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許向華恐怕不想我們幫他大哥。”姚母笑了笑。


    姚芹詫異地看著要笑不笑的姚母, 目露疑惑。


    姚母:“許家分家了, 許向華剛和家裏鬧翻了,就是昨天,他帶著老娘孩子淨身出戶。”三家村就在他們隔壁, 這麽大的熱鬧, 她哪能沒聽說啊。


    姚芹滿臉愕然,喃喃:“鬧翻了?!”


    “聽著像是許向國的媳婦打傷了他兩個孩子, ”姚母頓了頓, 看著姚芹的眼睛:“許向華就把他嫂子給摁進水裏了,要不是人攔著,差點兒就鬧出人命。他倒是心疼孩子, 隻做事也太衝動了些,那到底是他嫂子。”


    姚芹不由自主道:“做父親的哪能看著別人欺負孩子而無動於衷, 要是有人欺負我, 我爸也不會輕饒對他的。”


    姚母心沉了沉,抓起女兒的手放在掌心,笑道:“是啊, 你爸最疼你了。”


    姚芹笑了笑。


    “芹芹, 你覺得許向華這個人怎麽樣?”姚母冷不丁地問道。


    姚芹手抖了抖,睫毛輕輕顫動。


    姚母耐心地看著她。


    姚芹咬了下唇,輕聲道:“人挺好的。”


    “是挺不錯, 模樣生的周正, 工作好, 人品也不錯。”一個願意養家這麽多年的人, 本性就差不了。盡了情分之後果斷分出來,可見這人不是老好人。


    隻是……姚母緩緩道:“聽說也是個疼媳婦的。”


    不經意間,眼前浮現秦慧如柔美的麵龐,姚芹想起了幾天前接到的那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說,她找許向華。


    她下意識問她是誰,其實心中暗暗有了答案。


    那頭的人說她是許向華的愛人。


    她說許向華出差去了。


    她就問什麽時候迴來?


    洪梅在辦公室裏說過,許向華讓她捎話給秦慧如,他大概二十八或者二十九迴來,讓秦慧如早上九點在那邊等電話。


    鬼使神差一般,她說大概三十迴來。


    秦慧如便拜托她傳話,讓許向華一迴來就給她打電話,她會在那頭等著。


    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為什麽還要藕斷絲連!


    “芹芹?”察覺到女兒走神,姚母叫了一聲。


    姚芹恍然迴神,抬眼看著姚母,認真道:“他們離婚了,秦慧如迴首都了,她不會迴來的。”迴城的知青怎麽可能迴來,那可是首都,豈是他們這種小地方能比的。許向華便是再舍不得,也不可能跟去北京。


    姚母心裏咯噔一響,開門見山:“你喜歡他?”


    姚芹的臉騰地紅了。


    這下,姚母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剛才在車站,她就覺得女兒看許向華的眼神不對勁。知女莫若母!


    說句心裏話,許向華還真挺合適女兒這狀況。三年前那次流產對姚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姚芹不能生了,她們去過省城大醫院,上海都去過了,求醫問藥這麽多年,依然不見起色。醫生都勸她們放棄了。


    她們不想放棄,可她們無能為力。


    姚芹這情況,隻能嫁給二婚有孩子的男人,哪個初婚的男人願意娶一個不會生的女人,哪怕他們家條件不錯,也難。沒個孩子,這家哪是家啊!


    這麽看來許向華條件真不差,然而:“這後媽可不好當。”


    想起許清嘉姐弟倆,姚芹臉上露出笑意:“兩個孩子很可愛,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哪怕是為了以後養老,我都得善待他們不是。”


    聞言,姚母心裏發酸,握緊了女兒的手:“聽說許向華和他媳婦感情不錯。”他媳婦還是他們這一帶有名的美人兒,當年秦慧如剛到他們紅河公社時,可有不少大小夥子追求過她。


    有過這麽個漂亮媳婦,隻怕許向華要求高的很。姚母自然覺得自己女兒漂亮,可也得承認跟秦慧如比差了不少。


    姚芹臉色一僵,捏緊了袖口,悶悶道:“再不錯,也分開了,許向華還能為她守著不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對許向華上得心,等她發現,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一直以來,她隻敢默默地看著他。


    峰迴路轉,許向華和秦慧如竟然離婚了,不管是真離婚,還是假婚禮,離婚證明是真的。


    她想為自己爭取下,不然她肯定會悔恨終生。


    姚母沉沉一歎:“那你想怎麽辦?”


