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被稱為臨時主礦道的礦洞睡覺,它是相對最不潮濕的一個,正衝著陡峭的懸崖,下麵就有湍急的河水。


    雨夜,洞穴上方的微弱亮光被雨點稀釋著,嗅覺會告訴我漲潮的消息:一種淤泥的氣息,辛辣刺激,能聞見被扯斷的植物,還能聞見跌落在巨石上粉身碎骨的動物,一種混沌的血腥氣,像在熾烈的須彌辛苦勞作的沙漠女人散發的氣味,一種在河水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怒上漲前便消融了的世界的味道。


    我曾想記錄在閑暇長日中見識到的一些事,那些日子裏,我逐浙地熟悉了這種礦洞的深邃,它們把我變成了另一個人,與在水上漂泊時的那個我截然不同。


    或許坑道裏的酸性氣息改變、磨利了我對秘密生命的察覺力,讓它纖薄而豐饒,在這些不幸的洞穴中駐紮了下來。


    我們從主礦道說起吧,一條大路直通洞口,兩邊站了一些路燈與礦燈,它經久不衰的橙黃色燈光鋪就了一條有時會探進礦道中的地毯。


    往裏走,光線會逐漸消減,但無法解釋的明麗——卻停留在被風刮進洞內深處的花朵上,遲遲不走。


    我在那裏住了很久,後來不得不離開,是因為接下來要講的事。


    雨季快來時,我開始聽見一些難以解譯的低語,像女人在守靈時的祈禱,但又夾雜著一些笑聲和爭辯,這些是喪葬時不會出現的東西,我想,或許有人正在昏暗的洞穴裏進行某種不懷好意且永不終結的活動。


    我試圖弄明白那些話,在不分晝夜地癡迷地聽了幾天之後,終於聽懂了“坎瑞亞”這個詞。


    但就在那時,我病了,像是瘧疾,我癱倒在之前隨意搭就的草墊上,神誌不清了許久。


    不過,高燒在其紊亂症狀之下,卻湧動著明澈的察覺力,得益於此,我開始逐漸明白了那些女性之間的對話。她們蜜糖般的態度和顯而易見的虛偽將我困在了某種悶悶的屈辱裏。一天夜裏,不知順著哪些被諭妄激活的隱秘衝動,我也高聲吼叫了起來,迴聲長久地衝撞著礦洞牆壁:“閉嘴吧,你們這些表紫養的!我曾是坎瑞亞王子的朋友,請你們尊重一下這無上的不幸吧,尊重一下這不可救贖之人的王冠吧。”一陣寂靜,它的濃厚延綿伸展我吼聲的迴音隨之逐漸消隱,我被推到了高熱的堤岸。


    我癱在那兒,全身泡在了健康恢複後的汗液裏,等了一整夜。


    那些卑微的生靈用草葉與唾液編織著她們的至輕至薄之物,寂靜一直留在那裏,扼住了她們所能發出的最細小的聲響。


    乳白的明亮向我宣告白晝的到來,我走出了礦道,再也沒有迴去。


    另一個礦洞是被礦工稱為巨淵主礦區的洞。它並不深,卻基本被完全的黑暗掌控,不知工程師在繪圖時用了怎樣的技巧。


    憑借觸覺,我熟悉了那個地方,裏麵有工具和謹慎釘好的各種裝置。裝置往外滲著無法描述的氣味,像某種未知金屬——蒸餾出的秘密物質——所做成的無形無色的香氣。


    我在那條礦道裏待了許多天——其間差一點兒就寄了——是因為礦洞盡頭牆壁高處嵌著的一個東西。


    組成它的任何一個零件都無法移動,不然的話,或許還可以稱之為機器。


    它的金屬部件形狀大小不一,應有盡有,圓柱的、球形的,都嚴苛地組裝在一起,構成了難以言喻的結構。我從來都沒能弄清這該死築物的邊界在哪兒,構造比例如何,它的整個側麵都被固定在了石壁上,向上拉扯著打磨過的鋼製經線,仿佛一心要在這世上代表絕對的抽象。


    後來曉得其實就是洞穴裏的各種解密與寶箱與機關的集合體...


    我的手,我的腳,我看著,一星期接一星期地在它複雜的部件接合處、僵硬的小齒輪和冰冷的球麵遊走。


    要在背景音樂不太好聽的環境裏,為了什麽完成度和原石摩拉等著東西為忙碌,我終於累了,我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乞求——這個難以定義的存在——向我揭示它的秘密、它的真相,我嚇壞了,於是逃離了那裏。


    也再也沒有迴到過巨淵主礦區的那個部分,但後來,在有些濕熱的夜晚,那緘默的數量巨大的解密,機關,被隱藏的寶箱會來我的夢中拜訪,每到這時,我總會突然從床榻上坐起,大聲高唿“不如,去璃月的一個叫‘b站’的地方,跟那些提瓦特阿婆主混,有通關大佬,滿級強者帶隊的感覺就是好。”


    那時心髒像被豁了口子,雙手不停顫抖。


    任何地震、塌方,無論多麽劇烈,都不可能那已歸於永恆的設定消失。


    第三條礦道是我最開始提起過的那條,熒光俠道。


    我現在住在這裏,溫和的昏暗蔓延至礦道的最深處,下方河水衝撞石壁與河底巨石的聲響,營造著一種歡快的氛圍,勉強地敲碎了作為廢棄礦山守夜人的我所感受到的無盡厭倦。


    時常有淘金者,冒險家爬到河流上遊這裏,在小木桶中院洗河岸的沙石。


    刺鼻的煙草氣會向我告知探礦者的到來,我會下去看他們工作,但大家很少交談。他們來自很遠的地區,我幾乎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這些人幹活時十分仔細,收入卻寒酸得很,他們的無限耐心讓我驚歎,我背著大背包開始離開地下礦場。


    每年,在對岸撒白蘿卜種子的農名的女人們也會來一次。


    她們在河岸浣洗衣裳,把它們一遍遍砸在石頭上,我也是這樣才知道她們來了,我和一些跟我上到礦洞裏的女人發生過關係。


    都是草草了事、不值一提的相遇,快感似乎沒那麽強烈,強烈的是感受另一個身體挨著我肌膚的需要,是欺騙我蝕骨的孤獨——無論那肌膚之親多麽轉瞬即逝——的需要。


    有一天,我和派蒙會離開這裏,沿著河岸走下去,找到通往柯萊的另一條路,期待著遺忘能幫我抹去在這裏度過的艱難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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