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聯手才把劉紅珍拉開了, 脫離桎梏的女人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 像是要把整個心肝脾肺都咳出來。一邊咳,她一邊貪婪地唿吸著失而複得的新鮮空氣。差一點,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被活活掐死。


    “虞茉莉!?”一馬當先跑來的村民認出了女人身份, 這不是三年前從省城來的知青嗎?留意到她白花花的身子,霎時漲紅了臉, 慌忙別過眼。


    被抓著的劉紅珍瘋了一樣劇烈掙紮:“放開我, 讓我打死這狐狸精,臭婊。子,居然勾引我男人……”一串一串不堪入耳的字眼從她嘴裏蹦出來。


    饒是拉著她的兩個男人都聽得麵皮發臊。


    緩過氣來的虞茉莉驟然發出一聲充滿驚恐絕望的尖叫, 匆忙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捂在胸前跑進草棚裏。


    落後幾步的村民望著眼前情形,麵麵相覷, 不約而同把目光落在泥塑木雕一般的許向國身上。


    他隻穿著褲衩, 卻像是感覺不到冷似的,整個人三魂六魄都飛走了。


    立在那的許向國額角布滿冷汗,身體逐漸開始發抖。


    此時此刻, 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徹底完了!


    劉紅珍兀自在那跳著腳咒罵,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幾次三番想掙脫出去接著揍虞茉莉。


    不禁有人不合時宜地對許向國產生了一絲微妙的同情。換個女人再氣再恨都不會在這兒鬧啊, 還得捏著鼻子幫忙遮掩過去。


    和女知青私通, 許向國這個大隊長是做到頭了, 被擼了職還算運氣好,搞不好還得吃牢房,甚而吃槍子。


    女知青那是想動就能動的嘛!


    再看一眼虎視眈眈瞪著草棚罵得臉紅脖子粗的劉紅珍,幾個村民暗暗搖頭。蠢,蠢到家了!這會兒她倒是痛快了,等痛快完,就該悔斷腸子了。


    她這一鬧毀的可不僅僅是許向國,還有那四個兒子,首當其衝就是據說正在爭取工農兵大學生的許家文。有這樣一個有汙點的父親,他還想被推薦上大學,做夢呢!


    “嫂子,”被迫灌了一耳朵髒話的村民好心提醒:“你就別罵了,你倒是想想這事怎麽收場吧!”


    “當然是把這個騷貨拉出去遊街,掛上破鞋,剃陰陽頭。”罵得起勁的劉紅珍想也不想句說道,一張臉因為激動而潮紅。


    那村民的眼神像看著一個神經病:“那隊長怎麽辦?”


    “這個沒良心的——”氣貫長虹的罵聲戛然而止,劉紅珍的表情瞬間凝結,她一寸一寸轉過頭,彷佛生了鏽的機器,臉上更是慘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被憤怒驅逐到九霄雲外的理智終於殺了迴來,劉紅珍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她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之前抓著她防止繼續打人的村民順勢鬆開手。


    “我求求你們,你們別跟人說,你們就當什麽都沒看見好不好。我給你們錢,都給你們,都給你們!”驟然迴神的劉紅珍嚇得語無倫次,哆哆嗦嗦從內襯口袋裏掏錢出來,花花綠綠一把。是她這些年這裏一毛,那裏一塊攢起來的。


    七三年那會兒,多少人因為知青問題進了牢房丟了性命,隻一想,劉紅珍渾身都顫抖起來。


    幾個村民無語地看著她,現在知道事態嚴重了,晚了,就算他們想保密,馬國斌他能嗎?他可是馬國梁的親弟弟,兄弟倆感情好著呢!


    隱隱約約的人聲傳來,是稍遠一些的村民聽著動靜趕來了,劉紅珍那大嗓門可不是蓋的,在寂靜的夜裏,堪比響雷。


    跪在地上的劉紅珍突然跳起來衝向一動不動站在那的許向國:“快跑,你快跑啊!”不認,他們打死不認就沒事了,沒事了。


    換來的是許向國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巴掌,讓她別喊,讓她別喊,她越喊越大聲,把人喊來了吧。


    這一巴掌打得劉紅珍頭暈目眩,一個不穩栽倒在地。


    許向國就像是突然通了電的機器,兇狠地撲過去對劉紅珍連踢帶踹,那架勢像要殺人。


    村民們哪能幹看著,少不得上前阻止。


    第二波聞聲趕到的村民,被發了瘋一樣打人的許向國給震住了,要知道許向國還是很維護他大隊長身份的,鮮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


    不禁疑惑:“咋迴事啊?”