    姚芹眼底浮起茫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找人去探探他的口風?”姚母提議。


    姚芹連忙阻止:“不要,媽。”她抿了抿唇:“他們才分開,他這會兒肯定沒別的心思。”這麽貿貿然的過去問,多尷尬。


    “媽,您就別操心了,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姚芹趕緊岔開話題:“許向華的大哥找爸幹嘛?”


    姚母睨一眼姚芹,善解人意地跟著轉了話題:“開年老趙要退了,空出個位置來,他想填上。”許向華那一場鬧,把許向國鬧得灰頭土臉。他這個大隊長威望銳減,在村裏待著恐怕不得勁了。


    “我爸的意思呢?”


    姚母道:“晚上我給你問問。”


    猶豫了下,姚芹忍不住道:“許向國連媳婦都管不住,瞧著也是個無能的。”老許家的事情,她當然知道一點。


    “這就護上了。” 說得姚芹酡紅了臉,姚母語重心長道:“這兄弟之間打斷骨頭連著筋,今兒吵得臉紅脖子粗,保不準過兩天就和好如初了。咱們再看看,根據情況看要不要幫忙,也好給你當人情。”


    許向華可不知道有人在打他主意,半路遇上了不放心過來看看的許再春。許再春連忙接過幾樣東西。


    騰出手的許向華就把走得搖搖晃晃的許家陽抱起來,架在脖子上。喜得小家夥有模有樣的喊駕。


    “臭小子,蹬鼻子上臉了。”許向華輕輕拍了下兒子的屁股。


    逗得小家夥咯咯咯笑起來。


    正在廚房做飯的劉紅珍一抬頭,就見許向華一行大包小包的經過,登時眼珠子都紅了,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些東西。


    要是沒分家,這些東西就該是他們家的,現在卻都便宜了許再春一家。


    自打分家,劉紅珍就後悔了,以往許向華和許向軍交的錢,起碼有一半能花在他們家身上,可這家一分,他們隻剩下十塊錢。十塊錢夠幹嘛!


    兩天過去之後,這份後悔沒有減輕,反而加重。


    之前家務活大半是周翠翠幹的,可現在燒飯擇菜,刷鍋洗碗,喂雞喂鴨,洗衣服都得她一個人來。


    她被許向國揍得渾身沒一塊好肉,動一動就疼得慌,饒是這樣,也不敢偷懶。自從分家之後,許向國和許老頭就對她沒個好臉色,她戰戰兢兢,生怕觸了兩人黴頭,換來一頓揍。


    走著路的許清嘉不經意間一扭頭,恰巧對上劉紅珍的雙眼,將那雙眼睛裏的貪婪和憤恨一覽無餘。


    許清嘉翹了翹嘴角,眼饞了吧,饞死了都沒你的份。她一直想不明白這世上怎麽會有劉紅珍這樣的奇葩。


    迴到許再春家後,許向華拿了幾個蘋果橘子和兩包糕點塞給許麥哥倆。又把買到的豬肉糖油酒花生瓜子等遞給許再春的媳婦栁麗萍。


    “明天的年夜飯就拜托弟妹了。”許向華笑著道。


    栁麗萍看向許再春。


    “拿上啊,明天好好整治一桌。”許再春可不會跟許向華客氣。


    在外頭說了幾句話,許向華就進了孫秀花那屋:“媽,這是芳芳給您織的毛衣,還有棉鞋,這些吃的也是她買給你的。”


