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來的。


    她記得虞墨戈說了句“做我外室”,然後她怒不可遏,狠踢了他一腳跑開了。


    這會兒平靜下來,她有點後悔了。如果他說真的,那這一腳不為過;可他若隻是開玩笑呢?不該這麽不理智,起碼應該把話說清楚了。


    容嫣提裙入門,楊嬤嬤迎了上來。“小姐怎才迴,今兒不是瀾姐生辰嗎,您忘了啊!”


    還真是給忙忘了。“我前幾日給她找的珊瑚釧金鎖呢?”


    楊嬤嬤笑道:“怕您忘,都給您準備好了,還有金魚蓮花的香囊。”


    容嫣挽著楊嬤嬤親昵道:“嬤嬤你真好。”自己也不是孤單一人。


    容嫣換了衣裳便趕去前院了,小壽星的壽宴快開始了。三周歲,倒也沒有特別的意義,所以隻是家人聚聚,來了兩個徐家的族親。姐夫陪長輩們坐在一起,其他小輩,便隨姐姐坐一起。


    家人一一給小壽星道賀送禮,最後輪到容嫣這,她剛起身便聽門外有人來了。


    是虞墨戈。


    容嫣趕緊坐下了,沉默低頭。


    他沒多言,徑直上前送了賀禮,被徐井鬆邀到上席。剛要落座,徐井鬆看見他月色袍裾腳踝處有片汙痕,打趣道:“我又沒催,瞧把你急的,赴宴都來不及換件衣服。你這腿是撞哪了?”


    他穿的還是那件衣服。容嫣明白過來,眼神無措,盯緊了眼前的碗碟。


    虞墨戈眼神不經意地瞥向對麵,看看窘迫的小姑娘,笑了。


    “半路遇到隻小貓,撒嬌撓的。”


    容嫣的臉紅了。


    然身旁,三小姐的臉更紅。見虞墨戈眼神投來,還以為是看向自己,既興奮又不知該如何迴應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想起身邊的容嫣,於是巧笑,道:“表姐,你的賀禮呢?”


    容嫣這才反應過來,拿出長命鎖和金魚錦囊,給小壽星送了去。


    瀾姐兒見了她便不肯撒手了,甜甜道:“謝謝小姨。”


    容嫣心都化了,恨不能親她一口。怎知小團子卻捧著容嫣的臉,囫圇地先親了。猝不及防,她愣了,卻把大家逗笑了。


    對麵,虞墨戈看著親昵的二人,眸色漸柔,笑意醉人。


    喜宴繼續,容嫣迴到座位。被小東西“占了便宜”,她心裏歡喜卻也有點說不清的酸。


    上輩子,父母離異,各自成家,卻哪個都不是她的家。她十二歲開始住校,試著獨立,直到遇見了男朋友,她突然對家有了欲望。即便所有人都笑她沒出息,但她最大的願望依舊是結婚生子,一家人安安穩穩平平淡淡。


    可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願望在她墜樓的那天破滅了……


    這輩子,好像仍是個奢侈。


    容嫣在心裏歎了口氣。


    見她握著筷子始終不動,趁隔在中間的三小姐更衣的空檔,徐井桐夾了蝦仁給她。


    容嫣掃了一圈,見大家聊天沒人注意,頜首強笑:“謝謝,我自己可以。”把碗碟朝麵前拉了拉,遠離他。


    她沒吃,徐井桐便換了話題:“容表姐的錦囊繡得真好看,這金魚栩栩如生,活了似的。”


    容嫣依舊沒看他,淡淡道:“那不是我繡的,是嬤嬤繡的。”


    “嗯?表姐不喜歡女紅嗎?”


    容嫣搖頭。


    徐井桐笑了。“容表姐這是什麽意思?是不喜歡?還是我說得不對?”


    “是不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剛迴來徐靜姝一點情麵都沒二哥留,坐了下來,對著表姐笑了笑,道:“我二哥話多,你別理他。”


    容嫣迴笑。


    徐井桐笑著拍拍妹妹的頭,訕訕收了話,然目光仍不時地朝那邊瞟。


    上午被夾的指甲越來越紅,應該是淤住血了,捏筷子稍稍用力便會疼。本就食欲不佳,這頓飯她幾乎沒吃什麽。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陪表姐送走族親,她迴了後院。


    才走到後院長亭,便聽聞後麵有急促的腳步聲。迴首,是徐井桐。她隻當沒看見,疾步前行。可她哪快得過他。


    “表姐,這麽急幹嘛?”徐井桐攔在她麵前。


    容嫣神情淡淡,沒應他。


    徐井桐促笑,陽光的味道,可容嫣不覺得暖,有點涼。


    “我瞧表姐方才吃得不多,可是不舒服?”