    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人好像是劉紅珍?她不是迴娘家了嗎?她咋了?她又鬧什麽幺蛾子了,把許向國氣成這樣?


    晚到的村民滿腦門的問號。


    馬國斌當仁不讓的站出來為後來者解惑。


    在山腳下聽著不對勁趕上來的許向華聽罷,沒忍住罵了一句髒話。


    老大這是色迷心竅了!


    隨著知青尤其是女知青被糟蹋的情況越演越烈,民間怨聲載道。


    七三年中央下達嚴厲打擊強。奸、迫害知識青年的正式文件,最高領導人親自批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他們紅河公社就有一個幹部因誘。奸六個女知青的罪名被槍斃,兩個幹部蹲了監獄,至今還沒出來。


    從此,知青成了碰不得的高壓線。


    知青之間戀愛結婚,組織不會過問。但是知青和當地人結婚,組織上一定會派人來詢問知青,是不是心甘情願,有沒有人逼迫?


    尤其這個當地人是幹部家屬或者幹部本人的話,審查會更嚴格。


    知青受迫害的問題因此得到有效遏製,不過想完全杜絕不可能。


    尤其這些年上頭慢慢允許部分知青迴城,為了一個迴城名額,就有那麽一些人不介意走捷徑。


    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


    可人家不介意,不表示當幹部的就能順水推舟啊!


    許向國一大隊長,還是有家室的男人,和女知青攪和在一塊。就算女知青是自願的,許向國他也難逃責罰。


    環視一圈神色各異的村民,許向華覺得太陽穴一突一突往外漲,不禁慶幸,還好已經分家,要不都得被他連累。


    “有什麽下去再說。”許向華撿起掉在地上的外套,遞給被架住的許向國。他滿頭滿臉的汗,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累的。


    青筋畢露的許向國看見許向華,眼底迸射出希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如同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老四,你得幫我!”他知道許向華人脈廣,三教九流都有相熟的,他肯定有辦法。


    他不想坐牢,更不想死!


    望著麵無血色,嘴唇發抖的許向國,許向華扯了扯嘴角,他就是個開車的,又不是神仙,怎麽幫?


    現在倒知道怕了,睡的時候怎麽不怕?


    許向華強硬掰開他的手:“大哥,咱們要相信組織,組織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眾目睽睽之下說這種話,想把他也給兜進去不成。


    許向國臉色更白,就像塗了一層麵粉。


    許向華又遞了遞衣服:“先把衣服穿了。”光著像什麽樣!


    一經提醒,許向國打了一個哆嗦,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浮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起衣服來。


    等他慌慌張張穿好衣服,循著動靜找過來的人又多了一波,許向國滿臉的絕望,深入骨髓。


    許向華也覺得頭疼,再是不耐煩許向國,這都是親兄弟,一個娘胎出來,打小一塊長大的那種,何況老子娘還在呢!


    其他事情上栽個跟頭,讓許向國得個教訓,許向華樂見其成。可這跟頭栽得太狠,要是被當成典型處理,鬧不好會出人命。


    這事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那女知青怎麽說,逼。奸,誘。奸,通奸,一字之差,結果天差地別。


    高壓線,可不是叫著玩的。


    一行人在山腳下遇見了馬國梁,另一名副隊長紀紅兵也在,還有不少馬家人和紀家人。


    許向華不禁嘖了一聲,看來馬國梁是有備而來。也是,要是他抓到競爭對手這麽大一個把柄,也得大做文章。


    說白了,都是許向國自作自受,他要意誌堅定不受誘惑,虞茉莉還能強了他不成。


    許向華琢磨著,許向國還沒那膽子行逼迫之事,該是虞茉莉主動,許向國就沒把持住自個兒。


    馬國梁肅著臉走過來,停在又驚又恐又無地自容的許向國三步外:“許向國同誌,鑒於這件事性質極其嚴重,影響極為惡劣,而你又是我們生產大隊隊長,所以我已經派人去向姚書記匯報,請他來處理。”


    被兩個女人一左一右夾在中間的虞茉莉聞言啜泣的聲音更大了一些,飽含恐懼,羞愧與彷徨。


    許向國的臉一點一點灰敗下來,兩隻眼卻死死盯著馬國梁,煞氣森森。


    馬國梁不以為然,早知道這老小子不是好東西,可怎麽也想不到他竟敢睡知青。還真是老太太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姚書記正抱著小孫子哄他數數,數到十就獎一塊巧克力。


    奶聲奶氣數完十,胖乎乎的小男孩興奮叫起來:“巧克力,巧克力!”


