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隱齋中。


    外頭仍舊是一副風雪交加的模樣, 屋子裏卻很是暖和, 除了那腳凳邊上,四麵的角落也都置著銀絲炭…這會霍令儀便和許氏同坐在軟榻上。


    母女兩人好不容易見麵自是要說體己話,屋中伺候的丫鬟都被杜若領著帶了出去,如今這偌大的相隱齋便隻餘霍令儀母女兩人。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和你祖母卻是過了好一會才迴過神來…”


    許氏一麵柔聲說著話,一麵是伸出手愛憐般得輕輕拍著霍令儀的手背,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霍令儀,眼瞧著她這幅較起往日還要明豔的麵容, 她原先壓在心裏的那顆大石也總算是落了下來。


    她想起先前晏晏來迎她的時候, 身後跟著的那一眾婆子、丫鬟,還有午間用膳時, 程老夫人並著李家其餘兩位夫人對晏晏的疼愛…雖然明知道李家幾位主子都是再好不過的人,可隻有清清楚楚瞧見了,她這顆心才能放下。


    許氏想到這,眉眼之間卻是又化開了幾分笑意, 口中也是跟著一句:“如今風雪還未曾消下, 你祖母膝蓋疼也不好過來, 等年裏你和景行上門的時候再同你祖母好生說說話…至於令君, 他前幾日跟著江先生出門了, 至今還未迴來,若不然他知曉你有了身孕,肯定得同我一道來的。”


    卻是在和霍令儀解釋為何今日隻有她一人上門的緣故。


    霍令儀一直安安靜靜得側耳傾聽著許氏說話, 等她說完才柔聲接過了話:“我原是想著遲幾日再與您說道,這正是要過年的樣子,您在府裏頭還有不少事要操持呢…來來迴迴的,沒得要耽誤不少事,卻是母親說這樣的大喜事必然是要同您和祖母早先說的,也讓你們高興。”


    許氏聞言是笑嗔人一句:“自是該早先與我們說…”


    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著說道:“那年裏的事早就拾掇好了,至於那些瑣碎小事,底下的管事也會整頓…何況那些事哪有你重要?對了——”許氏似是想到什麽便又問道:“你這是頭胎,杜若幾個丫頭又都是沒曆過事的,老夫人可曾給你安排伺候的人了?”


    倘若不曾安排,她便要從霍家撥幾個有經驗的婆子過來,晏晏這可是頭胎,可半點錯也不能出。


    霍令儀聽得這話便也不再同人爭這些,隻是柔聲迴道:“您不必擔心,母親替我安排得很好,剛診出有身孕的時候,她便從自己身邊撥了幾個婆子過來,連帶著小廚房中也安了人…”


    許氏聞言便也鬆了口氣,倒是她關心則亂了…


    程老夫人又不是晏晏隻有一個媳婦,得了這樣的消息自是件件樁樁都會安排好…她想到這便也未再這個話頭上說,隻是想著心中的另一話,她卻免不得有些躊躇起來。


    霍令儀一時倒是未曾注意許氏的異樣,她近來胃口不佳,桌上時常備著一盤蜜餞,這會她便捏了一顆蜜餞吃了起來,等到喉間化開那股子酸意,她先前輕輕攏起的眉眼便也跟著鬆緩了幾分。她擰頭朝許氏看去,眼瞧著她麵上的這一份躊躇,霍令儀心中詫異,口中是問道:“母妃?”


    等許氏迴過神,應了一聲,霍令儀才又笑著問道:“您在想什麽?”


    許氏聞言卻還是不曾說話,她仍舊握著霍令儀的手,待把那番話在心中滾上一遍才開了口:“你前幾個月最是要緊不過,你和景行可曾說起過…”她這話未曾說全,霍令儀倒聽了個明白。


    這畢竟是房中事,霍令儀還是免不得紅了迴臉頰,她是又捏了一顆蜜餞吃完才輕聲迴道:“這事我同三爺也說起過,他說我夜裏睡得不好,若是身邊沒個人還不知會是什麽模樣…”等這話一落,她也不曾抬頭,隻依舊紅了臉頰輕輕跟著一句:“他也說過晚上不會鬧我。三爺是什麽性子,您也是知曉的,您,就放心吧。”


    許氏聽得這話,倒是也未再多說什麽。


    既然他們夫妻已做了決定,她自然也不會多言…何況說到底,她也不舍得晏晏日後吃虧。李三爺這樣的人,往日禁心寡欲也就算了,可如今成了親,這底下的人自是有不少看著…如今晏晏身子又重,若是底下的人不安分生出那些亂事來,到頭來苦得豈不還是晏晏?