    老太太抱怨:“她大著肚子折騰啥,傷眼睛。”麵上卻是口是心非的高興,還愛惜地摸了摸毛衣鞋子。


    許向華忍著笑道:“這是我給您買的圍巾和帽子。”老人家習慣自己做的棉襖,他就沒買。


    “去年的還新著呢,你別瞎浪費錢。”老太太教訓,這造房子燒錢著呢。


    孫秀花忽然留意到桌子上還放著一雙男士棉鞋,目光頓了頓。


    留意到她目光的許向華道:“這是芳芳給老爺子買的,還有兩盒點心。”跟給老太太的東西一比,差距十分懸殊。


    隻能說種什麽因得什麽果。老爺子最喜歡許向國,比另外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加起來都喜歡。就不知老爺子將來能不能享上他最喜歡兒子的福。


    至於其他幾個,該盡的義務會盡,再多也沒了。


    孫秀花抿了抿嘴角:“那你給他送過去吧。”


    許向華應了一聲,提著東西過去了。


    老許家這邊正在吃飯,氣氛頗為沉悶,就連最跳脫的許家全,低頭扒著地瓜玉米渣粥,一聲不敢出。他已經知道自己闖大禍了,很大很大的禍。


    許向華的到來,讓所有人都驚了驚,看著他手裏提著的東西,劉紅珍眼睛亮了亮,看清之後又失望下來,買了這麽多東西,居然隻送這麽點過來,也忒小氣了。


    許向華把東西往許老頭手邊一放:“芳芳讓我捎給你的。”說罷就要走。


    “吃飯了嗎,要不吃了再走?”許向國留人。


    許向華看著他,挑了挑嘴角:“不用了。”老大還真是不死心。現在後悔了,晚了。但凡他別那麽貪心,縱著劉紅珍胡作非為,把劉紅珍給養混了,關係都不會惡化到這個地步。說完,再不理會徑直離開。


    許老頭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要不是許向國使了眼色,隻怕當著許向華的麵得爆發,粗聲粗氣地罵了一句:“混賬玩意兒。”老大都放低身段服軟了,他還想怎麽樣,有幾個臭錢就以為了不起,眼睛長頭頂上去了。


    冷下臉的許向國想起軟硬不吃的許向華,就覺頭疼。難道他真想和這邊徹徹底底劃清界限,連老爺子都不顧了,老爺子可是他親爹,他就不怕別人戳他脊梁骨。


    許家武瞅瞅黑著臉的祖父,再看看冷著臉的父親,伸手抓籃子裏的紅薯。


    “啪。”劉紅珍打開他的手:“你這都吃三個了,別吃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由著他吃下去,他還能再吃三個。


    許家武委屈:“我沒吃飽。” 之前精細糧食是有數的,每人一碗,誰也別想多,可粗糧卻是敞開了讓他們吃的。


    “都要睡覺了,吃這麽飽幹嘛?”劉紅珍沒好氣道,眼下家裏條件不比之前,哪能讓他敞開了肚皮吃。


    “阿武想吃你就讓他吃好了,哪來這麽多話。”許向國狠狠瞪一眼劉紅珍,他難道連口飽飯都供不起兒子。


    劉紅珍瑟縮了下,不敢說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隻能乖乖閉了嘴。


    第二天就是除夕,一大早女人們都忙碌起來,再苦再窮,這一天都得殺雞宰鴨,過個好年。


    河邊熱鬧非凡,都是在清洗雞鴨魚肉的人,這一刻河邊成了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大夥都在暗自比較誰家的年夜飯最豐盛。贏了的,眉開眼笑。輸了的,心裏就像是被人灌了一口老陳醋,又酸又苦。


    “你這是什麽東西?咋沒見過。”


    “蛤蜊幹,是前幾天許向華給的。”阮金花滿臉的高興,別有用意地瞥一眼不遠處的劉紅珍,叫她橫啊!


    問話那人不禁羨慕,後悔那天沒叫自己男人過去給許向華幫忙,聽說幫他搬家的人都分到了好東西。


    阮金花一邊洗東西,一邊大聲道:“許向華謝我那天趕過去的快,沒讓他們家嘉嘉多挨打。我說這都是該的,都是一個村的,哪能眼看著某些人以大欺小,欺負一個孩子。可許向華就是客氣,一定要給。”


    聽得劉紅珍氣血上湧,也不管洗沒洗幹淨,霍地站起來,端著木盆就走。邊走邊在心裏暗罵阮金花,要不是這臭娘們唯恐天下不亂,什麽話都往外冒,他們家名聲也不能這麽差。


    罵完阮金花又罵許向華,明知道馬國梁和許向國不對付,他居然和馬國梁來往,這不是打許向國的臉嗎?


