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鎮長快急瘋了,林鴻遠不見了, 他跟著兒子一起下的樓。隻有一個可能, 就是鑽到車子的後備箱,跟到龍頭村。


    但是現在, 人呢。


    車裏車外全搜一遍,下車的人都上了山, 也沒處問去。


    冬天天黑的早,他們第一批來的人,都得打開車燈,才能辯人。如果林鴻遠真混在其中, 不去注意還真發現不了。上山的人把他當成村民的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夏慕桑很內疚, “對不起爸爸,是我沒看好他。”


    “不關你的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夏鎮長拍拍兒子的肩膀,自己的兒子再懂事也還是個孩子呢。林鴻遠真要偷偷溜走,有心算無心, 哪裏防得住。


    遙望近在眼前的山巒, 黑色的陰影倒壓下來, 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緊張。


    夏鎮長披上軍大衣,“我也上山。”


    “不行。”


    “不好吧。”


    “縣裏的領導馬上要到了。”


    幾個人出麵攔, 夏鎮長卻隻是搖頭, 林鴻遠極有可能在山上,他非去不可。


    更何況, 就算沒有林鴻遠的事,他問完吳柳上頭的情況,也得上山。他身為目前的最高領導,不可能不身先士卒,讓別人去麵對悍/匪的子/彈,自己躲在後方休息,這事他幹不出來。


    夏慕桑被夏鎮長留在司家,自己拎著手電筒和第二批到的人一起上山。


    司雨儂衝了一碗紅糖水遞給夏慕桑,“冷吧,喝點水。”


    他喝不下去,雙手捧著碗,神情自責又焦慮。


    這是司雨儂頭一次覺得,夏慕桑真的還是個孩子啊。在外頭傲嬌又神氣的模樣,都是他裝出來的吧。


    “你放心,連齊海都能從他們手裏逃出來,林鴻遠總比他跑的快吧。”司雨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看到縮在屋角蹲著的齊海,鬼使神差的拿他舉了例子。


    “霽海,你怎麽知道我爸的字?”夏慕桑一臉震驚,他不認識齊海,理所當然的認為司雨儂在說他爸。可是他爸的字號,從來沒有對外示人,她怎麽會知道?


    “你說什麽?”司雨儂也震驚了,但她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一把抓住夏慕桑的手,“哪兩個字?”


    “心無物欲,即是秋空霽海,是我爺爺給我爸取的字。你怎麽會知道,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給剛成年的男子取字,是老一輩的作派,而那個時候正是□□,到處除四舊,這個字便如同秘密一般隱藏下來,偶爾會在父子倆的對話中出現。就連夏慕桑也是去年才知道,那麽眼前這個女孩子又是怎麽知道的?


    司雨儂的眼神都直了,霽海,霽海,原來是夏鎮長的字。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卻在……,不對不對,驀然迴首,等一下,應該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此刻的心情就跟這兩句對不上首尾的詩一樣,亂成一團,即有拔開雲霧之感,又有不知所措的驚恐。等她理順了,一下子從炕頭上跳起來,不好,係統的任務是什麽來著,霽海,保護霽海,那說明霽海會有危險。


    還有什麽,比現在更危險。


    夏慕桑和林鴻遠明明是表兄弟,而且小時候關係親密,為什麽成年後,他們從無交集。夏慕桑迴迴從她這裏搶奪合同,迴到公司她以為會被嚴厲批評,可最後往往隻有一句,知道了,便輕輕揭過,完全不符合林鴻遠愛發脾氣的性格。


    林鴻遠小時候對槍/械有著狂熱的喜愛,成年後,卻連真人cs都不願意觸碰。


    林氏集團的發家史上,清清楚楚記著董事長一兒一女的名字,女兒就是夏慕桑的母親,可是集團員工沒有任何人見過。老員工從來不提,仿若辛秘。大家都以為這是爭奪權利失敗的下場,但有沒有另一種可能呢。


    前世她和夏慕桑一同坐飛機迴國,她的家人都在龍頭村,必須得迴去。而他呢,他為什麽要迴去,他家裏會有什麽人呆在鎮上?


