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你怎在這睡了?”虞墨戈撩了撩妻子額角的碎發。


    “你迴來了。”容嫣清淺笑道, 暖光下, 她柔得似散著淡香的清酒, 讓人心魂俱醉。


    即便帶著秋露的味道, 他還是忍不住抱了抱她。容嫣可不覺得涼,她暖著呢。一日繚繞的煩思頓時煙消雲散,她貼在他身上深深唿吸,這才是她最安心的地方。


    情感真是微妙, 甚至可以超越血緣。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還有人對她這般重要, 不受她主觀控製, 便是想想都讓她心暖, 更何況是真實相觸。


    她默默環住了虞墨戈的腰,安逸得不想再撒開。他腰間的綬帶微涼,卻觸感真實,真實得她心裏偷偷暗生思念,他竟想他了……


    瞧著妻子像隻小貓似的黏著自己,虞墨戈低頭撫著她背, 關切道:“這是怎麽了?”


    容嫣搖頭, 他卻捏著她下巴揚起她的頭, 讓她直視自己。


    “到底怎麽了?”他問道。


    她笑了, 水波晃蕩, 酒香愈濃。“我想你了,特別想。”


    “好不知羞!”他揶揄地捏了捏她小下巴,眼中卻寵溺無限。


    她握住他手, 指尖涼絲絲的,彎眉甜笑道:“偏就不知羞了,你又奈何得了?”


    奈何?虞墨戈笑了。這可是她問的。連個迴應都沒有,他驀地彎腰低頭,就在雙唇將要相觸的一刹,她竊笑一聲錯開了,抽手直接挽上了他的頸脖。他怔了一瞬,隨即托著她打橫抱起,朝著拔步床去了。


    她窩在他懷裏,縷縷氣息把他胸口的衣裳都洇了,直直竄入心頭,撩得他心癢。他欲望難耐,可是——


    他再了解她不過了。撒嬌往往便是掩飾,她必有心事。


    虞墨戈將她輕放在床上,她卻輕巧的竄了起來。鞋還在羅漢床前,她隻得跪在床沿為他解衣。綬帶,玉佩、常服,中衣……


    除了裏衣,隻餘鞋襪未脫,她想下地幫他,剛探出一隻玉足便被他捉住了。他含笑送迴了床上,倚著床欄慵然而坐,一雙長腿搭在床沿,將她拉進懷裏,溫柔道:


    “你還是說吧。”


    容嫣垂眸猶豫。她不想用這些事煩他,後宅裏的瑣碎哪及得過他心中青雲鴻鵠。可人是需要交流的,事放在心裏久了,總想找個人說說。她斟酌了好些,然卻發現她最想傾吐的對象還是他。他不僅是她愛人,還是她知己。


    她望著他紅唇微啟,腦袋裏瞬間閃過寧氏掛著豫色的臉,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咽了迴去。


    “是因為吳奚和葉府?”他淡然問。


    容嫣驚。“你知道?”


    “嗯。”他笑應,拉過妻子的小手在掌心摩挲。“姑母早些天去葉府,我知道。今兒迴來也聽方嬤嬤提了嘴,好像葉府也有意聯姻。”


    “是。本以為是樁好事,可吳奚無意……”容嫣感歎,便就此將今兒的事道了來。隻是沒提吳奚求她時說的的那些話。


    “……寄臨婚事了了,我便也安心了,難得他中意位姑娘。哪知又出了個秦翊……”


    容嫣心情低落,幹脆枕在丈夫腿上躺了下來。


    “這也未必不是好事。”虞墨戈驀地道了句。


    “為何?”


    容嫣驚異要起,他卻按著她,撫著她頭解釋道:“你想著自家表弟,我自然也要想著自家表妹。你比我了解葉寄臨,他會這般輕易喜歡上個姑娘嗎?你說得對,他許隻是想讓人安心罷了。讓葉府安心,也讓你安心。”


    丈夫的話觸到了容嫣心底,她何嚐沒有過疑慮呢。隻是對寄臨的愧疚讓她盼著他能有個好歸宿,所以下意識不去想那些,他身邊也該有個疼惜他的人了。


    “葉寄臨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他是想對前事有個了斷,給眾人個交代。可這方式不對,也許二少爺會善待吳奚,但我還是不想自家表妹冒這個險,這對誰都不公平。”


    “你我誰都左右不了。”容嫣歎道。“姑母若是要嫁她,英國公府攔不住,人家畢竟是吳家的女兒。”


    虞墨戈淡淡“嗯”了聲。


    “如今又多個秦翊,事情更麻煩了。”容嫣長吐了口氣。吳奚與寄臨斷了還好,若是姑母一意孤行把她嫁了,夫妻同床異夢各有所思豈不更是苦不堪言。這滋味容嫣太清楚了,好多時候她對虞墨戈的依賴和親近不僅僅是因為愛戀,還源於一種因內心安全感的缺失而引起的惶恐。這惶恐便是秦晏之帶給原身的。


    所以,倚在丈夫身邊,容嫣理解吳奚對秦翊的那種感覺,她對虞墨戈也有過。但是,她和虞墨戈能走到今日,可絕非因兩次相見所生的悸動,那是一種沉澱……


    不過若是他二人也能如此,容嫣倒是為他們慶幸。其實出身、地位、門第,這些對於容嫣而言算得了什麽?還有比自己與虞墨戈的婚事更驚世駭俗的了嗎?