    正罵的起勁,劉紅珍與許清嘉來了個狹路相逢。


    許清嘉視若無睹,繼續走她的路,奈何劉紅珍不想讓她走。


    劉紅珍端著浮誇的笑臉走過去:“嘉嘉,在許再春家還住得習慣嗎?”不等許清嘉迴答,她自說自話:“肯定不習慣吧。”她聽說許清嘉是跟老太太睡得,這人年紀一大,身上就有一股怪味道,小姑娘哪能喜歡。


    “你那屋還空著呢,要不你勸勸你奶和你爸,搬迴來住怎麽樣?”她假惺惺的抹了一把淚:“伯娘知道錯了,伯娘那天是脂油蒙了心,以娘肯定不會再犯了。伯娘以後肯定好好待你們,你們媽走了,伯娘就是你們的親媽,以後伯娘拿你們當親骨肉疼。”


    她覺得這小娃娃哪有不想娘的。目下,劉紅珍隻想哄好了許清嘉,老太太和許向華最疼她,要是她願意迴來,老太太和許向華還能不依著她。


    隻要他們迴來了,這日子就能恢複到以前的模樣,她發誓,她肯定不再胡來了。


    眼下這種日子,劉紅珍一天都不想過,在家裏她整天夾著尾巴做人,就怕礙了老爺子和許向國的眼。這就算了,下米都得數著,不敢多放。


    許清嘉神奇地看著劉紅珍,一個人能活的這麽自以為是,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劉紅珍被她這奇怪的眼神看得笑容發僵。


    許清嘉嗤笑一聲:“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再讓我跳迴去,我有那麽傻嗎?”


    劉紅珍笑不下去了,一張臉瞬間變得猙獰,咬緊了後糟牙,死丫頭片子!


    許清嘉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怎麽,還想打我。”


    劉紅珍恨恨地盯著她,隻想再給她臉上添幾條,小小年紀,生得妖精似的,跟她娘一個樣,一看就不是好貨色。


    望著她眼底滿溢出來的惡意,許清嘉氣沉丹田:“爸爸。”


    劉紅珍聞言勃然色變,兩天前被按在水裏的窒息感猛然間湧上心頭,一張臉刹那間褪盡了血色。


    她想也不想地邁開腿就跑,彷佛背後有老虎在追。慌不擇路之下,一腳踩進雪坑,摔了個五體投地。


    一連串的動作看得許清嘉一愣一愣,看來那天的許向華讓她留下了刻骨銘心的陰影。


    摔得七暈八素的劉紅珍緩了緩,瞥見許向華大步從院子裏奔出來,嚇得一個哆嗦,手忙腳亂地撿起滾了一地的東西,逃命似的跑了。


    “怎麽了?”許向華急問,看著不遠處的劉紅珍,沉了臉:“她欺負你了?”


    許清嘉想了想,搖頭,欺負沒有,就是被惡心到了,小聲道:“她哄我搬迴去,我沒理她,她臉色就變的很難看,像是要打人。”


    “她說什麽你都別搭理她,也別跟她單獨相處,但凡有一點不對勁,就喊人,知道嗎?”許向華摸摸女兒後腦勺叮囑,幸好要不了多久就能搬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紅珍比許老頭和許向國都難纏,後兩人有顧忌要臉麵,並不敢肆無忌憚。然而劉紅珍這人既蠢又壞,腦子一發昏,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許清嘉點點頭。


    許向華心念一動,彎下腰直視女兒雙眼。


    許清嘉被他這動作弄得一怔,納悶地看著他。


    “嘉嘉,你是不是在怪媽媽?”