    “咱們虎子真聰明!”姚書記滿臉疼愛地把剝了糖紙的巧克力塞進小孫子嘴裏。


    “姚書記在家嗎?”


    離門口最近的姚國富站起來打開門:“在的,什麽事?”


    “書記,不好了。”來報信的是馬家一個小輩,自然不會替許向國遮掩:“我們大隊長和隊上女知青有不正當關係。”


    頃刻間和藹的笑容從姚書記臉上消退,他把小孫子交給旁邊的姚母,示意家人出去。


    女知青和大隊長,怎麽聽這就是典型的利用職權迫害知青事件,姚書記也不敢掉以輕心。


    “你們大隊長是誰?”


    “許向國。”


    離開的姚母腳步一頓,出了門把孫子交給兒媳婦,打發他們離開,自己則貼在門上細聽。


    聽明白怎麽迴事之後,姚母在心裏暗暗啐了一口。女知青拿身子換機會這種事,姚母當然聽說過,也知道在一些地方是半公開的秘密。這種事民不告官不究,然而一旦追究起來,準得脫一層皮。


    許向國這事鬧這麽大,他的隊長位置肯定得丟,隻怕命都得搭進去半條。姚母心念電轉,想起了女兒的心事,這也許是個機會。


    她生了三兒一女,難免格外疼愛這唯一的女兒。女兒說她自己會處理,可當媽總是不免想幫幫孩子不是。


    聽見腳步聲,姚母躲到一邊。


    姚書記打開門,喊道:“國強,國富,叫你們滿倉叔,楊阿姨去三家村村委等我,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們。”這兩人負責管理公社所有知青,都住在其他村子裏。


    姚國強和姚國富應了一聲,穿好外套就往外走,這麽著急,肯定是出大事了。


    姚母從陰影裏走出來,對門內的姚書記招招手。


    眉頭緊皺的姚書記走了過去,疑惑地看著她。


    姚母拉著他往邊上走了走:“這事對許向國而言最壞是個什麽結果?最好又是個什麽結果?”


    “你問這幹嘛?”姚書記奇怪。


    “芹芹啊!”姚母沒好氣:“前兩天我剛跟你提過的,你這麽快就扔腦後了。”


    姚書記恍然,想起姚母跟他說過,女兒喜歡許向華。


    對許向華,姚書記有點印象,得知女兒喜歡,他還特地去打聽了下。個人條件還不錯,配得上他女兒。既然女兒喜歡,嫁給他也無妨。


    心念來迴轉了兩圈,姚書記沉吟片刻後開口:“最壞的情況,那女知青要是被許向國逼迫的。隻要證據確鑿,從嚴處理的話槍斃都行。


    最好的情況就是那女知青主動說明她和許向國之間隻是感情,沒有任何利益關係,那就隻是個人作風問題。許向國大概會被擼職,分去幹基建這類的重活。”


    “感情!”姚母譏誚地撇撇嘴:“人大城市來的小姑娘能看得上他一個結了婚還有孩子的老男人。”那姑娘還不是想讓許向國幫她迴城。


    這種小姑娘,她見得多了,誰讓她男人是書記。


    “那最後怎麽樣,就看女知青那張嘴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姚書記點點頭,這種問題上頭一般會重點參考知青意見。


    “你覺得,那女知青會怎麽說?”姚母又問。


    姚書記笑了下:“要是個聰明的,就該一口咬死自己是被迫的。這樣名聲好歹能保住一些,還能博取同情,說不定能換一個迴城機會作為補償。”


    姚母目光輕輕一閃:“你能讓她聽話嗎?”


    姚書記愣了下,反應過來:“你想拿這個當人情送許向華?”


