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荊州大牢


    常安道聽管家來報,林氏全族被朱正分抓來了荊州,身子一晃,手中的書卷“吧嗒”掉在了地上。


    他猛然起身,喊道,“備車,我要去刺史府,不,備馬。”疾步衝向屋外,刺眼的陽光讓他有些眩暈。


    朱正分麵帶微笑,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寫完之後,又細心檢查了兩遍,用火漆封好,叫來管家,


    他把文書遞給管家,說道,“趕緊派人,把這文書立馬送到京城,直接交與廷尉府,路上不得耽誤。”


    管家很少見過他對什麽事這麽重視,問道,“這麽著急?”


    朱正分起身,背著手走了兩步,笑著說道,“這是林玄的定罪文書。”


    “太好了,總算報了這個仇。”


    朱正分心情舒暢,“這個心腹大患總算被我除掉了。”


    管家拿著文書,快步走出門外,不料,卻與一個衝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是常長史,連忙躬身賠笑,“屬下冒犯了,長史大人,什麽事這麽著急?”


    常安道一眼看到他手中封印好的文書,上麵寫著加急二字,“你先等等,不要著急,我與刺史有話說。”


    管家隻好停下腳步,把文書揣在懷裏,立在門外。


    朱正分迎了出來,抱拳說道,“常長史,可是為了林玄的事而來。”


    常安道坐在凳子上,喘勻了氣,抬頭看著朱正分說道,“朱刺史,林玄所犯何罪?”


    “率領私兵,對抗官府。”


    常安道說,“就算他有這個嫌疑,你也是剛剛將他抓捕入獄,還沒有經過調查核實,罪證不足,就這麽急著呈報朝廷給他定罪,是不是不合程序?”


    朱正分斜眼看著他,“護短也不是這麽護的,你就不怕被他拖下水?”


    “我秉公辦事而已,刺史大人不要給我亂扣帽子,我隻想問一下,他的犯罪證據是否充分?”


    “他帶領私兵與我對抗,我手下的兵士死了好幾百,這算不算證據?”


    常長史微微低下頭,這個林玄,也太大膽了,早給他送了信,意思就是讓他避其鋒芒,你倒好,直接武力對抗,被人抓住了個這麽大的把柄,讓我怎麽操作?


    思索片刻,他抬起頭說,“這也隻是刺史大人一家之言,情況究竟如何,我們還得會審協商,再做定奪。”


    “等袁司馬迴來之後,我們定然會依照程序,進行會審。”


    “袁司馬去了哪裏?”常安道問。


    “袁司馬已經帶兵拿下了黑石山,正在返迴的路上。”


    常安道捏了捏拳頭,“那就等袁司馬迴來之後,我們再收集證據,開堂會審,你這麽急著把定罪文書呈報朝廷,萬一審理下來,與你的文書不相符,你怎麽給朝廷交代?”


    “鐵證如山,還能翻案不成?此事不勞長史操心,本官自有定奪。”朱正分轉頭,對管家說,“快去吧,一刻都不要耽誤。”說完,他迴過頭,用挑釁的目光看著常安道。


    常安道看著奔走而去的管家,起身向朱正分告辭,匆匆離開了刺史府。


    他沒有迴家,打聽得知昨夜押迴來的囚犯關在荊州大牢,便騎馬趕了過去。


    林正吟依偎在林守製的懷裏,蹲在角落的草墊子上發呆,林玄負手而立,抬著頭,透過窗外看著天空中飛過的一群大雁。


    聽到身後有人喊他,迴頭一看是常安道,抱拳笑著說,“常大人第一時間就趕來探望我,在下感激不盡。”


    “都什麽時候了還笑得出來?”


    “不笑難道讓我哭啊?”


    常安道讓獄吏開門,獄吏卻說,刺史大人親口吩咐,任何人不得打開牢門。


    “我也不行嗎?”


    那獄吏怯生生低著頭,輕聲說道,“刺史大人專門交代,長史也不可進入牢房。”


    “哼,好你個朱正分。”常安道轉過頭,看著林玄說,“林公子,你真的帶著私兵殺了幾百官兵?”


    “沒錯。”


    “你為什麽要明著與他對抗?我寫信通知你,就是讓你躲著點,你這樣做,他們便坐實了你是聚攏私兵的罪證,我在朝廷有再大的關係,也不好操作呀。”


    林玄在三尺見方的牢房裏輕輕踱著步,說道,“常大人有所不知啊,他朱正分帶領官兵藏在山林中給我放冷箭,如果我不反抗,早都死在了他的暗箭之下。”


    “他暗算你?”