    所有的線索,就象一顆顆沙礫,不經意間便會滑出指縫。但將你將他們串在一起,才會發現,原來這是一串閃閃發光的珍珠。


    “你怎麽了?”夏慕桑不明白,震驚的明明應該是自己才對,為什麽她表現的比自己還要吃驚。


    司雨儂一言不發,跳下炕跑了出去。夏慕桑隻比她慢了一點,但他跑的很快,在龍頭山腳下,終於追上她。


    至於司家人,他們家被當成了臨時的據點,司大娘帶著白春桃在廚房裏燒水,壓根沒想過,兩個小孩子會自己跑出去。


    “你迴去。”司雨儂知道他跟上來,特意用盡全力奔跑,沒想到,他還能跟上。


    “我不迴去,我不會拖累你的,我有鍛煉。”上迴進山丟了麵子的夏慕桑,每天起早一個小時晨跑。等待著有機會,將丟掉的麵子挽救迴來。但現在,他沒心情想這些,隻是直覺告訴他,他必須跟上她,所以他跟上來。


    “那就快走。”再不走,家裏人反應過來,很快就會追過來把他們抓迴去,到時候一個都走不掉。


    “係統,你再沉默下去,信不信會失去我。”司雨儂一邊爬山一邊咬牙切齒。


    “恭喜你,終於走對第一步。”


    簡直就是在嘲笑她之前做了那麽多的無用功。


    “雖然走了彎路,但救人一命,功德無量。”司雨儂冷笑,她指的是當然是草兒媽。


    係統想了想,“你說的對。”


    司雨儂愕然,什麽時候係統這麽好說話了,“那麽,夏鎮長,或者說霽海到底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


    我去,還是油鹽不進。


    “天道就是天道,有些我不能說,便說不出來。”係統難得加了一句,顯得他有點人性。


    司雨儂覺得,係統不會無緣無故說這句話,“那你告訴我,林鴻遠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


    屮艸芔茻,她就不該相信係統有人性。


    越是緊張的時候,她的腦子轉的越快,“大小江在什麽地方?”


    係統沒有說話,司雨儂攥緊拳頭,掌心被她攥出汗來。臥龍山脈,連綿不絕,不知道具體的方位,她不敢賭自己有那麽好的運氣,能夠瞎貓撞到死老鼠。


    “西南四十五度角,直線距離五點五公裏。”


    係統的聲音,讓司雨儂幾乎歡唿起來。找不到夏鎮長沒關係,找不到林鴻遠也沒關係,找到大小江,夏鎮長就不會出事。


    “怎麽停了。”夏慕桑手裏打著電筒,照亮著他們前頭的路,見司雨儂停下來,也趕緊收住腳步。


    “我覺得應該往西南方向走。”


    “那就走。”夏慕桑毫不猶豫。


    “你相信我?”


    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我也,“相信你。”


    “走吧。”司雨儂沒功夫解釋,也解釋不了,就當這一切,是直覺吧。


    冬日的山林十分安靜,隻有植物唿吸吐納的聲音,捕食小獸和愛鳴叫的鳥類,早就躲起來,警惕的看著人類的活動。時不時有搜山的人,傳出高高低低,或遠或近的聲音。雖然人數眾多,聽說還有縣城和市裏,甚至省裏的相關部門也在趕來的路上。


    但一入山林,才知道,不管鋪開多少人,都不夠。


    “我父親已經安排人守住幾個出口,剩下的人分成組,每組都有人帶著大喇叭或是對講機,一旦有情況,就能立刻支援。”夏慕桑看司雨儂側耳傾聽四周傳過來的聲音,跟她細細解釋道。


    司雨儂點了頭,的確安排的很好。倉促之下已經算是麵麵俱到,隻是再萬全的準備,也會有意外。而這一迴的意外,就是冒出林鴻遠這個熊孩子。


    否則,夏鎮長真的沒必要當晚進山,他可以等正在趕來的,縣裏市裏省裏的領導,然後大白天進山指揮一通,就已經很夠用。畢竟他是鎮長,又不是派出所的所長。


    “抓到林鴻遠,揍一頓。”司雨儂的話和前頭沒有半點聯係。


    夏慕桑卻迴應的很快,“我來。”


    揍一頓是不是對付熊孩子最好的辦法,司雨儂不知道,這也不是她想考慮的事。她隻要知道,這會讓她很高興,就對了。


    司雨儂看著夏慕桑,覺得他看上去順眼多了。有著共同的敵人,化敵為友會變得十分簡單和自然。


    林鴻遠並不知道自己被人掂記上了,他滿腦子的熱血上頭,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就鑽進了後備箱。他事後想了想,覺得可能是後備箱先動的手。