    這事既然已擱淺,餘後母女兩人倒也不再說道此事,隻是另又說了些霍家的事,等到臨來許氏要歸家的時候,倒是與霍令儀說起了一樁事:“令德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等過了這個年,開春的時候便要出閣了…”


    霍令儀聞言倒是一愣,這時間過得還當真快,才多久日子,竟到了霍令德出閣的日子了,不過她這心中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感覺…霍令德那個性子,隻怕就算進了東宮也不會安分,可東宮的那些女人哪個又是沒手段的?


    且不說薑儀,就連那個剛剛誕下女兒的梁氏也不是個好相與的,霍令德若是不改掉她那個性子,日後要吃的虧隻怕還多著。


    …


    等過了年,開了春,李懷瑾便又迴到內閣去了。


    霍令儀平素或是陪著程老夫人抄經,或是同李安清等人說話,日子過得倒也自在…今兒個恰是一個好天氣,她坐在臨窗的軟榻上,手中握著一隻虎頭鞋正低頭繡著。如今她的繡藝較起往先好了不少,這會手中握著的這隻虎頭鞋也栩栩如生得呈現出一副憨態。


    窗外的春風拂過屋中掛著的輕鈴,傳出清脆的聲響。


    沒一會功夫那簾子便被人打了起來,走進來的是杜若,她是朝霍令儀先打了一禮,跟著是輕聲稟報一句:“夫人,方姑娘來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忙說道:“快請她進來…”


    等她這話一落,那簾子便又被人打了起來,卻是方容德進來了。她的麵上依舊掛著舊日裏溫和的笑容,手中提著一隻籃子,裏頭放著的卻是些小兒用得東西…霍令儀眼瞧著那些東西,便放下了手中的虎頭鞋,口中是無奈一句:“你前些日子才送來不少,怎得又送來這麽多?”


    她說完這話便又朝人伸出手,卻是讓人來身邊坐。


    方容德聞言是先笑著朝她打了個禮,而後是順著她的意思坐了過去,口中是柔聲說道:“我在屋子裏閑著也是閑著,左右這些小兒的東西也不費神,便想著迴去前多繡些…”她一麵說完這話,一麵是又朝人擺在榻上的那隻虎頭鞋看去,是又跟著真心一句:“您如今繡得是越發好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卻不免臉紅,她如今繡藝較起往先的確不錯,可比起方容德卻還是差了不少…


    因此聽得這話,她也隻是輕輕笑了笑。


    待杜若等人上了茶盞——


    霍令儀才又朝身側人看去,方容德在李家待了也有大半個月了,她們平日有來有往自是也相熟了不少…若讓霍令儀說,這位方姑娘的確是個好姑娘,性子柔和又識大體,懂禮數又知進退,若當真許配給李安和的確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方容德在府中待了這段日子,不拘是底下的奴仆還是上頭的幾位主子,沒有一個是不喜歡她的…隻是李安和卻還不曾歸家。


    如今又到了開春季,隻怕沒個幾日這位方姑娘就該同方老夫人歸家了,霍令儀想到這剛想同人說道幾句,簾外候著的杜若卻恭聲稟了一句,道是:“夫人,老夫人那處遣人來傳話,道是大少爺歸家了。”


    霍令儀聽得這話也是一怔,李安和迴來了?這還當真有幾分“說曹操,曹操到”的意思。她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朝方容德看去,眼瞧著她素來端莊的麵上此時卻泛有幾分怔忡,霍令儀的眉眼便又漾開了幾分笑意,她笑著握過方容德的手,見她神色恢複如初唯有麵上還沾有幾許緋紅,便又柔聲說道:“好了,我們過去吧。”


    方容德眼瞧著她眼中的笑意,麵上的紅暈卻是又添了幾分,好在她素來自持慣了,沒一會功夫便也恢複過來…


    她輕輕應了一聲“是”,而後是扶著霍令儀往外走去。


    …


    等她們走到如鬆齋的時候,裏頭人也來得差不多了。


    侍立在外頭的丫鬟剛剛打了簾子,裏頭便有一道清雋的男聲傳了出來,正是李安和…他正在說道路上的奇聞觀景,一字一句雖說得尋常卻格外引人入勝。


    霍令儀原是想往前走去,眼瞧著身側的方容德停了步子往前看去,索性便也同人一道停了步子。


    等聲停,裏頭便又響起了程老夫人的聲音,霍令儀這才拍了拍方容德的手背與她一道往前走去。


    程老夫人坐在主位自是最先看到她們的身影,眼瞧著她們緩步進來便笑著說道:“你們來了。”


