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青有對象這事,知道的人不少。在韓老夫人放出口風之後, 口口相傳, 京城圈子裏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還扼腕了一番,又少一乘龍快婿人選。


    然而對於身在外地,才迴來過年的一些人而說,可謂是大新聞了, 尤其是對別有所圖之人。


    比方說,想幫外甥女兒牽線的張家這位夫人, 笑容頓時尷尬起來, 後悔自己太過想當然。


    同樣尷尬的還有霍燕嵐,她和季夫人是一個文工團的戰友, 近三十年的老朋友。季夫人有一適齡的女兒季楓華, 想讓她牽線搭橋, 她覺得這姑娘條件不錯,便應承下來。就想借著這一次機會把季楓華介紹給韓東青。哪想,韓東青居然已經有對象,而她毫不知情, 幸好自己還沒有說出口, 要不如何下台。


    霍燕嵐抿了抿嘴角,不敢去看季夫人的神情。


    季夫人的心情就別提了, 那叫一個鬱悶和懊惱, 後悔自己下手晚了, 然麵上滴水不漏。


    “他奶奶身體怎麽樣?”韓老夫人一副關心老親家的親切。


    韓東青笑著道, “許奶奶身體很好,前兩天還和嘉嘉包了一些叉燒包,嘉嘉給我裝一袋迴來,我讓阿姨放在冰箱裏了。”


    “那明兒可得嚐嚐。”韓老夫人樂嗬樂嗬的說道,眉梢眼角無不透著歡喜。


    看她這模樣,旁的人也明白了,韓老夫人十分中意這未來孫媳婦。


    便有人笑著奉承,“還會做包子,可真是手巧的姑娘。”他們家裏頭的姑娘,會做飯的少,因為打小就有保姆或者吃食堂。


    韓老夫人笑眯眯的,想起當年住院那一陣,自己也沒少蹭吃蹭喝,這丫頭廚藝好著呢,“是個靈巧的丫頭,廚藝特別好。”


    原來韓家老六喜歡這一類的姑娘,季夫人心想,好奇的問了一聲,“這姑娘哪裏人,做什麽的?”倒想知道是何方神聖,能拿下韓東青。


    韓老夫人瞥一眼韓東青,“老家是浙省的,現在京大上學。”


    “高材生啊!”京大招牌一出,眾人不免高看一眼。


    “檬檬也是京大的吧,你們認識?”忽然有人想起韓檬。


    熟的不能再熟了,韓檬接道,“認識啊,一個寢室的。”雖然大二開始許清嘉就無情的拋棄了她,不住校了。


    就有人笑了,猜測,“難不成是你給你哥介紹的?”


    “我倒是想啊,要不我還能拿一個大紅包呢,”韓檬遺憾的攤攤手,“可他們早就認識了,誰讓地球這麽小。”


    大夥兒都應景的笑了笑,也就不再繼續追問,再問下去就是僭越。


    倒是霍燕嵐等客人們走後,笑著問起來,她身為繼母,不好置之不問,遂問韓檬,“那姑娘多大了?”比起問韓東青,她還是更傾向於問侄女。


    剝著香榧的韓檬迴答,“過完年十九了。”


    霍燕嵐愣了下,不由看一眼另一頭的韓東青,他正在幫開山核桃,韓懷禮哥兩一邊一個眼巴巴的候著。


    過完年,韓東青二十六,這年齡差的有點大,可再想想自己和丈夫差了十三歲,這麽一比,又算不上什麽了。


    霍燕嵐理理心緒,“小姑娘也是學外語的?”


    “不是,經濟管理係的,每門課都是優,可厲害了。”韓檬開始花式秀閨蜜,“會鋼琴會書畫,國畫是跟著覃老學的,氣質特別好,長得也超美,我們學校的校花,個子也高,一米七出頭,跟我哥站在一塊絕配。”


    拿著茶杯的韓衛忠支著耳朵聽,這是要給小兒子介紹對象?便說了一句,“正好放假,給你哥介紹下。”


    韓檬哈了一聲,衝她大伯咧嘴笑,“哪用得著我介紹,我哥早八百年前就把人追到手了。”


    韓衛忠一愣,嚴肅的臉上現出笑意,看向韓東青,“處對象了?”


