    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偉大,隻有在愛情小說裏才有。


    她在許薄蘇那,又算什麽呢?


    一廂情願的悲劇而已。


    “女人在懷孕時情緒最為敏感,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沒有安全感的她們胡思亂想,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中,這種厭棄,源自於對自我的認知不自信。所以我建議,女性不要過分依賴,要知道,沒有什麽能給你永遠的安全感,除了你自己!當然,我隻是舉一個比較突出的例子,關於產後抑鬱的形成的原因有多種,具體的原因以及治療的辦法需要專業的心理學專家,產後抑鬱是病,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病,如果你發現你的妻子,或者身邊的媽媽有疑似產後抑鬱的症狀,請不要忽略她們,請理解並寬容以待。”


    蔣妤語氣停頓,看著鏡頭,說:“以上是今天節目的全部內容,這裏是真相周刊,我是主持人蔣妤,我們下期再見。”


    現場維持著良久的靜默。


    蔣妤將耳麥摘下,話筒遞給工作人員,嘉賓席上的向由走過來,“蔣主播,謝謝您。”


    “不用客氣,我應該的,節哀。”


    觀眾席上響起一陣如雷鳴般的掌聲,眾人似乎如夢方醒,起身鼓掌,表達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她的老師陳文洲來到演播台,看著她,點頭,“節目很成功,蔣妤,歡迎迴來。”


    蔣妤熱淚盈眶。


    時隔四年,她終於再次聽到了肯定與讚譽。


    四年前,她站在《法證時刻》的演播廳上,縷縷聽到有人評價她,說她性子太倔,骨頭太硬,古往今來,太過直言不諱獨來獨往的人,都走不長遠。


    連陳文洲也常敲打她,提醒她,說,過剛者易折,柔善者不敗,讓她少些淩厲與尖銳,多些與人為善的柔和,節目中亦是。


    前世她在娛樂圈打滾,不善於左右逢源,亦不屑於那些見不得人的潛規則,她的經紀人也是如此說她。


    可她不服氣,娛樂圈爬摸滾打了三四年,這才靠著精湛的演技,一舉拿下影後的頭銜。


    雖說隻要是結局是好的,過程再怎麽艱難也無所謂,可現如今的蔣妤似乎明白了些。


    有些艱難,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人不需要太圓滑,但也不需要太剛直,不願融於大眾的人,也難被大眾所接受。


    但這一道理,是她被打斷了脊骨,踩碎了驕傲,踐踏了尊嚴後,才幡然醒悟。


    演播廳觀眾陸續離場,而就在此時,陶蓁蓁從星光園外帶著蔣蹊,進了後台。


    上節目前蔣妤給蔣蹊打完那個電話後,蔣蹊抱著電話對王姨說,他想媽媽了。


    王姨一看時間,正好是蔣妤下班時間,於是便自作主張,帶著蔣蹊來到星光園外等媽媽。


    星光影視園安保嚴格,見著王姨和蔣蹊在園外等,盤問了兩句,一聽是蔣妤的兒子,立馬給《真相周刊》節目組打了個電話。


    陶蓁蓁將蔣蹊與王姨待到休息室裏,小孩的頭發柔軟濃密,陶蓁蓁忍不住揉了揉蔣蹊的小腦袋,“小蹊,姐姐給你去拿飲料,你乖乖的在這坐好,等姐姐迴來好嗎?”


    小蹊坐在沙發上,晃著腿,看著陶蓁蓁,認真的點點頭,禮貌答謝,“謝謝姐姐。”


    陶蓁蓁離開休息室,蔣蹊仰頭望著王姨,“王姨,這就是媽媽工作的地方嗎?”


    “是的呀,漂亮嗎?”


    “嗯,漂亮!”蔣蹊用力點頭,“我以後也要到這裏上班!然後開車,接媽媽一起下班!”


    “那小蹊得趕緊長大才行。”


    小蹊露出自己的小胳膊,捏著自己胳膊上的一小坨軟肉,咧嘴露出兩口小虎牙,“王姨你看,我有肌肉啦,我現在可是男子漢,很快就可以長大啦!”


    “真棒!”


    陶蓁蓁去而複返,帶給王姨一杯果汁,給了蔣蹊一瓶牛奶,“小蹊,姐姐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蔣蹊捧著牛奶,嘴唇上全是奶泡,看著陶蓁蓁的眼神,簡直在發光,“媽媽下班了嗎?”


    陶蓁蓁看著蔣蹊那雙眼睛,又想起適才蔣妤在節目中的剖析,鼻尖一酸,心裏極不好受。


    實在無法想象,那麽一個堅強而又軟弱的女人,是怎麽將一個奶娃娃拉扯大,還教得如此活潑可愛。


    “當然了,小蹊的媽媽見到小蹊肯定特別高興,小蹊想給媽媽一個驚喜嗎?”


    蔣蹊用力點頭,“想!”


    “那姐姐帶你去。”


    王姨過來要抱他,蔣蹊卻跳下沙發,奶聲奶氣卻又義正言辭拒絕道:“王姨你不要抱我哦,我是男子漢了,被你抱會被人笑話的,我可以自己走!”


    王姨樂盈盈地看著他,“好,小蹊自己走。”


    王姨牽著小蹊,陶蓁蓁在前麵帶路,一路上,路過的員工見著蔣蹊個個止不住的好奇打量,蔣蹊卻對這打量的目光毫不怯場,嘴角揚起大大的微笑。


    前麵就是真相周刊的節目組,陶蓁蓁迴頭笑道:“小蹊,咱們到了!”


    而與此同時,電梯門開了。


    許薄蘇從電梯內走出。


    人有一副好皮相,很容易讓人包容他的內在,特別是西裝革履的許副,眉眼深邃,當他投身工作時乾坤獨斷,表情嚴峻的模樣,格外迷人。


    這樓層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了蔣妤直播的內容,或多或少對許薄蘇有了些看法,但大多都不敢多言,隻敢私底下議論兩句。


    “許副,蔣妤的這期節目是直播,現在隻怕是……”狗腿子林主任跟在一側,“蔣妤她根本就沒按照上報的節目內容走,這是一起節目事故,您放心,這事,決不會姑息!”


    “叔叔你好!”蔣蹊脆生生的聲音傳來。


    許薄蘇停下腳步,看著麵前被人牽著手的奶娃娃,正仰頭望著他。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包攬了璀璨星光,熠熠生輝。


    很多次,他曾被蔣妤捂住眼睛,在他耳邊呢喃,是節目鏡頭前從未有過的柔情蜜意,“我好愛你,以及這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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