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批給虞墨戈的軍隊根本不足以控製住倭寇,他沒有調兵權, 地方衛所的兵也不為他用, 若非因容嫣捐贈而朝廷撥了軍款, 虞墨戈怕也挺不到今日。


    不過, 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荀正卿怎麽可能安心放他去抗倭,所以虞墨戈南下的目的也不在這——


    “你的目的是羅平。”容嫣舉眸望著丈夫問道。


    如果不是當初跟著他一同南下杭州,聽聞了海上霸主羅平的事,她也不會想到這。寧氏對她說虞墨戈剿匪失蹤那刻, 她便疑心了。


    旁人不知, 她豈會不了解丈夫, 表麵上不為所動, 其實他從心裏便支持秦敬修對羅平的招撫,所以怎麽可能會突然去剿匪。況且羅平的勢力絕不在倭寇之下,虞墨戈的兵力連倭寇都平不了,何以平羅匪。


    自己丈夫可不是這麽不計結果,魯莽行事的人。


    果然,虞墨戈摸了摸妻子的頭, 含笑道:“不管是兵是民抑或是匪, 隻要同心抗倭, 便不是敵人。倒是有些人, 哪怕是親人手足, 也會相殘。”


    這頭一句容嫣倒是懂,他是想爭取羅平一起抗倭,抵禦外敵, 故而失蹤也不過是瞞過朝廷的幌子而已。但這後半句,她可是聽不懂了。


    “‘有些人’是誰?”容嫣納罕問。隨即恍然,難不成是指寧王叛亂?她突然意識到,虞墨戈這般匆忙迴京,隻怕也不隻為了自己吧。


    容嫣還想繼續問,卻被丈夫按住了。“你才醒,身子還弱。好生養著,以後的事咱們慢慢說,乖。”他親了親妻子的唇,把她滿腹的話都壓了下去。容嫣無奈,隻得意味闌珊地頜首,窩在了他懷裏。


    她確實累了,有多久沒有靠在他身邊,感受他的熱度和唿吸,此刻她隻想抱著他再不分開了。可是——


    “三少爺!”門外熟悉的聲音響起,容嫣聽出來了,是九羽。


    虞墨戈凝眉看著妻子,沒應。九羽慌張又道:“三少爺,時辰到了,不能再耽擱了。”


    九羽性子沉穩,若非急迫他不會這般惶恐。容嫣望著丈夫,眸底千般不舍,卻還是勸道:“你去吧,我和孩子等你迴來。”


    虞墨戈望著妻子,眉心蹙得越發的深了。良久,他淡淡一笑,與妻子耳鬢摩挲溫柔地道了句:“快了,待一切都結束,我再不與你分開了。”說罷,翻身下床,頭也未迴地出了大門。


    他也是不舍,不然不會在千鈞之際特地迴宛平看妻子。多虧他提前迴來了,不然錯過她生產他必定悔恨。他陪了她兩夜,可這根本不夠,即便是一生都不夠。所以,為了這個承諾,他必須去親手結束這一切……


    虞墨戈突然離開,都個招唿都沒打,寧氏得知後好不怨兒子。然為了不給兒媳添堵,也不敢多言,每日唯是把話題都放在兩個孫兒上。


    容嫣想要親自喂養兒女,無奈她奶水偏就不來。越是不來她越是急,然越是急這奶便越不生。好在喬嬤嬤尋了些催奶的法子,產後第八日,容嫣終於有奶了。


    可奶水有是有了,還是少得不足以喂養兩個孩子,看著懷裏的小家夥們,她當娘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自打生了孩子,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迴了。


    寧氏瞧著她不解,勸道:“瞧你,咱又不是請不起乳母,保證把孩子給你養得壯壯的。”


    容嫣搖頭。“他們選擇了我,可我這個母親卻對不住他們。沒給他們康健,連親自喂養都不成,我都不知道如何彌補才好。”


    “可萬不能這麽想。”寧氏歎道,“他們能來到這世上,做你的兒女,是他們的幸事。你若總是抱著虧欠的心思,和當初我對晏清有何區別。”看著兒媳怔愣地望著自己,她又笑道:“你隻是眼下瞧著他們可憐,再過些日子,把他們養壯實了,或者再大些,淘氣起來有的你煩的。聽母親的,安心養你自己的身子,咱們虞家的孩子都是福星,哪個也錯不了。”


    被寧氏勸得安心,容嫣抹淚笑了。軟聲道:“我現在能理解母親了,養孩子真是不易。”


    “對啊。”寧氏笑著點頭,然想到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兒子,她臉色黯了下來,沉吟道:“孩子便是離開自己身子的那顆心,沒有‘身子’護著,永遠牽腸掛肚……”


    楊嬤嬤帶著下人照顧得體貼,容嫣月子坐得穩,隻是一直沒瞧見雲寄。嬤嬤道打那日她說錯了話,便內心愧疚。尤其引起小姐早產,險些害了小姐,她悔鬱彌深,自罰似的把自己關在後罩房,沒兩日便病倒了,在後罩房折騰了三天才緩過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敢見小姐。


    她是什麽性子容嫣怎麽會不清楚,其實她一點都沒怪她。過去便過去了,眼下不是母子平安嗎,想必她吃了一迴虧必會長個教訓。於是讓楊嬤嬤寬慰寬慰雲寄,不必耿耿於懷了。


    況且,若不是她說出來,自己還被蒙在鼓裏呢……


    二月春分,容嫣出了月子。她身子恢複得還好,隻是這心裏忐忑不寧,自打虞墨戈上次迴來又離開後,如人間蒸發,一點消息都沒有。唯一讓她稍稍安慰的便是兩個孩子眼下胖了許多,能瞧出個囫圇模樣了。


    姐弟兩長得倒是像,隻是眉眼狹長,挺鼻薄唇,怎麽看都找不出像自己的地方,用寧氏的話說:簡直跟他們爹爹小時候一模一樣。


    每每聽到這話,容嫣都會歎息:這個兩個小東西,真是白生了。可歎息之後,心裏卻是無限的滿足。若是虞墨戈看到長開的兒女們,他得有多高興。


    有孩子陪伴,寧氏和容嫣一天天過得還算歡心,可孫氏卻是愁眉不展。因為邸報上關於虞抑揚的消息越來越多了,且每有一個是好的:不是寧王攻破了河間,便是把虞抑揚逼退到了保定……


    朝廷軍節節後退,寧王大軍卻勢如破竹。再這麽下去,寧王早晚要兵臨城下,京城難保……


    寧王叛亂,隻是兄弟之間的皇位爭奪,並非改朝換代。民眾雖受苦,卻也不至於苦不堪言,誰做皇帝不一樣,該怎麽活還是怎麽活,寧王再不賢,還能昏聵過今上?所以最慌的莫過於紫禁城內,和朝堂之間。


    而身為將軍的虞抑揚除了平定寧王,他也沒有任何選擇。


    容嫣看得出二嫂的憂慮,可她怎就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虞抑揚在遼東抵禦悍勇金兵,稱得上是常勝將軍,怎麽會連個非正規的叛軍都抵不住。還有虞墨戈呢?沿海抗倭依舊,除了秦敬修沒有一絲關於他的消息,所以他一定在北方,且以他和二哥的關係,他不會看著二哥陷於困境而不救的。即便他不救虞抑揚,他也不會置妻兒母親於不顧吧——


    要知道宛平可是京城的南大門,是寧王北上的畢竟之路,虞墨戈豈會把自己最重要的人安置在危險之中,應是他從未擔心過寧王會跨過這戶門吧。


    於此,容嫣更是不明白自己夫君到底在籌劃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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