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許清嘉和韓東青把三胞胎放在四合院裏,便去醫院探望薑天明, 兩人在樓下買了一個果籃上住院樓。


    到了病房發現薑母也在,滿麵愁容,還有三四個陌生人。


    薑母瞧見外人來了,斂了斂神色, 又打量許清嘉和韓東青,覺得許清嘉有些麵善,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秦慧敏打起精神招唿, “你們來了。”


    許清嘉叫了一聲小姨,又道,“聽我媽說天明受傷了, 我們就來看看,情況怎麽樣了?”


    薑母以及薑家人恍然,原來是秦慧敏外甥女。薑母記得小時候還見過幾麵,挺齊整一孩子, 如今是越長越標致了。聽說嫁的男人, 挺有本事的,家裏也了不得。


    下意識的, 薑母目光移到旁邊的韓東青身上, 高大挺拔,器宇軒昂, 瞧著就不像個普通人。


    薑母心裏忽的不是滋味起來。往前十來年, 老秦家可不如他們薑家, 老秦還是他們家老薑下屬呢。


    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還沒到三十年,兩家情況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秦兩口子迂腐古板沒啥能耐,卻養出了三個好兒女。大女兒是名牌大學的教授,大女婿是上過報紙的大老板,外孫外孫女也都有出息。兒子做生意發達了,孫子繼承父業,聽說年紀輕輕的也做的不錯,孫女還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小女兒生意做的也還行,養孩子也厲害。


    薑母雖然不喜歡秦慧敏,但是對秦慧敏生的薑天明卻十分喜愛,打小成績就好,他們老薑家孫輩說不得就這麽一個大學生了。


    再想想自己這邊,兒女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最有出息的就是薑建業。可到了孫輩真心沒法比,尤其是薑天強和薑天晴兄妹。


    想起這兩個討債的,薑母就頭疼,再看臉色蒼白的薑天明,薑母更心疼,這個死丫頭差點毀了她弟弟一輩子,死丫頭還敢跑。


    “慧敏,這是你姐家的閨女?” 說話的是薑天明的大姑,見許清嘉看過來,薑大姑客氣的笑了笑。


    秦慧敏應了一聲,卻沒有相互介紹的意思。


    薑大姑看著許清嘉笑起來,“你長得像你媽,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早年薑秦兩家樓上樓下的,薑大姑當然認得秦慧如。


    許清嘉輕輕的笑了下,問了一聲好。


    聽出女兒話中故意親近的意思,薑母心裏不是滋味,瞧著老秦家的人出息了,她就想去巴結,不滿的剜了大女兒一眼。


    薑大姑不以為然,人家混的好,交好下有利無弊,就算不能交好,也別結仇啊。說起這個,薑大姑還不滿呢,本來秦家是姻親,好好處著還能借點力。偏她媽為了薑天強兄妹倆個不成器,跟秦慧敏把關係弄得這麽僵,能替她爭光是薑天明好不好,薑天強兄妹倆隻會給薑家臉上抹黑。整個薑家親戚就沒一個願意跟這兩兄妹打交道,生怕被纏上了甩都甩不掉。


    許清嘉轉過視線看向病床上的薑天明,遞了一個紅包給他,這邊探望病人都會送一個紅包,“今天好些了,還疼嗎?”


    其實許清嘉和這個表弟並不熟,一年頂多在秦家見幾次麵,不過印象不錯,好孩子誰都喜歡。


    “謝謝姐姐,姐夫。”薑天明勉強笑了下,“已經不疼了,我沒事。”


    瞧著強顏歡笑的薑天明,許清嘉心裏一歎,才十七歲的小夥子,錦繡前程受阻,怕是他出生以來遇到的最大挫折了,怎麽可能輕易釋懷。


    “放寬心好好休養,好心情有利於恢複,陳醫生是數一數二的骨外科專家,他說你沒事就肯定沒事。”


    薑天明擠了擠嘴角,“我會的。”


    “你姐說的是,天明你放輕鬆好好養傷,肯定能趕上高考的。”薑大姑附和。


    略略坐了一會兒,許清嘉和韓東青便告辭了。


    秦慧敏送他們出了病房。


    看著麵容憔悴的秦慧敏,許清嘉聊勝於無地安慰了一聲,“小姨,你也別太擔心了,保重自己,天明還等著你照顧。”