    姚母點了下頭:“兄弟倆雖然鬧翻了,可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要可以,她都想趁機幫女兒把事情落實了,免得女兒牽腸掛肚。


    姚書記考慮了一會兒:“明天一早就讓國富把芹芹接迴來,咱們先問問她的意思。”挾恩求報弄不好會適得其反,還是得和女兒商量下。


    天很黑了,夜幕中點綴著稀稀拉拉的星子。


    以往這個時間已經有不少人入睡。在沒有電,又舍不得燒油的地方,人們往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今天,全村幾乎沒一個睡著的,山上那麽大的動靜,一大群人在村裏走來走去,除非瞎子聾子,否則想不留意到都難。


    目擊現場的人又不少,都是沾親帶故的,隨便一問就問出什麽事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全村都知道了許向國和虞茉莉的事,瞬間炸了鍋。


    孫秀花一口氣沒上來,撅了過去。許再春瞧了瞧,沒事,就是氣暈了。暈過去也好,省得為不爭氣的大兒子著急上火,遂他也沒急著把老太太弄醒。


    也是怕萬一老太太起來求著許向華幫忙怎麽辦,許向國到底是老太太親兒子,老太太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出事。


    可許向華也就是個工人,就算認得的人多一點,這事他也無能為力啊。這麽多人親眼看見了,怎麽翻盤。


    許再春叮囑栁麗萍照顧孫秀花,提腳前往村委。


    許家康和許麥哥兩好奇地跟了上去。


    許再春也沒趕人。


    許家陽也想跟過去,被許清嘉一把拉了迴來,三言兩語糊弄過去,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覺。


    坐一小時自行車其實也挺累的,又吃了飯,這會兒小家夥上下眼皮子已經在打架。


    哄得他睡了,許清嘉給他掖了掖被子,對栁麗萍小聲道:“嬸子,我給我爸送點吃的過去,我爸還沒吃晚飯。”


    許向華在山腳把他們放下,讓他們先迴去吃飯,他晚一點迴來。


    許清嘉隱約聽到了隻言片語,還聽出那是劉紅珍的聲音,遂乖覺的沒有追問,拉著許家陽先迴來了。


    結果這晚一點,變成了一個小時。


    栁麗萍這才想起這一茬,又覺果然還是女兒貼心,大夥兒都被許向國這事給分了神,誰也沒想到這。


    “路上黑,慢點走。”栁麗萍叮囑,又道:“你奶和陽陽,我看著呢。”


    許清嘉對她笑了笑,去廚房拿了兩個溫在灶頭上的紅薯,又用保溫桶灌了粥,夾了點菜。


    邊走邊想,一直覺得許向國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今天又一次被刷新了認知,原來這個人還能更渣,虞茉莉都能當他女兒了,他居然下得了手。


    不免同情許向華,嶽家那一攤子事還沒處理好,這邊也不消停。虧得他有一顆大心髒,要不準得崩潰。


    許清嘉過去時,許向華正沒形象地蹲在村委前的空地上抽煙,顯得分外疲憊。


    就在剛才又發生了一場鬧劇,失魂落魄的許向國突然高喊,他和劉紅珍已經決定離婚,他和虞茉莉在處對象。


    你情我願又以結婚為前提的話,這事雖然有傷風化,但是並不會太嚴重。


    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劉紅珍這一迴終於機智了一把,跟著喊,他們明天就要去打離婚證明,所以她才會住在娘家這麽多天。


    馬國梁就問劉紅珍,既然都要離婚了,你去抓什麽奸啊?


    劉紅珍一時詞窮。


    還是許向國接話,因為離婚是他提出的,雖然劉紅珍同意了,但還是心存怨恨。


    劉紅珍現在是許向國說什麽附和什麽,還主動說她自己就是個混球,向來胡鬧。


    這會兒夫妻倆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早幹嘛去了,鬧得驚天動地,把一個村子都驚動了。


    許向國想離婚這事,村民早就聽說過。許家幾個長輩便抓著這一點說話。尤其是許老頭,雖然恨許向國不爭氣,可再恨,也得把他撈出來再說。


    結果,馬上被打腫了臉。


    那邊虞茉莉悲悲戚戚地哭訴,去年她在山上撿柴火時,許向國突然走了過來,說有事找她談,她信以為真,便跟著他進了樹林深處,然後被強。暴了。


    事後,許向國威脅她,她便是說出去也沒人會信她。他還要定她一個汙蔑幹部罪,開審判大會讓大家批。鬥她。


    她害怕又覺沒臉見人,所以不敢說出來。


    從此以後,許向國就盯上了她,逮著機會就欺負她。


    今晚她之所以會去山上,那是許向國白天命令她的。她不想去,許向國就威脅他明天就能從她床鋪裏翻出一本禁。書。


    她害怕之下隻能屈從!