    韓東青抬起頭笑著點了點。


    韓衛忠喜上眉梢,“什麽時候的事?”


    韓東青想了下,“就是這半年的事。”


    “你倒是瞞的緊。”韓衛忠搖了搖頭。


    韓東青笑了笑。


    韓衛忠迴憶了下方才妻子和侄女的對話,聽著挺不錯一姑娘,便對兒子道,“什麽時候帶迴來坐坐?”添了一句,“今年正好我們都在。”言下之意,這個春節可以。


    “等再穩定些吧,她麵皮薄。”韓東青道。


    望著眉眼柔和的兒子,韓衛忠欣慰的點了點頭,畢竟對方年紀不大,又問,“家裏父母做什麽的?”


    韓東青道,“她父親是做生意的,母親是鵬城大學的老師。”


    聽到前半句,霍燕嵐眉頭輕輕一緊,直到後半句才舒展開。


    韓衛忠神情如常,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外界對於商人的評價褒貶不一,總體而言,輿論環境一年比一年寬容。他倒沒什麽偏見,自家小弟就是經商的,子侄輩也有人下海,就是小兒子也做了一些投資,整個家族都從中收益。


    不得不承認,經濟富足的環境下培養出來的孩子多一份自信、淡然和從容。


    “小姑娘的爸爸就是平業下放時交的那的朋友,你還記得吧。”韓老夫人挺喜歡許清嘉,自然要幫她說話。


    聞言韓衛忠怔了怔,複又笑了,“這麽巧。”立時添了幾分滿意,他聽江平業說過,當時就佩服許向華的魄力和情義,不是誰都敢在那種環境下幫忙,這樣人家教出來的孩子差不了。


    韓老夫人樂嗬嗬的,“可不是,這就是緣分。”


    霍燕嵐目光微微一閃,作為繼室,和原配的娘家關係總有那麽一份無可言喻的尷尬。


    韓老夫人不著痕的瞥一眼大兒媳婦,心裏一歎,這媳婦大體上還是可以的,就是有時候過於敏感。


    敏感不是壞事,但是過分的敏感往往會自尋煩惱,還有可能給身邊人帶來煩惱。


    譬如說現在,許文詩和許家磊帶著許向軍發的年貨來探望孫秀花。


    老太太雖然不喜歡他們的媽,但是孫子孫女總歸是親生的,小輩來看她,自然高興。


    一個讀高三,另一個複讀高三,麵對兩個剛剛結束寒假補習的學生,老太太不可避免的要詢問學習情況,想考什麽大學,學什麽專業等等。


    許家磊成績不錯,模擬考試是保專科爭本科的水平。去年大學錄取率35%,包括專科在內,所以時下考上專科同樣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倒是許文詩,兩次高考一次比一次差,還要和小了三歲的弟弟一同參加第三次高考,成績還不如弟弟好,模擬考試離專科線差一截,壓力可想而知。


    孫秀花一問學習情況,許文詩臉色就開始僵硬,渾身不由自主地透出抗拒。


    孫秀花還毫無所覺,過年嗎,哪個讀書的孩子不被問成績,世情如此。


    “奶奶,這箱櫻桃比之前的甜。”許清嘉打岔,倒能理解許文詩的鬱悶,學渣怕被問成績,單身狗怕被問對象,生了一胎的怕被問二胎,生而為人,總有痛點。


    不過老太太真沒惡意,純粹是習慣性的關心,他們幾個都是這麽過來的。


    被塞了一顆櫻桃的孫秀花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是挺甜的。”看許家磊和許文詩不動,抓了一把櫻桃放道姐弟倆麵前,“自己吃,在自家叔叔這裏不用客氣。”


    許家磊拿起一顆,靦腆的笑,“我們自己會吃的,”吃完了順嘴道,“這櫻桃真甜,哪兒買的?”