    隻麵對許清嘉,秦慧敏目光比在病房裏時更溫和一些,“我知道,辛苦你們跑一趟了。”


    許清嘉笑了下,“小姨見外了。”


    秦慧敏也笑了下,原本就不甚親近,所以她很感激,她姐把禮數做足了,全了她的顏麵。


    兩廂道別,許清嘉挽著韓東青的胳膊下樓,扭頭對他道,“小姨看起來比我想象中平靜。”


    “天明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她若是亂了分寸,那孩子也會亂了。”韓東青道。


    許清嘉,“為母則強,瞧著天明那樣,心裏怪難受的,這傷的太不是時候了,離著高考就剩下兩個多月而已。”影響是肯定的,特別是數理化,得靠大量習題來複習。


    韓東青拍了拍她的手,“就算這次高考失利,他才十七,底子又好,複讀一年影響也不大。”


    話音剛落,電梯門應聲而開,伴隨而來的還有一道頗為複雜的聲音。


    “許清嘉。”


    許清嘉轉臉,看見了站在電梯門口的盧麗芳薑天強以及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想來這個小男孩就是盧麗芳和漆鈞生的那個孩子了,模樣還怪像漆鈞的。


    注意到許清嘉視線落在兒子身上,盧麗芳神色不自然起來。她也是後來才知道,漆鈞的妻子居然是許清嘉的堂姐,更想不到薑天強和許清嘉還是名義上的表兄妹。


    許清嘉笑容轉淡,拉著韓東青走出電梯。


    “你也來探望天明。”盧麗芳沒話找話。


    許清嘉抬眸看了她一眼,想不明白他們這種關係有必要打招唿嗎,難道她忘了她三了她堂姐。


    觸及許清嘉微嘲的目光,盧麗芳臉色猛地白了白。


    薑天強沒留意到盧麗芳的異樣,他的眼睛黏在許清嘉臉上,目光露骨。


    韓東青臉色一沉,經過時胳膊撞在薑天強肩膀上。


    猝不及防之下,薑天強狼狽地往後趔趄幾步,隱隱的疼痛從肩膀上傳來,薑天強抬頭怒目,“他媽的你——”後半截話就像秤砣墜了迴去。


    韓東青居高臨下地注視薑天強,目光如劍。


    薑天強頭皮一麻,下意識錯開他的目光。


    韓東青一扯嘴角,攬著許清嘉離開。


    盧麗芳麵上發臊,薑天強的目光她留意到了。


    “誒,你們上不上啊。”電梯裏的人不耐煩的催了一句,又有些鄙薄的看薑天強一眼,看見漂亮女人就管不住自己那對招子了,活該被教訓。


    盧麗芳受不了這樣若有似無的目光,“我們還有事,你們先上。”


    電梯裏的人低聲嘀咕了一句,按了關門鍵。


    電梯門合上了,薑天強才反應過來,揉了揉肩膀上前,“你有什麽事啊?”


    盧麗芳噎了下,他聽不出來這是借口嗎?


    “剛剛那誰啊?”薑天晴湊近了又問。


    盧麗芳臉色難看下來。


    薑天強哈哈一笑,強行解釋,“我這不是聽你說什麽也來看天明,天明也認識的,誒,你們也認識,她還認識天明?”薑天強露出疑惑的表情。


    盧麗芳悶聲道,“我大學同學,天明的表姐,你不記得了。”


    薑天強愣了愣,恍然,“許家那丫頭。”想起來,剛才盧麗芳叫她許,許什麽來著,光顧著看美女,他都沒留意。


    薑天強喃喃,“你一說,我就有印象了,小時候還見過幾麵,那會兒長得就挺漂亮的,沒想到越長越漂亮了。”


    盧麗芳臉色變了又變,知道薑天強素來好色是一迴事,可當著她的麵議論另外一個女人他覺得合適嗎?