    等到了龍頭村,混在一堆大人中間上了山。村裏人以為他是鎮上來的,鎮上的人以為他是村裏的孩子。就這樣,讓他順利爬上山。


    原本他是跟在一隊隊伍後頭的,結果人家走的太快,他跟丟了。跟丟了就跟丟了吧,一直到現在,他還是很樂觀。覺得自己就是電影裏的主角,一旦進山肯定會有奇遇。


    十一歲的小男生,正是活潑好動,精力發泄不完的時候,加上他現在一腦門的熱血沸騰,誰也沒能想到,他竟然選對一條最捷徑的路線,一個人走到所有人的前麵。


    “救命,救命。”林鴻遠沒有想過,他的奇遇會變成噩夢,他的確如願遇到大小江,但他沒有如電影裏的主角那般,身手利索的放倒兩個悍匪。也沒有能夠運用各種巧妙的機關,將他們生擒。更沒能好好躲藏在一邊,記下位置,然後飛奔去報信。


    就這麽毫無懸念的,被兩個悍匪抓住。


    於是,他身為鎮長侄兒的身份暴露出來。不暴露也不行,他雖然又熊又虎,但他怕死。對於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生死關頭,實在無法苛責太多。


    “大哥,留著吧,萬一有事還能幫著咱們擋擋/槍/子。”小孩子都能遇到他們,說明搜山的人也快到了。


    “就算我們死路一條,拉個鎮長一起上路,黃泉路上也不寂寞。”殺了那麽多的人,被追捕這麽久,他們早就豁出去了,死也好,活也好,能多拉一個陪/葬是一個。反正他們賤/命兩條,惹來這麽大的陣仗,值了。


    要是能僥幸逃出去,當然,是最好的。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會放棄這個希望。


    “翻過臥龍山脈,後頭是一片戈壁灘,穿過戈壁灘,就是向天鎮,最近的國境線就在向天鎮的邊緣。”


    “我們一起能到。”


    大小江是被逼入興州省,但不是被逼入龍頭村,這是他們主動的選擇,因為這裏有這一條雖然難的好似上天,但仍有一線希望出逃的路。


    林鴻遠被綁住雙手,繩子的另一頭栓在其中一個悍匪的腰上。兩個悍匪走的很快,而且目標明確。林鴻遠就比較慘了,一旦跟不上,就會有人迴頭,給他一腳,是輕是重完全看心情。


    這裏沒有家人的寵愛,沒有親戚的追捧,隻有撲麵而來的惡意。是林鴻遠從小到大,從未感受過的惡意,讓他第一次真正了解,什麽是壞人。不是搶了他的玩具弄壞了腿腳扔迴給他的叫壞人,也不是跟他吵架,然後跟父母告狀的是壞人。


    真正的壞人,會綁住他,不管他的手被勒的有多痛,痛到幾乎麻木。真正的壞人,會隨便就一腳踢到他的肚子上,哪怕鑽心般的痛,也不能耽誤一步,不然馬上就是第二腳。


    這個時候的他,無比渴望姑夫帶著隊伍從天而降,打死這兩個壞蛋替他報仇,呸呸呸,不是替他報仇,是救他迴去。他保證,他一定會好好聽話,再也不會亂跑。他會緊緊黏著夏慕桑,再也不會嫌他多事。


    可是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沒有人聲,林鴻遠絕望了,他覺得自己大概快要死了。眼淚一下子糊了個滿臉,他不想死,他想媽媽,甚至也想爸爸,還有爺爺。家裏的每一個人都被他默默念到,就連最討厭的表兄妹們,他也想念了一遍。


    “鎮長,這裏已經很遠了,腳印很少。這一隊應該是我們的人,五個人的腳印,旁邊還有一行腳印,隻有三個人。如果是村民的話,為什麽還帶著孩子。”民兵隊長和夏鎮長一起,山裏積雪未化,可以看到腳印。


    民兵隊長打著手電筒,可以清楚的看到地上的腳印分布。


    “是小遠的腳印。”夏鎮長一眼就認出來,腳印下頭印著深深的兩個英文字母,這是從國外捎迴來的球鞋。至少在這座山上,除了他,不會有人穿第二雙一模一樣的球鞋。


    那和小遠在一起的兩個人呢,民兵隊長仔細看了看距離,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我通知人過來。”


    “通知之後,你就在這裏等著他們過來集合,我先去看看。”夏鎮長心急如焚,要是真被大小江抓住,那可怎麽是好。他一刻都等不得,也不管民兵隊長如何規勸,急切的擺脫他,順著腳印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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