    孫秀花便笑了,透著股驕傲,“你二姐的朋友送來的。”


    許家磊隻當是好朋友,並沒有多想,他才十八歲,還沒開竅。


    倒是許文詩抬頭看了一眼孫秀花,有點兒狐疑,又去看許清嘉。


    許清嘉隻笑了笑。


    孫秀花望望興致不高的許文詩,突然間反應過來,是她問成績之後,這大孫女才不對勁起來。再想想,在心裏歎了一聲,估摸著今年的高考又得懸了,複讀了一年又一年,都二十一了,難道還要繼續複讀下去,可不讀書又能幹嘛?


    孫秀花頭疼了下,自我排解,有她爹在呢,用不著她擔心。如是一想,也不再問學習了,轉而說起其他閑話來,又留他們吃了午飯。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許文詩和許家磊姐弟倆便要告辭,剛起身,去了天津的許家康迴來了,他還帶了一台電腦迴來。


    許清嘉眨眨眼,納悶,“怎麽想起買電腦了?”


    “一個朋友買多了,轉給我一台。”許家康抱起顯示器,踢一腳許家陽,“這是主機,輕一點。”


    許家磊笑道,“我來吧。”說著抱起裝著主機的紙箱。


    許家陽便拿了鍵盤。


    “放你書房裏。”許家康對許清嘉道。


    許清嘉敬謝不敏,“我要這玩意兒幹嘛!放你那吧。”現在的電腦又不能上網,連自帶遊戲都沒有,隻能打打字當當計算器,做些文檔處理工作,用的還是ds係統。


    “你可以在電腦上寫東西,我還定了一個打印機,半個月內會寄過來。學會打字之後,比手寫快多了。”許家康直接去了許清嘉的書房,其實他也覺得這東西用場不大,他就是看這玩意兒新潮,所以弄一個迴來給弟弟妹妹玩玩,別人家有,他們家孩子當然也得有。


    “放我那,放我那啊!”許家陽特別積極。


    許家康斷然,“你用不著。”


    許家陽賊心不死,“我姐不是不想要嗎?我不嫌棄。”


    “你要來幹嘛!”許清嘉斜他一眼。


    許家陽一本正經,“練打字。”他在南邊接觸過這東西。


    “還有工夫學打字,我看你閑的很,我讓爸媽多給你報個興趣班怎麽樣?”許清嘉皮笑肉不笑,打字用不著專門練,以後電腦普及了,人人都是高手,熟能生巧。


    許家陽縮了縮脖子,抱著鍵盤遁走了。


    落在後麵的許文詩眼熱的望著說笑的三人,這些年不管她怎麽努力,許家康待他們姐弟都淡淡的。就算他們舉家搬到京城,距離更近了,也沒能拉近關係。


    許家康和站在客廳門口的孫秀花打了一聲招唿。


    孫秀花笑了笑,沒去湊熱鬧,和蔡阿姨一塊整理許家康從天津帶迴來的特產。


    用了十幾分鍾,許家康把電腦裝好。這是一台白色的ib台式機,如今的電腦主機箱是橫放的,顯示屏就像一台黑白電視機,鍵盤倒是和後世差不多,就是看起來更笨重。


    接通電源打開電腦,顯出一片藍色屏幕,分辨率感人,再想想三十年後的電腦,許清嘉不禁感慨了一迴科技的日新月異。


    許清嘉對這台老古董興致缺缺,其他人倒是興致勃勃,對這件高科技產品充滿了好奇。


    尤其是許文詩和許家磊,他們之前生活在新疆,那邊不如沿海發達,聽都沒聽說過電腦。還是到了京城後從報紙和同學那聽到過隻言片語,實物卻是第一次見到。


    許家陽霸占了最好的位置,東敲敲西點點,忽然想起來,“哥,這個多少錢?”