    霍令儀聞言是輕輕應了一聲,她剛要朝程老夫人請安,便又聽得她嗔怪一句:“你這丫頭,我同你說了多少遍,如今你是雙身子的人,不必講究這些虛禮…”等這話一落,程老夫人是又朝身後的平兒說道:“去替三夫人再拿兩個軟墊。”


    平兒笑著應了“是”,待取過軟墊置在那椅子上,便又過來扶霍令儀…


    霍令儀見此便也不再同人爭這些虛禮,自是又與人道了一聲謝,而後是去那椅子上坐了。


    李安和在聽到“雙身子”的時候,還是有一瞬得怔楞,他出門在外幾個月,家中信倒是收了不少,卻不曾知曉她竟然懷孕了…不過也就這須臾功夫,他便迴過了神。


    在外幾月,他倒也算是看了幾樁事,或許如今他還是無法當真忘卻,可終歸也能以平常心去看待。李安和想到這是轉身朝霍令儀那處恭恭敬敬打了一禮,他的聲調溫和,語氣如常,卻是喚她一聲:“三嬸。”


    霍令儀眼瞧著他麵上一如舊日的清雋麵容,便也未說什麽,隻是同人點了點頭,算是受了他這道禮。


    程老夫人手中握著一盞茶,她慈眉善目笑看著他們,等李安和重新站直了身子,她才又與人介紹起方容德:“這是方姑娘,我記得早年在淮安的時候,你們也是見過麵的。”


    她這話一落——


    方容德便上前幾步,她是朝李安和那處屈膝一禮,口中跟著一句:“李大公子。”她說這話的時候,麵上依舊掛著一道溫和的笑容,唯有握著帕子的那隻手有幾分輕顫,宣泄出幾分心中的激動…她幼時便見過李安和,等長大後,雖然不曾得見,卻已時常聽起他的名字。


    李家大公子,清雋溫和,不僅才學過人,品性也極佳,卻是最適合的夫婿人選…因此這迴伯祖母要帶她過來,她想也未想就答應了。


    她喜歡他,想嫁給他,隻是不知他是怎麽想的?


    她想到這,握著帕子的手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


    李安和聞言是朝身側的那位青衫姑娘看去,他記性好,即便稱不上過目不忘,可對這些人和事倒也是記得的…淮安方家的姑娘,早年間在淮安的時候他也見過幾迴,的確是個溫柔雅致的女子。


    隻是——


    李安和想起祖母那一封又一封的書信,他心中清明,隻消一瞬便反應過來了…不過他也未曾說道什麽,耳聽著這一句,他便也垂了眉眼朝人拱手一禮,口中是溫聲喚人一句:“方姑娘。”


    …


    東院。


    屋中點著燭火。


    姚淑卿看著坐在對麵的李安和,是端起桌上置著的茶盞喝了一口,等喉間漾開那股茶香,她才看著人柔聲說道:“那位方姑娘,午間你也見過了,她是你四伯祖母的侄孫女,在淮安素有名聲,我和你祖母都很喜歡她——”


    等這話一落——


    姚淑卿是稍稍停頓了一瞬,她一雙請明目滑過李安和的眉眼,是又跟著一句:“不過我和你祖母的意思是看你,你若喜歡,這門親事便定下來…你若不喜歡,我們也不會多說一句。”


    李安和聞言,麵上卻未有多餘的神色。他的手中握著茶盞卻不曾飲,等到姚淑卿止了話,他才擱落了手中的茶盞抬了臉同人溫聲說道:“母親,兒子也到了娶親的年紀,方姑娘賢淑有德,兒子很喜歡。”


    姚淑卿聽得這話卻是一楞,她怔怔看著李安和,卻是未曾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麽痛快。


    這幾年來,她與母親不知同安和說起過多少迴,卻遲遲不曾聽人答應,每每說起也隻是聽他溫聲說道一句“時候未到”。她是他的親生母親,自是能察覺出安和的心中估摸是有人的,隻是兒子雖然性子溫和,可他若不想說與的事,她也是探尋不到的。