    話傳過來,許向國氣得直打擺子,更是害怕。


    虞茉莉這個賤人睜眼說瞎話,是她先勾引他的,那天他們幾個隊長跟著姚書記去縣裏開會,吃了飯才迴來,所以迴來的晚了。


    虞茉莉就這麽從路旁的玉米地裏走了出來,那天他喝了不少酒,渾身燥得慌,鬼使神差一般被她拉進了玉米地。


    年輕漂亮還有文化的姑娘,就跟鴉。片似的,沾上後就戒不掉了。尤其是有劉紅珍在一旁作比較。


    被嫌棄的劉紅珍信以為真,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許向國主動的。差一點就沒忍住撲過去抓花他的臉,幸好她忍住了。許向國是貨真價實的王八羔子,可為了兒子們的前途,他不能做王八羔子。


    劉紅珍跳起來就罵虞茉莉,罵她出了事就想把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什麽髒字爛詞都出來了。


    馬國梁可不想由著她荼毒自己的耳朵,今時不同往日,她還以為自己是大隊長夫人,別人都得讓著她三分,直接叫人堵了嘴拖出去。


    許向華冷眼看著,一點同情心都生不出來。這姑娘敢拿身子開路,就不會是盞省油的燈。


    許老頭深覺馬國梁欺人太甚,這許向國還沒定罪呢,他就擺起大隊長的譜來了。


    怒氣上湧之下,許老頭指著馬國梁的鼻子破口大罵:“這些話是不是你教那女知青說的,你故意的,你就是想害死我家老大。”許老頭越想越覺有道理,扭頭對許向華喝道:“他要害你大哥,你就這麽幹看著,有你這麽做兄弟的嘛?”


    馬國梁無語地看著氣憤填膺的許老頭,又同情地看一眼許向華。攤上這麽個老子,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幸好許向華沒隨他老子,要不早晚也就是許向國這麽個下場了。


    許向華麵無表情:“是不是要我上前打死他,然後我去吃槍子。爸,這兒是村委,不是老許家。講究的是真憑實據,不是誰嗓門大,誰輩分高誰就有理。”


    許老頭被噎得夠嗆,差點沒忍住上去揍他。


    這時候離得最近的梁滿倉來了,見屋子裏烏壓壓一群人,立刻要求閑雜人士離開。


    許向華第一個退了出去。


    許老頭磨磨蹭蹭不肯走,梁滿倉眉頭一皺,老頭兒就萎了。他在自家橫,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長輩。在村裏橫,是因為他幾個兒子都出息,大兒子還是大隊長。在公社領導麵前,他算哪根蔥,哪還橫得起來。


    出來時,就見許向華在吃東西,一口紅薯一口粥。無名邪火頃刻間湧上來,從始至終他都毫無作為,好像許向國是好是歹都跟他沒關係。


    又渴又餓的許向華心裏正暖烘烘的,覺得閨女果然是小棉襖。


    “你大哥都這樣了,你居然還有心情吃東西,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一句話破壞了許向華所有的好心情。


    許清嘉怒了,懟迴去:“你們吃飽了是不餓,我爸累了一天,到現在才有空喝上一口粥,就成十惡不赦了。是不是大伯這事一天沒解決,我爸就沒資格吃飯,活活餓死了才是兄弟情深。合著大伯的事比我爸的命還金貴。”


    其實話一出口,許老頭就後悔了,後頭還得指望許向華出力。但是很快這丁點後悔就化成滔天憤怒。反了天了,就算他說話衝怎麽了,他是老子,教訓自己兒子怎麽了?輪得著她一個丫頭片子跟他大小聲嘛!


    許老頭一下子扭曲了臉,抬手揮過去。


    許向華抓住許老頭揮過來的手腕,麵上籠了一層寒霜。這要是別人,他早把這隻手擰斷了。


    許老頭望著許向華冷冰冰的眼睛,沒來由的心裏發涼。幹嘛,他還想打老子不成?


    許向華甩開許老頭,拉上許清嘉就走。


    “你去哪?”許老頭愣了一瞬,連忙高喊。


    許向華頭也不迴道:“迴家吃飯!”


    許老頭氣了個倒仰,又發慌: “你大哥這事,你想不管了?”