    許清嘉愣住了。


    許向華靜靜地看著她,許清嘉和許家陽的反應差太多了,這不是年齡所能掩蓋的。要知道一直以來許清嘉比許家陽還黏秦慧如。


    許清嘉搖了搖頭,她不怪秦慧如,一來她沒這資格,二來所有知青都有一個迴城夢,是這個時代特殊的烙印。


    好好地吃商品糧的城裏人變成了掙工分的鄉下人,不是誰都能坦然接受這個轉變。現在這城鄉差距可不是說著玩的,喊著工人階級和農民階級是平等的,可幾個工人不覺得自己比老農民高了一等,哪個農民不想成為工人做城裏人。端看幾個工人願意和農民結婚,又有多少農民想通過婚姻進入城市,就能看出兩者身份地位差別之大。


    無論如何,最終秦慧如選擇放棄首都的家人,到手的工作,優沃的物質條件,願意迴來陪伴丈夫兒女。


    搖著頭的許清嘉忽然想起了自己最近的表現,比起許家陽,她似乎表現的不夠思念與激動。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她隻是繼承了記憶,沒有繼承感情。


    許清嘉想著自己該怎麽解釋,搜腸刮肚都沒想出合適的理由來,幹脆沉默。


    許向華鄭重其事地看著許清嘉:“嘉嘉,過完年,你就是真正的十歲了,是大孩子了。”


    許清嘉嚴肅地點點頭,心道,我看你怎麽忽悠。


    “媽媽當初離開時是抱著以後想辦法把咱們一塊接走的心離開的,首都的條件比咱們這好了許多,媽媽想給你們一個更好的條件。”許向華斟酌著道:“其實你應該也聽說了不少,知青迴城之後沒了音訊,拋下鄉下親人不顧的事情,是不是?”


    許清嘉再點頭。


    “可你看,媽媽這才迴去多久,十天都沒到,就舍不得你們,想迴來了。多少人做夢都得不到的機會,她卻願意為了你們放棄,媽媽是愛你們的。”


    許清嘉配合地露出一幅被說服的模樣,秦慧如愛孩子,這點毋庸置疑,從頭至尾她都沒想過放棄孩子。倒是許向華,她瞧著秦慧如似乎想過放棄他,也不知道那邊秦家人是怎麽說服她的。


    這麽紮心的事,她就不提了,許向華那麽精明的人,不可能沒發現。


    許向華揉揉許清嘉腦袋,覺得這丫頭還是沒徹底打開心結,看來還是得等秦慧如迴來。


    “去玩吧!”


    許清嘉對他甜甜一笑,走開了。


    且說劉紅珍狼狽萬分地逃到家,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快得幾乎要從喉嚨裏奔出來,她心有餘悸地迴頭看了看,確認許向華沒有追過來。


    家裏靜悄悄的也不知道人都跑哪兒去了,隻有許家雙在院子裏掃雪。


    “阿武呢?”劉紅珍立起眉頭:“小兔崽子又偷溜出去了是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幫幫忙。”他還以為是以前啊,隻負責上學就成,其餘時間愛怎麽玩怎麽玩。這麽大一個家,她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許家雙沒吭聲,一下一下吃力地掃著雪。


    劉紅珍皺了皺眉頭,這老三一點都不像她和許向國的種,倒是隨了許向黨兩口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有時候她都覺得老三和許向黨周翠翠才是一家人。


    劉紅珍拍了拍袖子上的雪,打算進廚房燉雞,就聽見身後傳來車鈴聲:“許向華在嗎?”


    劉紅珍迴頭一看,視線黏在後座上的大包裹不放,這是北京還是新疆寄東西過來了?


