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受風起了疹子。小姐身子弱,再加上這幾日操勞,所以氣血虧虛,受寒侵體。不過無大礙,疹子過幾日會褪,至於小姐身子還需好生養養。”


    鄉醫隻聽了症狀,留了方子便走了。


    受風起疹,楊嬤嬤常見不覺得奇怪。可小姐身子弱這事,大意不得,更是得趕緊迴去,尋個正八經的大夫好好給瞧瞧。


    聽聞容家小姐夜半請了大夫,是因起疹子,虞家少爺遣人來問候。


    楊嬤嬤看著來者,心裏不是個滋味。


    她知道他今晚又來了,小姐發現疹子時他定然也在。可這會兒功夫卻躲起來,跟個沒事人似的還來問候,可是會玩!


    知道不是虞墨戈本人,隻是下人來問候,容嫣倒鬆了口氣。好在這一次他沒任性,及時出去了,她是真怕被人撞見。


    待問候的人走了,楊嬤嬤拿出鄉醫留下的藥膏。


    疹子從腹部出的,向四周擴展才到腰際,容嫣自己能搽。況且每每纏綿,身上免不了被他留下痕跡,她也不想被楊嬤嬤看到,於是讓她迴去睡。可楊嬤嬤不走,直到容嫣默默搽完了藥,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隻道擔心小姐行動不方便,還是守著的好,於是去了明間。


    她是怕虞墨戈再迴來。


    可容嫣也是怕虞墨戈再迴來。


    罷了,留就留吧,反正她什麽都知道,也不怕再被她撞見。何況她在,虞墨戈也未必會來了。於是讓雲寄多拿雙床被,讓嬤嬤和自己同屋睡在對麵的羅漢床上。


    虞墨戈沒再迴來,不過容嫣睡得也並不踏實,身上癢得折騰了半宿。她突然想起了瀾姐兒,這迴算是明白她的苦衷了。


    第二日用過早飯,出發迴城前,容嫣才見到虞墨戈。


    他冷冷清清地問了句:“容小姐可還好?”


    容嫣垂目福身:“謝虞少爺惦記,都好。”


    他淡然點頭,上了自家馬車。


    由此,二人全程再無交流。雪路難行,晌午在城外客棧歇腳,容嫣行動不便未下馬車,虞墨戈也隻是遣人給她主仆送了暖熱的吃食,半柱香的功夫又上路了。


    未時入城,途經城邊的虞家別院,二人正式告別。


    容嫣欲下車言謝,虞墨戈在車外製止,平靜道:“小姐身子有恙,不必拘禮了。”說罷,遣自家馬車繼續護送,二人連麵都未見就這樣分開了。


    抱著餘溫散盡的暖手,容嫣心裏的熱乎勁也降了些,莫名有點空,因為落差。


    人後兩人旖旎,他無限溫柔,常讓她有種戀愛的錯覺。可人前,他冷清的跟本聯想不到這是同一個人。


    這不怪虞墨戈,是她要求如此的,也感謝他守約。容嫣隻是在可憐自己——


    二人越是親熱,她越是發覺自己有多孤獨。也許她就不該找個情場老手來添補空虛,他太了解女人了,太清楚如何討女人歡心,不但在床上,甚至細在接觸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


    看似熱切,卻能在下一刻冷靜如常,收放自如。


    這種人很危險,也有點可怕。


    真怕有一天玩不過他,自己會陷進去。


    顛簸了大半天,到了容府,容嫣清洗後便歇下了。腳恢複得很好,隻是身上的疹子還有些癢,癢得她不得休息。


    楊嬤嬤拾掇一番便去給她約大夫,可剛出後院正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又折迴來了。神情慌張,臉色極其難看的帶迴個人。


    ——虞墨戈。


    “你怎來了?”容嫣驚得開口便問。


    見虞墨戈笑而不語。她突然想到什麽,看了眼楊嬤嬤。楊嬤嬤擰著眉微微搖頭,示意沒人看見,容嫣鬆了口氣。


    楊嬤嬤看著二人想說什麽,未語,不情願地掩上門退出去了。


    容嫣下床,虞墨戈將她按住。


    “別起,我來給你送藥。這是前陣子托人從京城太醫院帶來的,清熱止癢,本是要給徐瀾,她好了,也就沒送,一直放在別院。倒是讓你趕上了。”


    “謝謝……”


    容嫣想說:遣人來不就好了,何必自己送。可想想也是,二人身份懸殊,本來沒多大的病,明晃晃地來送藥,鬧出動靜更惹人誤會。


    正想著,他伸出手去解容嫣的衣帶。


    容嫣驚。


    這動作她再熟悉不過了。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虞墨戈動作沒停,衣衫滑落,他看到了她鎖骨上自己留下的痕跡,淡淡一笑。以她這性子,肯定不會讓別人給她搽藥的,除了自己還能有誰幫她。


    容嫣渾身緋紅,起疹子的地方是紅的,沒起的地方也是紅的。


    坦誠相對這麽久,她身上哪一處他不熟悉,然她還是羞。可虞墨戈偏就喜歡極了她的羞澀,每每觸碰她嫩白的皮膚,都會在指尖下展開朵朵迷人心魂的桃花。


    藥搽好了,容嫣趕緊拉起衣衫,虞墨戈看著她未遮全的胸口,問道:“還癢嗎?”