    站在後麵看著他玩的許家康笑著道,“一萬三。”


    一聽這價錢,許文詩姐弟倆下意識吸了一口氣。他們家條件算不錯,可這麽一個東西得爸媽不吃不喝攢好三年。


    許家陽嘖了嘖舌,嘟囔,“搶錢啊,一台冰箱才兩三千。”頗有點不忿,他家的冰箱這麽好,居然還沒這個臭疙瘩值錢。


    許家康拍了下他的後腦勺,“物以稀為貴。”


    “過幾年生產的廠家多了,就便宜了。”許清嘉慢悠悠地說道,現在的電腦利潤驚人,誰讓是賣方市場。


    許家陽玩了兩下沒意思,站起來讓給許家磊。


    許家磊擺擺手,“我不懂這個。”弄壞了,他可賠不起。


    許家陽嘿嘿一笑,“我也不懂,瞎玩唄。”


    許家磊笑了笑,還是沒坐下。


    見椅子空著沒人坐,許文詩猶豫了下,坐了下去,伸著手指頭試著在打字,她在班裏聽一個女同學炫耀過,那同學家裏做生意的,條件很好。


    看著一個個方塊字出現在屏幕上,許文詩眼底露出驚奇。


    因為這個新玩意兒的出現,許家磊和許文詩晚了一個小時離開。


    許家康挑了些東西裝在一個袋子裏遞給許家磊,“拿迴去吃。”


    許家磊不好意思的接過來,“謝謝二哥。”


    許家康笑了下。


    “哥,你大後天過來吃飯嗎?”想了又想,許文詩期期艾艾的開口,“你要是過來,爸爸肯定很高興。”


    大後天是年三十。


    許家康立即緊張的看著許家康,嘴角動了動,卻沒出聲。


    許清嘉笑容如常。


    “不了,我在家裏吃。”許家康聲音淡淡的,對他而言,這裏才是他的家,年夜飯當然要和自家人吃。


    許文詩臉色不自然了下,牽著肌肉擠出一抹笑容。


    許家磊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可這能怪誰。當年的事情,的確是母親錯了,雖然母親知錯了想彌補,但是二哥有資格不原諒。


    他雖小,性格卻比許文詩更穩重內斂些,很快就平複好心情。大年三十吃年夜飯不可能,提前吃一頓團圓飯也許還有餘地,不過這得他爸出麵請才對。


    “二哥你好好休息,我們走了。”


    許家康點點頭。


    蔡叔便開車送兩人到部隊大院門口。


    對前麵的蔡叔道了一聲謝,許家磊才下車。


    許文詩整個人都有點懨懨的,在車上不好說話,進了大院許文詩終於忍不住,“明明我們才是親的。”


    許家磊看著她皺起眉頭,“生恩不及養恩大。”


    許文詩抓起路邊灌木上的雪,揉成一團,“爸爸也養二哥了啊,不是一直都有寄生活費,還不少,之前還想把二哥接迴來。”如果當年二哥迴來了,爸媽肯定不會相敬如冰這麽多年,他們兄妹三個的感情也不會如此淡薄。


    她承認,她羨慕許清嘉姐弟倆和許家康之間的感情,羨慕他們有一個疼愛他們的兄長。本來她也可以有的。


    許家磊眉頭皺的更緊,可不是沒迴來嗎,為什麽不迴來,他們心知肚明。


    血濃與水,可感情卻是處出來的,他們沒有相處,自然感情淡薄。


    “二哥成年後一直定期給爸爸匯錢的。”父親說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他至今都還記著,混雜著欣慰、驕傲、惆悵和悲哀。


    在二哥成長的過程中,父親出了撫養費。二哥長大後,還的便是贍養費。


    許文詩抿緊了唇,半晌無言,過了一會兒委屈,“大人之間的恩怨,為什麽要牽扯到我們身上。”她用力把手裏的雪團扔了出去,不甘地低叫,“二哥不喜歡我們,奶奶不喜歡我們,叔叔們也不喜歡我們,他們都不喜歡我們。我們有什麽錯,就算我小時候做錯了事,可我那時候才幾歲,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已經改了,為什麽就是不原諒,難道犯一次錯,這輩子都不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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