    薑天強還兀自在那兒說,“她爸生意做的很大,超級有錢,又長得這麽正點,便宜她老公了。”


    盧麗芳臉色更加難看。


    “哈哈,電梯怎麽還沒來。”薑天強終於發現了盧麗芳臉色的不對勁,強行岔開話題。


    盧麗芳被他神態中的不以為意刺痛了一下,在一起越久,薑天強對她的態度越來越不如剛開始時的殷勤體貼。


    今天早上她叫薑天強起床,還被他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吵什麽吵,叫魂呢。去什麽醫院,那小崽子死了最好。”


    盧麗芳知道,薑天強不喜歡薑天明,覺得薑建業偏疼薑天明,可他怎麽不想想,他們兄弟倆擺在一塊,任是誰都會更偏愛乖巧懂事的薑天明。


    她勸他聽薑建業的話,好好找份工作,再和薑天明秦慧敏處好關係,看情況薑天明將來肯定有出息。


    可每次一提起來,薑天強就像是被捅到了肺管子一樣對她吆喝說他的事,女人少管。


    幾次下來,盧麗芳也不大敢說了。然而這一次,還是軟磨硬泡央著薑天強來了。


    旁的先不說,兒子戶口迄今還沒解決,一些幼兒園已經開始報名了,沒有戶口,兒子上學怎麽辦?這種事,指望不上薑天強,隻能依靠薑建業,所以他們得討好薑建業,薑天強是被生活費三個字說服的,還得指望老頭子的錢,為了要錢更容易一些,薑天強決定捏著鼻子來當個好哥哥。還有些不可與外人道的微妙遺憾,怎麽隻是傷了手,要是……那邊的產業可不就全是他的咯。


    一家三口來到病房,見到薑天強好些人就皺了皺眉頭,看見盧麗芳也沒個好臉色,敷衍的打了個招唿。


    薑母看了看盧麗芳的兒子,覺得心肝肺都不舒服起來,自己親兒子放在她那邊,一個月都想不起來看一次,對著別人的兒子倒挺好,到哪都帶上,沒腦子的東西,又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盧麗芳,狐狸精。


    盧麗芳神色不自在了一瞬,訥訥,“奶奶。”又拍了拍兒子的後背,“辰辰叫阿太。”


    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盧麗芳腿後麵,小孩子對外人的喜惡分外敏感。


    兒子不肯叫人,盧麗芳隻能尷尬的笑了笑,“這孩子比較內向。”


    倒是沒人說什麽,不喜歡歸不喜歡,可也沒人會為難個孩子,招唿過了,其他人一看時間差不多也都散了。


    盧麗芳推了推薑天強,示意他問候下薑天明的傷勢。


    薑天強敷衍著問了問。


    薑天明也敷衍著道了謝。


    這對兄弟差了十六歲,從小也沒相處過,說得上沒有任何感情。


    看得薑母發愁,等她和薑建業走了,薑天強能依靠的還不是親兄弟,天明這孩子聰明,以後肯定有大出息。


    薑母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薑天強,讓他跟這邊處好關係,他就是冥頑不靈。


    客套完了,薑天強便帶著盧麗芳母子告辭。


    薑建業巴不得他快點走,見了就來氣,硬邦邦道,“送你奶奶迴家。”


    薑天強對薑母倒還有幾分孝心,應了好。


    薑母站了起來,放軟了聲音再一次對秦慧敏說道,“慧敏啊,迴頭我見到天晴,肯定先教訓她再讓她過來賠禮道歉,她就是個混球,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上次薑天晴被秦慧敏找人打斷了腿,薑母有點怕了。


    薑天晴都告訴她了,秦慧敏警告她要有下次,就讓她成瘸子,薑母是真的害怕秦慧敏說到做到。


    “明明,你姐她不是故意的,你別往心裏去好不好。也讓你媽別生氣了,奶奶會替你們教訓她的,奶奶保證,沒有下一次了。”薑母目光哀求地看著薑天明,秦慧敏最疼天明,如果薑天明幫忙求情,秦慧敏也許就不計較了。


    薑天明挨不住一位老人這樣的目光心裏又悶悶的,躺在病床上的是他,高考未卜也是他。


    “媽。”薑建業看出小兒子不好受,出聲製止,“那丫頭越來越不像樣了,是該受教訓,你別給她錢,等她在外麵混不下去了,肯定來找我,到時候我親手教訓她。”