    “是,所以抱歉,我先迴了。”


    他跨了一步,仍攔住她的路。他十八了,已是成年,站在她麵前高了近一頭,她得抬著頭才能對視他。


    “二少爺,讓我過去。”容嫣沒那麽多耐心,語氣稍冷。


    他還是不動。見她右手食指的指尖通紅,突然揀起她手問道:“你手傷了?”


    容嫣抽手,惶惶退了一步,警惕的盯著他。長睫輕顫,水潤的眼睛滿是恐懼。


    徐井桐斂容,皺眉道:“表姐為何總躲著我?”


    容嫣不想和他糾纏這話題,反路而行,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見她眉心蘊怒,他急喘著氣,心底的話終是壓不住了。


    “表姐,我喜歡你。見你第一麵我便傾心於你,你我相遇是緣分。我知道你嫁過,可我不在乎,我就喜歡你,見到你就開心,表姐你嫁我吧。”


    “徐井桐!”她震驚,怒喝一聲。隨即掙脫道:“你鬆開我!”


    井桐巋然不動。


    “你再不鬆開,就被人看見了!”


    “看吧!就算他們來了,我話也是一樣的!”徐井桐神情堅決,固執得很。


    他正是愛鑽牛角尖的年紀,她強不過的。


    容嫣緩了語氣:“有話好好說,你先鬆開。”


    徐井桐擰眉。“那你先答應我!”


    “我,我……”也不知是他緊張,還是真的怕她跑,手勁越來越大,容嫣指尖都捏疼了。“好好,你先鬆開,你鬆開我就答應你。”


    徐井桐想了想,減輕了力道。容嫣瞧準時機,甩開他手便朝前院跑。穿過花園,生怕他追上來,不停地迴頭看。再一轉身,一頭撞進了麵前人的懷裏。


    虞墨戈抱著她,紋絲不動——


    懷裏人綿軟纖柔,抱著極舒服,他又找到了那種感覺。


    “放開!”容嫣推他。


    虞墨戈笑了。“他能拉你,我便不能嗎?”


    容嫣盯著他,目光幽冷。


    方才他都看見了。他沒走,一直跟著自己?


    “虞少爺,您到底想要什麽!”


    虞墨戈彎唇挑眉,帶著磁性的嗓音輕聲道:


    “要你。”


    容嫣沉默。


    他居然是認真的——


    驀然間,她笑了,透著涼苦。虞墨戈不禁斂容,眉宇輕攏,神色不明地盯著她。


    “你們都瞧準了我落魄好欺負是吧。我是嫁過,嫁過又怎樣?嫁過就要讓你們肆意羞辱嗎?我這輩子就是不嫁,也不會給你做外室!”


    虞墨戈環著她的胳膊有點僵,他緩緩鬆開。凝重一閃而過,臉上又恢複清冷,清冷得認真。


    “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


    那夜,他不僅在她身上體驗到了滿足,也同樣將她所有的欲望勾了出來。即便她咬牙不承認,片語不言,但那感覺不會錯。他們再合不過了,不止肉體,連孤單都極是匹配。他們都需要這種關係來添補孤單帶來的空虛。


    容嫣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她不想承認,但就是開不開口。


    “我等你答複!”


    說罷,他托起她的手,放下一個小瓶走了。


    淡淡的藥香沁鼻,看看紅腫的指尖,她猜到這是什麽了。原來他跟著自己是來送藥的……


    可這仍是彌補不了自己對他的抵觸。


    憑什麽她要給他做外室。


    不是她癡心妄想,貪圖什麽。她知道他們是雲泥之別,身份相差懸殊,即便自己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也不過隻夠個妾的資格,更何況她嫁過。


    許很多姑娘巴不得做他外室,可她不甘。


    為何一定要和他扯上關係。女子二嫁也非登天,即便嫁不成富貴,她還嫁不得尋常人家嗎?哪怕續弦她也甘心。


    再難,心裏那點盼頭還是在燃著,她想要過正常的生活:結婚,生子,相守一生。


    攥緊藥瓶,指尖有點疼,她想到了徐井桐。


    她知道他魯莽、衝動,也知道他們之間根本沒可能,但起碼他提出的是娶而不是納,更不是外室……


    不管是誰,這個是非之地她是不能再待了,她得走。


    無論如何,她得把容宅爭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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