    因此如今聽人答應得這麽痛快——


    姚淑卿的確是怔住了,她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開了口:“安和,你要想清楚,我不希望你日後後悔——那樣對你和對方姑娘來說都不公平。”


    她已嚐過了這個苦,自然不希望兒子也變得和自己一樣。


    李安和聽得這話卻是輕輕笑了笑,屋中燭火被外頭的晚風打得輕輕晃動,而他麵上的溫和卻依舊不曾消下。他這一生也許無法再像以往那樣全心全意的喜歡一個人,可他也絕對不會走父親的路子…這些年,他看盡了母親的獨自傷悲。


    他既然決定要娶方容德,那麽便會一生一世對她好。


    李安和想到這便站起身,他朝姚淑卿端端正正得打了一禮,口中亦跟著一句:“您是知道兒子的,兒子既然說出口那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姚淑卿聽得這話倒也緩下心神,她倒是忘了安和的秉性,安和既然決定了的事還從未更改過。她想到這,素來端莊的眉眼便也化開了一道溫和的笑意,她本就喜歡方容德,如今見他同意,自是高興。


    隻是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李安和說道一句:“父親的事,我已經知曉了…母親,這麽多年,您恨過父親嗎?”


    姚淑卿聽得這話,麵上的笑意一頓,就連握著茶盞的手也握緊了幾分,她緊抿著唇看著燭火,卻是過了許久,她才幽幽說道:“我和他之間,又豈是這是一言半句就能說明白的。”


    …


    沒過幾日,李安和與方容德的婚事便定下來了,方家是早就有意思的,因此這庚帖一物此次方老夫人登門的時候便帶了,如今李家既然已同意,兩廂便拿著那庚帖一合又請人一看自是再好不過的天賜姻緣。


    至於別的,因著方家遠在淮安,倒還需要些時間…


    不過這婚期的時間卻是先定了下來,日子定在六月,這個時間不遠不近,倒正合適。


    這樁婚事既然定了下來,方老夫人也就了了這樁心頭事,她與方容德便打算先歸淮安了…她們兩人在李家待得時間也夠久了,何況如今婚期已定,這日後要做得事還多著,自然也就沒了再在李家待下去的道理。


    她們離開的那日,李家自是好一番相送…


    程老夫人除了給李家備下的東西外,方家那處也同樣備了一份,兩家既然已經打算要做這姻親的關係,自然也不必想著旁人說道什麽。


    等到兩人離開後——


    這燕京城沒過多久便也進入了這二月春日,日子一入二月,這天氣倒是也越漸暖和了起來。


    這會相隱齋中的一排木頭窗欞盡數開著,霍令儀蜷著腿側靠著軟榻坐著,月份越大,她的身子也越發顯懷了幾分。大抵是身子重了的緣故,她如今不拘是站還是坐都覺得腰酸背痛,底下幾個丫鬟特地給她裁了幾個合宜的靠枕,這會她便靠著那幾個軟枕半躺著,倒是緩解了幾分那腰間的酸痛。


    春風拂麵——


    霍令儀的手中握著一本話本,卻是先前杜若給她尋來的,底下的嬤嬤說是懷孕期間不能常動針線,索性便讓她看起書來…她自是無所謂,何況這話本中講得都是些民俗俚語的故事,瞧著倒也有趣…


    這會她正巧在看一個《西湖三塔記》的故事。


    這故事講得是一名奚姓男子在西湖邊上救了一個迷路的女子白卯奴,故事雖尋常,可裏頭的情節卻頗有些跌宕起伏,這一字一句也頗為精彩,倒是讓她瞧得興致盎然。


    她將將瞧到一半,外頭便響起了杜若的輕稟聲,道是“三姑娘來了…”霍令儀聞言自是忙讓人進來,等到那錦緞布簾被人打起,她眼瞧著李安清一身粉色衫裙走了進來,便笑著合了手中的書置於一側,口中是跟著一句:“今兒個怎麽想著過來了?”