    “正是,這哪是一個刺史能做出來的事。”


    常安道揉著眉心說,“看來你是把他得罪得不輕,他竟然不顧身份這樣對付你,還有,你的黑石山是不是已經被攻陷了?”


    “具體情況不明,我想應該是的。”


    “你在山上有沒有留下罪證?”


    林玄哈哈一笑,“這個你放心,肯定沒有,我相信我的部下。”


    常安道壓低聲音,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知道從何處著手了。”


    “多謝常大人。”


    “還有,他已經把你的定罪文書送去了京師,他這是擔心夜長夢多,想盡快處決了你。”常安道說,“我也必須馬上派人入京活動,我今天來告知你,就是讓你們想辦法拖延時間,不要輕易認罪。”


    “謹記常大人的囑咐,我會小心應付。”


    常安道抱拳,看著林玄說道,“林公子保重。”


    林玄迴禮,看著他離開背影,常安道雖說是個唯利是圖的政客,還算講情義,此人可交。


    常安道迴府,連寫幾封密信,派人快馬加鞭送往建康。


    袁義馬得勝歸來,臉上卻掛著一臉怒容。


    朱正分已經在司馬府邸等候多時。


    袁義馬看到他,沒好氣地說,“你倒是挺著急。”


    朱正分見他臉色鐵青,躬身說道,“我們打了勝仗拿了林氏全族,司馬大人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為什麽?”袁義馬一屁股坐在地塌上,身後兩個侍女趕忙給他退衣擦汗,又拿起大扇子在旁邊輕輕扇著風,袁義馬“咕咚咕咚”喝掉一碗酒,瞥了一眼朱正分,說,“你的仇算是報了,可我呢,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什麽意思?那山頂那麽多財物,司馬大人還不滿意嗎?”


    “哪有什麽財物?你這消息從哪得來的,一點都不準確?我們攻了大半夜才破了那黑石山,上去一看,什麽都沒有,連個鬼都沒見著。”


    朱正分一臉驚訝,說道,“怎麽可能?我派人打聽過了,他的煤礦日入過萬,加上從我這裏偷去的三百萬,應該快有一千萬了,莫非他提前轉移了?”


    袁義馬腦袋背在身後,想了想說,“不能排除這種可能,黑石山上別說財物,連一粒糧食都沒有,最奇怪的是,那些人如同人間蒸發,一個都沒逮到。”轉頭看向朱正分,眯著眼說,“倒是你,不但收繳了林氏財物,還得了幾百私兵,這要交上去也算是一件功勞。”


    朱正分抱拳說,“其實那林家塢,除了一些糧食,也沒幾個錢。”


    袁義馬一臉鄙夷看著他,明顯不相信。


    朱正分見他麵色不善,低頭說,“我不敢貪功,那幾百私兵,就送給司馬大人吧。”


    袁義馬輕哼一聲,說道,“這還差不多,總算沒有白跑一趟。”


    “這是我應該做的。”朱正分看著袁義馬,忽然一本正經地說,“我已經把林玄的定罪文書發去了朝廷,我們盡快開堂審理,等朝廷文書一到,馬上處斬。”


    “嗯,遲則生變,不過,林玄的犯罪證據還沒有整理核查,你就這麽急匆匆下了認定罪文書,萬一事情有變,朝廷追責,我可不承擔這個責任。”


    “這個你放心,他林玄收攏私兵證據確鑿,絕無差池,如果真的出現什麽紕漏,責任我來擔。”


    “那就好!”袁義馬在婢女的攙扶下站起身,問道,“林玄現在在什麽地方?”


    “在荊州打牢。”


    “我去會會他。”


    “見他做什麽?一個將死之人。”


    “我就想問問,他山上那些人,怎麽就能憑空消失了?”