    郵差熟練地把後座上包裹取了下來:“兩個都是許向華的。”幾乎隔一個月他就能往這跑一趟,大多包裹都是北京和新疆那邊過來的。


    劉紅珍眼裏隻剩下那兩個碩大的包裹,鼓鼓囊囊的,該有多少東西。理智告訴劉紅珍,已經分家了,她不能拿,就算沒分家,許向華的東西她也不能動。以前她就動過一次,許向華發了好大的火,她也被許向國教訓了一頓,之後再眼饞也不敢私自打開。


    可最終還是貪欲占了上風,許向華都不奉養老人了,她拿他一點東西孝敬老人難道不應該,兒子孝敬老子,天經地義。


    “許向華不在,我是他嫂子,給我就是。”劉紅珍笑著伸出手。


    郵差不疑有他,十次過來,九次遇不到本人,都是這家老太太收的,老太太換成嫂子,郵差覺得沒毛病。


    時下大多數人都淳樸,完全沒那麽多心眼子。


    “我們家已經分家,我四叔現在住在南邊,你問一聲就能找到。”冷不丁冒出一道聲音。


    郵差立刻把包裹收了迴來,古怪地瞄一眼劉紅珍。


    劉紅珍訕笑:“我給他拿過去也是一樣,省得你再跑一趟。”


    “既然人在,我還是親手交到他手裏的好。”郵差丟下一句話,蹬著車揚長而去。


    他一走,劉紅珍的臉就虎起來,惡狠狠地瞪著許家雙:“不說話你就成啞巴了是不是,我怎麽生了你這麽一個蠢貨。”劉紅珍越說越氣憤,想起離自己而去的兩個包裹,心都在滴血,這大過年送來的肯定是好東西。


    她衝過去就要揍許家雙。


    許家雙抿緊了唇,見她衝過來,扔下掃帚轉身就跑,哧溜一下出了院子。


    “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劉紅珍追了兩步,又停下腳步,打了兒子,許向國怕是饒不了她。這幾天許向國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抓到一點錯就發脾氣,劉紅珍也是怕了。


    跑出去的許家雙和許清嘉撞了個正著。


    許清嘉是看見郵差跟過來的,覺得可能是自家的,這村裏就他們家包裹多。她怕劉紅珍昧下東西,這種事她完全做得出來,這人已經不要臉不要皮了。


    過來一看,果見郵差把包裹遞過去,她正想出聲製止,忽見郵差縮迴手走了,再看劉紅珍追著許家雙罵,便把事情推測了個七七八八。


    大房那邊,許清嘉和許家雙接觸最多,兩人同班。


    許家雙有些尷尬。


    許清嘉對他笑了笑,覺得許老頭和許向國還真是親父子,越懂事明理的,越不受寵,反倒是那刁滑虛偽的才得寵,大概是氣味相投吧。


    朝他點了點頭,許清嘉轉身離開,路上順便把玩得不亦樂乎的許家陽帶了迴去。


    迴去時,許向華和許家康正在拆包裹,一個北京寄過來的,一個新疆來的。


    許向華對兒女招招手:“過來,媽媽寄東西迴來了。”


    許家陽興奮的跑過去,一疊聲追問:“媽媽說給我買了水槍,在哪,在哪?”


    許清嘉留意了下上麵的信息,算算日子,這包裹該是秦慧如剛到首都的第二天寄出來的,倒是有心了。


    包裹裏還有一封信,許向華拆開看了起來,內容差不多都是電話裏說過的,末尾囑咐他好好照顧孩子。


    包裹裏的東西十分豐富,迴力球鞋,羽絨服,吃食,還有拿報紙包起來藏在鞋子裏的發夾發繩。其中就有秦慧如電話裏說的蝴蝶發夾,鐵做的翅膀,上麵黏著五顏六色的珠子,十分符合小姑娘的審美。


    溜一眼板著臉的孫秀花,她知道老太太對秦慧如意見很大,說白了就是心疼兒子和孫子孫女。


    許清嘉決定彩衣娛親,臭美的夾上發夾,她樂嗬嗬地走到老太太跟前搖頭晃腦:“奶奶,好看嗎?”


    “當然好看,”孫秀花臉色趨緩,又驕傲,一點兒都不謙虛的說道:“咱們嘉嘉最好看!”