    “還不是母親——”


    李安清一麵努著嘴朝霍令儀走去,等坐到她邊上的時候,便又氣唿唿得添了一句:“她近些日子也不知得了什麽魔障,整日想著讓我去參加那些子宴會,時不時得還在我耳旁念叨,不是說那孫家的公子長得端正,才學也好,便是說那江家的少爺少年英雄,舞得一手好槍。”


    她這一番話沒個停歇說下來自是渴了,索性便端著那茶盞連著喝了幾口。


    等到那喉間跟著潤了便又擰頭朝霍令儀看去,是又跟著一句:“往日她最是順我的意思,可今次也不知怎的,非得扯著我,好似我不從中挑個出來日後便要同我置氣了。”


    霍令儀一直安安靜靜側耳傾聽著她說話。


    等到她說完,才笑著又替人倒了一盞茶,口中也是柔聲一句話:“二嫂也是為了你好,你如今也有十八了,旁的姑娘這個年紀也都許親了…”她這話說完,是又把桌上的糕點朝人那處移去了幾分,跟著是又一句:“何況如今你大哥也已定了親,母親和二嫂自然也要為你考慮起來了。”


    李安清聽得這話,張了張口,似是想說道什麽,可臨來張口還是頹了肩。她低了頭取過一塊糕點吃了起來,隻是她今兒個委實沒有心思,往日最愛吃的糕點,今兒個隻嚐了半塊就吃不下了…


    她把那剩餘的半塊糕點重新放迴到了盤子上,而後是握著一方帕子拭著手,卻是過了許久才輕輕說道一句:“嬸嬸說得,我都明白…可那什麽孫少爺、江公子的,我委實不喜歡。”


    她喜歡的,一直都是那個人。


    那個曾一身道袍、踏日朝她走來的男人,那個曾在眾人前雲淡風輕說要舞劍的男人。


    那孫少爺、江公子,霍令儀倒是也有幾分知曉的,在他們這個年紀中,倒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


    何況二嫂和母親慣來最是疼安清,若當真不好,又怎麽會讓她嫁?


    不過——


    霍令儀朝李安清看去,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幾許悵然,她心下思緒一轉卻是輕聲問人:“安清,你可是有喜歡的人?”


    李安清原先正在想事,突然聽到這一問卻是一驚。她忙抬了眼朝霍令儀看去,眼瞧著她眉宇之間的疑惑卻又低垂了臉…李安清的指根絞著那一方帕子,俏麗的臉頰也有幾許緋紅,說出來的話卻是否認了。


    霍令儀瞧著她這幅模樣,哪裏是沒有的樣子?


    隻是李安清既然不肯與她說,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便也未曾追根究底…不過話卻還是同她說了一句:“你若當真有喜歡的人也是無礙的,二嫂和祖母慣來疼你,隻要那人身世清白,品性無礙,她們準是會同意的。”


    李安清聽得這話,心中卻是想道:那人是這世間最好不過的人了,她隻怕自己配不上他。


    她想到這,心下憑得卻是又添了一抹輕愁。


    李安清仍舊低著頭,指根也依舊絞著那方帕子,她不肯與霍令儀說的緣故,大礙是覺得心中有幾分羞赧、還有幾分害怕,那個人這樣好,好到讓她覺得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匹配得上他…生為李家女兒,她向來是驕傲的,可她,卻還是羞於說起這一段情意。


    她心下不知是怎麽想的,隻是每每想起那人的時候,她便覺得心中有些甜又泛著些酸意,牽牽扯扯得令人難耐…


    她想起早年瞧過的話本中,大抵也是說道過幾樁兒女的□□,其中有句話好似是這樣的“我生來驕傲,可隻有碰到那個人的時候,卻好似卑微到塵埃…我覺得他樣樣都好,便覺得自己樣樣都不如,羞於說起卻又不敢忘卻,隻好就這樣把他藏在自己的心中。”


    “安清?”霍令儀見她遲遲不曾說話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待李安清終於抬了頭,她才又跟著一句:“在想什麽?”


    “啊…”


    李安清聽得這話卻還是有幾分怔忡,等到迴過神來,她才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她怕人還要問,索性便把心中的思緒盡數掩於心底深處,而後是取過桌上的話本與人說道:“我給嬸嬸念話本吧。”


    她這話說完也不等霍令儀開口,便按著人先前折起的那頁念了起來:“那遊人行到亂雲深處,聽得雞鳴犬吠,繅絲織布之聲,宛然人間洞府,世上蓬瀛…”


    霍令儀眼瞧著她這般便也未再說話,她重新往後靠去,耳聽著李安清這一字一句,任由春風拂滿麵,手撐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倒也自在…不過看著李安清這幅俏麗的麵容,她心中思緒還是轉了一迴。


    既然安清心中有人,母親和二嫂那處倒是也可以讓她們不必太過著急…


    她左右也就安清這麽一個朋友,自然希望她日後所嫁得那個人是她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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