    許向華突然止步,迴身,大義凜然看著許老頭:“大哥這事不歸我管,也不歸您管,它歸組織管。共。產。黨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大哥要是沒犯錯,組織絕對不會冤枉他。他要是真的犯了錯,組織自會懲罰他。我是黨員,我堅決擁護和服從組織所有的決定。”


    和姚書記一前一後走來的楊愛黨女士鼓掌:“這位同誌的思想覺悟非常高,值得我們肯定和學習。”


    又瞥一眼臉色發白的許老頭,路上姚書記跟她說了大概情況。無論裏麵是個什麽情況,許向國違背了基層幹部的操守是事實,他拖了組織的後腿,還給組織抹了黑。


    聽這老頭的話音,是想讓這位黨員同誌走後門,楊愛黨不著痕地掃一眼麵帶微笑的姚書記,正色道:“同誌們,我們應該服從組織絕無二心,萬萬不能把個人感情淩駕在組織紀律之上。組織像鐵,紀律如磁,有組織無紀律,就會像磁鐵消磁一樣,失去凝聚力,消解戰鬥力。”


    一番話說得群情激昂,更有一些人激動的臉都紅了。許清嘉暗暗咋舌,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這個年代獨有的精神麵貌。


    父子相殺的場麵突然變成了思想教育大會,楊愛黨女士人如其名,一顆紅心永向黨,字裏行間都是拳拳真心。


    一碗接著一碗的雞湯喝得村民鬥誌昂然。


    講真,事情變成這樣,許清嘉也很崩潰。


    許老頭就更崩潰了,村民們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就像刀子似的。


    許老頭挨不住這樣的目光,隻覺得胸悶氣短,想暈過去,可他不敢暈,他怕自己一暈。就被人定性為對組織不滿,對組織不敬。


    這一天結束的莫名其妙,思想教育大會開完。姚書記三個直接把許向國、劉紅珍還有虞茉莉三個當事人帶走了,承諾等公社查清真相之後立刻宣布結果。


    大夥兒表示,他們相信公社幹部一定能查個水落石出,堅決擁護公社的處理結果。


    公社的人一走,村民們就散了。


    在村民虎視眈眈的目光下,有心想找許向華的許老頭愣是不敢邁腳。


    六叔公掀了掀眼皮,上上下下掃視一遍許老頭:“許來根,有句話剛剛楊副書記怎麽說的。總有極少數的人為了一己私利想用糖衣炮彈腐蝕幹部,我們就該互相監督,踴躍揭發。把這些壞分子揪出來,定他一個腐蝕幹部罪。”


    許老頭讓許向華管,怎麽管,還不是讓許向華去走關係,關係怎麽走,錢啊!


    許向國這人是廢了,孩子都四個的人了,大兒子都能結婚的年紀。竟然還糟蹋小姑娘,簡直禽獸不如,就該讓法律嚴懲他。


    迴到許再春家,孫秀花已經醒了,老太太兩眼通紅,顯然是哭過,見了許向華就追問。


    許向花緩緩跟她說了一遍。


    “老大會是個什麽結果?”孫秀花問得小心翼翼。


    許向華想了想道:“應該會坐幾年牢吧。”


    虞茉莉想把責任都推到許向國身上,將事情定性為強。奸。


    上麵會著重采取她的說辭,但是不可能隻聽信她的片麵之詞,肯定會調查。


    虞茉莉住在知青點,一個屋睡了十一個女知青。心甘情願的通奸外人可能發現不了,可這麽多次的強。暴以及她那麽害怕的話,能瞞得滴水不漏。


    她那套說辭有不少漏洞在,仔細調查就能查清楚這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權色交易。


    雖然你情我願,依舊不道德。


    尤其是許向國,身為國家公職人員,利用職權為自己謀利,肯定要懲罰,還不會太輕,要不哪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不過性質上到底沒有太過惡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那就好,那就好!”孫秀花顫顫巍巍點頭,四年前那次大調查,她至今還記得,被槍斃的都是犯案累累的。


    和許向國這情況差不多的都沒被槍斃。這會兒又不嚴打,就更死不了了,死不了就成了。


    當年那事後,孫秀花心有餘悸,再三提醒許向國,千萬別犯這種錯誤。人小姑娘要是湊過來,趕緊躲得遠遠的,省得瓜田李下別人說嘴,多難聽啊。


    萬萬想不到,他明知故犯。


    孫秀花不禁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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