    才塗上藥,哪有那麽快。容嫣攏著身後的發,點點頭。


    突然想到什麽,虞墨戈狹長的秀目一挑,靠近,在她胸口吹了吹。容嫣攏發的手僵住。


    他笑道:“吹吹,吹吹就不癢了。”


    ——這是她曾經對瀾姐兒說的,他聽到了?


    容嫣窘得恨不能鑽進被子裏不要再看他了,卻聞他又道:“這迴還癢嗎?”


    她趕緊搖頭。


    他輕哼了聲,魅惑撩人,帶著笑意道:“真管用,那再吹吹。”說著,朝她迫近,挺直的鼻子都快碰到她鎖骨了,容嫣慌亂去推。


    “不管用的,別,別吹了。”


    虞墨戈笑意更濃,繼續貼近。溫熱襲來,那雙柔軟的唇在她胸前留下一吻。


    “那親親就不癢了。”


    他真的聽到了!


    容嫣徹底說不出話了,拉緊衣襟僵住,隨後道了句:


    “以後別來了。容宅人多,眼雜。”


    虞墨戈微怔,看了她半晌,笑著點了點頭,將藥放在了床邊的小幾上悠然起身。瑩縝修長的手指挑了挑她的肩頭的發,再無他言,默默離開了……


    楊嬤嬤從後門接的他又從後門將他送走,眼看他上了車,她還是忍不住喚了聲。


    “虞少爺。”


    虞墨戈迴首。


    “……我家小姐命苦。她經不起,她……”楊嬤嬤不知如何開口。


    虞墨戈淡淡一笑,留了句“我知道。”便一躍登上了馬車,走了。


    ……


    接下來的幾天,容嫣基本沒出門,可計劃沒停。她安排幾個護院幫她四處打聽消息,她則在家中做信息整合。


    三日後,和錢員外約定的期限到了。容嫣疹子退得差不多,腳雖未愈不過攙扶著也能走動。


    二人約定在福聚茶樓談。


    容嫣備了她喜歡也是錢員外最愛的六安;知道他喜美食,又點了清蒸石雞、香菇盒、楊梅丸子等一桌子的徽菜。錢員外見到家鄉菜不免勾起思鄉情,夾起一塊石雞肉,細細品味。


    “肉質細嫩柔滑,鮮醇香鬱。嗯,不錯,隻是這火腿味道淡了些……不應用全熟,八分即好。”錢員外放下筷子,笑容可掬道。他人斯文儒雅,聲音也極潤和。


    容嫣笑笑。“雖是徽菜,可到底不如家鄉的純正。您致仕在即,品味鄉情也不遠了。”


    錢員外含笑點頭。小姐殷勤,她的用心他不是不知。有誠意便好,自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錢財都是身外物,無需分厘不讓。可畢竟要衣錦迴鄉,花費的地方太多,也不能太過含糊。


    “雖我不懂農作,但外人皆知我這田莊是片沃土,價格我可以降一些。現價五兩每畝,我如今最低,也隻能給您四兩五錢。三百七十畝,也就是……”


    “一千六百六十五兩。”容嫣笑道,可還沒待錢員外應聲,她搖了搖頭又道:“怕您的地不值這些銀子。”


    “此話怎講?”


    “靠山種植果樹的土地言道近百畝,其實不然,我去過了,也算過,起碼要有一百二十畝開外。您知道瓜果再貴,它終不及糧食,這便不值。再者池塘和清水河相連,是不怕旱季,可倘遇水災,第一個毀的便是您的田莊。還有,刨除池塘和占山的麵積,您這三百五畝都不足……還有其它我都記了下來,您可以看看,我便不一一列舉了。所以,我給不了您四兩五錢。我隻能給您四兩,共計一千四百八十兩。”


    “不行,不行。”錢員外擺手皺眉,“這生生抹掉了近兩百兩,不行……”


    容嫣莞爾,從容道:“您先聽我說完。我不會給您一千四百八十兩,我隻給您一千兩。”


    話音一落,差點沒把老先生驚得拍案而起。他以為她是抱著誠意來了,這分明是在欺負人!小姑娘才多大啊,連他祖輩的先生也敢戲耍!


    “不賣了!”讀書人的意氣上來,他怒叫了一聲。


    可容嫣不慌,看了趙護院一眼,趙護院將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是一疊紙箋。


    她微笑,嘴角露出淺淺的小梨渦,一張小臉清媚而嬌嫩,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可那一笑一顰,卻沉靜地超出了年齡,眸光流轉,瑩澈得宛若水中青蓮。


    容嫣聲音清透,柔和道:“您先別急,看了這些您再言是賣還是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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