    薑母一聽,知道這話是說給秦慧敏聽,薑天晴他們會教訓,肯定不會輕饒,遂道,“那丫頭是該好好教訓。”


    聽著母子倆唱雙簧,秦慧敏眼底閃過一絲譏諷。當年薑天晴小產時她就不該心慈手軟打那個急救電話,為了兒子,她救了薑天晴一命,反過來薑天晴卻害了她兒子,這是報應,報應她當年的婦人之仁。


    薑建業送薑母出去,也是有話叮囑,薑天強一家也出去了,病房裏隻剩下秦慧敏和薑天明。


    “想吃什麽,媽給你洗?”秦慧敏柔聲問薑天明。


    “我想吃蘋果。”


    秦慧敏便拿起水果刀開始削蘋果。


    薑天明看著眉眼溫柔的母親,忽然道,“媽媽,我沒什麽事,大姐那,你別,我,我不想你……”對著疼愛他的母親,薑天明一些話說不出來。


    迎著兒子憂慮的目光,秦慧敏笑了笑,“你這孩子瞎想什麽,難不成怕媽買。兇。殺。人不成。”


    薑天明忙搖頭,他媽媽怎麽可能殺人,最多就是讓人把薑天晴揍一頓,可他怕揍出事情來。


    秦慧敏一笑,“你媽我又不是法盲,之前我是警告過她,她要是再來騷擾你,就打斷她的腿,也就是嚇唬嚇唬她,打斷她的腿,追究起來我也是要坐牢的,媽還沒看著你成家立業呢,怎麽舍得去坐牢。”


    薑天明赧然,用完好的左手摸了摸鼻子。


    “咱們不提她了,既然你奶奶和你爸說要教訓她,就看他們怎麽教訓吧。”


    薑天明如釋重負一笑。


    秦慧敏切了一塊蘋果塞到他嘴裏,“年紀輕輕,就會胡想八想,好好養你的傷。”


    薑天明嘿嘿一笑,“媽,這蘋果真甜。”


    “甜就多吃點。”秦慧敏笑,繼續削剩下的蘋果,切成一塊塊放在盤子裏。


    薑天明叉起一塊喂給秦慧敏。


    秦慧敏舒展眉眼,很開心的模樣。


    薑天明忽然道,“媽,你要是過得不開心的話,就和我爸離婚吧,我跟你。”


    秦慧敏怔了怔,婚,是一定要離的,但不是現在。雖然眼下不是十年前,離婚的女人孩子就是二等人,但是離婚依舊不被主流社會接受,單親家庭的孩子會被人用異樣的目光看待,背後缺不了閑言碎語。


    而且離婚是一場拉鋸戰,兒子正是最關鍵的時刻,她這麽可以讓兒子被分心,都這麽多年熬下來了,不差最後這一年。


    等兒子考上大學,哪怕不能去國外,而是在國內讀書,離婚的影響也不會太大。大學氛圍比中學更開放,沒人會揪著家裏情況大嚼舌頭。


    至於薑家人,她肯定有法子不讓他們打擾兒子。


    送走薑母等人迴來的薑建業緊張的捏著門把手,連唿吸都放緩了又放緩。他今年五十五了,實在再禁不起折騰,哪怕夫妻之間貌合神離,但是他還是想維係下去。不管怎麽樣,它還是個家,有妻有子,日子還有個盼頭還有點人煙氣。


    薑建業手心出了一層細汗,他聽見秦慧敏的聲音在說,“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結婚離婚你以為是過家家啊,我和你爸是有些問題,可哪家夫妻之間沒點矛盾,要不然哪叫過日子。我跟你爸大體還是能過下去的,隻要那邊別再得寸進尺就行,我會和你爸好好商量這問題,你隻管好好養傷專心複習,別瞎操心。”


    門外的薑建業大鬆一口氣,近乎脫力一般扶著牆挪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心髒還在撲通撲通亂跳。薑天強兄妹,他是該狠下心管教,都三十幾歲的了,早就該自食其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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