    朱正分說,“我陪大人一起去。”


    “不用。”


    荊州大牢。


    林玄狼吞虎咽吃掉了半碗幹飯,依然饑腸轆轆。


    袁義馬挺著大肚子走了進來,“林公子,我們又見麵了。”


    林玄看見身後隨從手裏空空如也,笑道,“司馬大人,你我也是老相識了,來探監,怎麽能空著手,也不說給我帶點吃的。”


    袁義馬看著林玄,忽然抬頭笑了起來,“林公子也是心大,將死之人了,還這麽貪嘴。”


    “死也不能當個餓死鬼啊。”林玄說,“聽說你攻打我黑石山,死了不少人。”


    袁義馬斜了他一眼,“你那私兵,還算是有些戰鬥力,頗費了我一番功夫,才將他們盡數殺光。”


    林玄知道,袁義馬這話是個圈套,便扭過頭,沒再接話。


    袁義馬忽然瞥見牢房的角落裏的兩人,一個老人,一個年輕女子,“你就是林正吟?”


    林正吟抬起頭,滿臉驚恐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袁義馬看見林正吟正臉的瞬間,忽然愣神,眼中放出貪婪的光,口中喃喃自語,“都說林氏娘子宛若天仙,果真如此。”


    林玄見他眼神不善,忙說道,“司馬大人今日前來,不光是看望我吧,有什麽事直接說。”


    袁義馬努力收迴吸附在林正吟臉上的目光,看著林玄說,“林公子,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


    “我是不是死罪,還不是司馬大人的一句話。”


    袁義馬笑了起來,說道,“林公子倒是聰明,不過,你率領私兵對抗朝廷,罪大惡極,別說殺頭,淩遲都不為過。”


    “司馬大人有事直說。”


    “聽說你黑石山聚攏了上千人,我怎麽一個都沒找到?”


    “道聽途說而已,未足可信。”


    “你老實告訴我,他們究竟藏在什麽地方?”


    林玄閉口不答,隻是斜眼看著他,一臉輕笑。


    “別以為你不交代,我就查不出來,你聚攏私兵,收攏流民,對抗官府,任何一條都能治你死罪。”


    林玄說,“司馬大人非要定我死罪,我有九條命也不夠用的。”


    “知道就好。”袁義馬看著他,“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請講。”


    “你有多少錢?”


    “司馬大人什麽意思?”


    “還不明白嗎?”袁義馬說,“你把錢都交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們。”


    林玄看著他的眼睛說,“此話當真?”


    “這隻是第一個條件。”


    “那第二個呢?”


    袁義馬嘿嘿一笑,目光轉向林正吟,“讓她給我做妾。”


    林玄瞳孔猛然收縮,眼中射出兩把利劍,刺透牢門,射入了袁義馬的身體,他緊咬牙關,“你想都別想。”


    “哈哈哈哈。”袁義馬笑得渾身發顫,“死到臨頭還嘴硬,你以為,你不答應我,就沒有辦法了嗎?”


    林玄雙手劇烈顫抖著,若不是有這牢門隔在他們中間,他真想衝上去將他撕碎。


    他死死盯著袁義馬,沉默了許久,最終,他低下頭,輕聲說道,“容司馬大人給我幾天時間考慮。”


    “這就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說完,袁義馬轉身往外走去,仰著脖子邊走邊說,“最多三天,好自為之。”


    昏暗的牢房裏,死一般寂靜。


    林守製抬起失神的雙眼,看著林玄說,“你真要把正吟交出去嗎?”


    林玄上前,跪坐在了他的身邊,撫摸著他滿是皺紋的雙手說道,“叔父請你放心,我是在拖延時間,我怎麽可能拿林正吟做交易?”


    林正吟慘白的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我就知道二哥不是那樣的人。”


    荊州城外,一個隱秘的山穀中,何蛟武揚威還有邵紫燕三人,圍坐在一起。


    “你帶了多少人?”何蛟問。


    武揚威鼓著腮幫子,使勁張大嘴,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無奈地舉起手,在何蛟眼前伸出五個手指頭。


    邵紫燕看著他的樣子,心裏發急,一把推開他的手,對何蛟說,“我們帶了五百人,這是我們的全部兵力,程威的守衛將士幾乎死傷殆盡,他自己也負了傷。”


    “工匠都安全吧。”


    “他們沒有任何損失,我們給程將軍留了幾十兵士,讓他帶領工匠和家屬們返迴了黑石山,我想官兵不會再去進攻,幾十人足夠防禦了。”


    “那就好,這可是林公子的心血。”說完,何蛟轉頭對武揚威說,“武將軍,今夜我們就潛入城中,營救林公子。”


    “好。”武揚威迴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無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山老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山老王並收藏戰無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