    誰不願有情人終成眷屬,隻是這事容嫣管不了。人不是萬能的,世上有太多無奈的事了。她幫爭暖名正言順,幫吳奚,不管到頭嫁與不嫁,或者嫁與誰,人家都會道她存有私心。因為不論是寄臨還是秦翊都與她脫不開關係。


    也正因為脫不開關係,即便她不參與也沒辦法完全置之度外。


    今兒寧氏的表現不是很清楚嗎?她未必會怨自己什麽,但這畢竟是個結。還有,如果不因自己是寄臨的表姐,姑母還會寬厚地對待自己?吳奚和秦翊是因她相遇,秦翊與她曾經又是那般親密關係,換了誰都免不了對她產生一絲懷疑,覺得她從中參與。連吳奚不也覺得自己疼秦翊,就該幫秦翊嗎?


    還有葉府,他們又會如何想……


    “算了,算了。”容嫣索性不想了,起身去脫虞墨戈搭在床邊的皂靴。


    虞墨戈沒拒絕,默默地看著擺弄自己的妻子,直到她把他鞋襪都褪下,喚春熙伺候三少爺洗漱時,他把她抱在懷裏徑直躺下了,像哄孩子似的拍著她背。


    “累了一日了,你還是去洗洗吧。”


    “嗯。”他闔目繼續拍她。“等你睡了我再去。”


    容嫣突然笑了,不管多煩心,有他在便永遠都是晴天。“有你在真好。”她長長歎息一聲,隨即忍不住抬頭親了親他下巴,害羞似的又鑽進他懷裏安心睡了。


    這輕輕一吻便是投進湖中的一顆石子,激起虞墨戈心中的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他知道她煩心,並且很開心她能講給自己聽,溝通才是夫妻之間最不該缺少的。可他心裏的話,卻不知道該如何對她講……


    “嫣兒。”他啞著嗓音喚了聲。


    懷裏人含混地“嗯”了聲,似睡非睡。


    “徐井鬆不走了,南下……”


    這結果大夥早便預料到了,她沒應聲,可頭頂人也始終未再言語下去。


    “然後呢……”她迷迷糊糊地問了句。


    虞墨戈沉默半晌,終了吸了口氣,親親她頭頂柔聲道了句,“沒有了,睡吧。”便繼續輕輕拍著她。


    兩刻鍾後,懷裏人唿吸漸漸均勻,攥著他衣襟的手也無意識鬆開了。他默默起身,站床邊看了她須臾,最後目光落在她的小腹,拉起被子蓋上。隨後穿上鞋,揀起搭在花梨架上的外衫,悄然出門,消失在無盡黑夜中……


    ……


    秋闈榜隨著桂花飄香終於出來了。


    吳文銘不僅榜上有名,更中第六亞魁,英國公府上下歡喜,虞瑤一顆心也算落下了,因著女兒愁鬱了好些日子的臉,可算露出些許喜色。


    小廝報容家小少爺也中了,雖不及吳少爺卻也是第十的好名次。要知道在他之前,除了吳文銘與他同歲,他可是年紀最小的了。


    容嫣當然也知科舉不易,容煬在容家耽誤了好些,能有這個名次,她已經很滿意了。隻是葉府的寄穹表弟,趕了個最末,不過對二舅母蔣氏而言,他能考上就算阿彌陀佛了。


    除了他們三,容嫣突然想到了同期的秦翊,想問問,卻當著虞瑤和大家的麵開不得口。倒是老夫人徐氏高興之餘不經意道了句:“也不知今年解元是哪家的。”


    “迴老夫人,我看著了。”小廝討立刻迴了句,頗是討好地掃視諸位主子,然看到容嫣,突然愣了個神。


    “是誰?”虞瑤好奇問。


    小廝有點後悔了,結巴道:“是,是,是秦家,秦家小少爺,秦翊。”


    這話一出,大夥都驚住了,包括容嫣。而驚愕間心裏竟湧起一股自豪感,是原身對秦翊的期待,他總算沒辜負他曾經的“嫂嫂”。不過隨即,這股子自豪便被容嫣壓下去了,紋絲不露。


    虞瑤有點不可思議,沒想到這秦小少爺還有點能耐。她下意識看了眼自己女兒,見吳奚臉上的平靜有點崩不住了,眼眸裏分明閃著喜悅,她一股怒氣又上來了。


    這些天她以等候秋闈結果為借口,暫時沒與葉府繼續談婚事,卻也沒推掉。她把女兒關了起來,好話歹話都說盡,就差“威逼利誘”了,吳奚就是不吐口。不管是對葉府的婚事還是與秦翊的事,她咬緊牙關就是不言一句。


    如今弟弟的中榜,她也長出了口氣,這些日子,她等的也是這件事。


    瞧著姑母那模樣容嫣便知道她母女倆必然又要針鋒相對了,容嫣不想攪進去,和徐氏與寧氏招唿一聲,道要去見弟弟了。


    虞瑤聞言趕緊拉著侄媳婦,訕訕道:“這事,還是先不要讓葉府知曉了吧。”


    該不該知曉這話都不能由自己來傳。容嫣莞爾,輕聲道:“姑母,今兒放榜想必家弟要拜師,我是去府學見弟弟,不迴葉府。”說罷,她對長輩福了福身,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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