    許清嘉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獻寶一樣把所有發夾拿給老太太看:“媽媽給我買的發夾真好看。”


    “媽,慧如給你買了羽絨服,還有一盒羊絨毛線,您不是老嫌棄咱們這兒的毛線太硬,紮人嗎?”許向華賠笑。


    孫秀花睇他一眼,終於施恩露了一個笑臉,昨兒許向華已經跟她說了,秦慧如願意迴來,她好歹是長輩,就不跟她計較了。


    說出來的話卻是:“買什麽羽絨服,我不愛穿外麵做的衣裳。”


    “媽,這種衣服比咱們自己做的衣裳保暖還耐髒。咱們這想買還買不到,獨一份。”許向華打賭等老太太一好,她就得穿出去嘚瑟,享受老姐妹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秦慧如寄過來的東西不少,寄出來的時候還不知道許家分家了,所以其他幾房多多少少準備了一些,許老頭也沒落下。


    許向軍寄過來的那包裹也差不多,大半是給許家康準備的,剩下就是其他人的。


    許清嘉眼珠子一轉,把自己剛才看見的事情狀似隨意地說了出來。


    孫秀花當場就怒了:“劉紅珍這個混蛋,她怎麽就不消停,老大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連個婆娘都管不住。”剛捅出大簍子就又要惹事,她都懷疑許向國壓根沒管教,要不能這麽膽大包天。


    許向華心想,許向國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原本是想養出一個指哪打哪的先鋒軍,哪想劉紅珍太蠢,分不清什麽時候該鬧什麽時候不該鬧。鬧著鬧著還養出了慣性,許向國都管不住了。


    “給他們個屁,我就是燒了也不便宜他們。”一不小心,當著孩子們的麵說了髒話,可見老太太是氣得狠了。


    孫秀花放了話,自然沒人會站出來反對當好人。


    隻是沒想下午的時候,劉紅珍居然端了一碗鴨肉過來,孫秀花狐疑地看著她,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扣扣索索的東西居然能把到嘴的肉送給別人。


    “媽,家裏殺了鴨,我給你們送一碗過來,也好添個菜。” 端一碗肉,還能讓人看看他們家還是孝敬老人的。


    孫秀花上上下下掃視她,就像審視敵特分子。送上門的肉,她幹嘛不吃,這鴨子可是她小心翼翼看著孵出來的,平日裏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著,就指望它天天下一個蛋。


    “放下吧。”孫秀花淡淡道。


    放下碗的劉紅珍沒有離開,東張西望像是找什麽東西,堆著笑臉道:“媽,我聽人說阿文他二叔寄東西過來了。”北京那份她可以不管,許向軍寄的東西肯定有他們的份啊,老爺子還在呢。


    可她在家左等右等,就是沒等到這邊送過來,這不就壯著膽子自己上門來了嘛?她可是專門瞅準了許向華不在的空檔來的。


    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感情是想拿鴨肉來換東西。


    孫秀花冷了臉:“侄子的東西都惦記著,你是不是嫌棄手太長,我給你砍掉。”


    劉紅珍笑容僵住了,有些不忿,可到底不敢放肆,隻能心疼的離開,可憐了她那碗鴨肉,雖然都是骨頭,可也是鴨啊!


    望著她的背影,孫秀花越想越狐疑,盯著那碗鴨肉瞧,突然伸手撥開幾塊,好家夥,底下都是鴨頭鴨脖子還有鴨屁股這些邊角料。


    老太太頓時怒火中燒,枉她剛剛還覺得把東西昧下了不厚道,琢磨著給他們送過去。


    劉紅珍倒是好樣的,給她一碗骨頭吃,虧得她沒跟著他們,現在就這麽埋汰她,等她老了,還不得磋磨死她。


    越想越是憤怒,孫秀花都顧不上自己腰不舒服了,抓著拐杖就追了上去。


    走著路的劉紅珍嘀嘀咕咕心疼著自己那碗鴨,忽感背後襲來一道惡風,下意識迴頭,一拐杖正打在她肩膀上。


    孫秀花雙眼瞪大如牛鈴,邊打邊罵:“不想孝敬我就直說,我稀罕你不成。何必假惺惺送一碗骨頭過來埋汰人,你倒是算盤打得精,打算用一碗骨頭換一堆好東西。你可真精明啊,這麽精明,你咋不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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