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說:在奧莫斯港那裏,須彌雨林的南邊。


    先前手上的資料告訴我,這條河的大部分河段都可以航行,船直能開到山脈腳下。顯然事實並非如此。我們在一條有平板龍骨的船上,柴油馬達正帶著哮喘般的固執,奮力地推它逆水前行。這該死的水流力量就像是駝獸,而我們這夥人,船上的一夥人中的一個卻說那仿佛是與茫茫大環境做鬥爭。那時我笑了。


    船頭有幾根鐵杆支起的帆布涼棚,杆上係著吊床,左舷兩張,右舷兩張。船身中央鋪著棕櫚葉,以防金屬板散出的熱把人燙傷,其他乘客上船時,會聚在那裏,他們的腳步聲會在底艙的空洞中響起,散出類似於丘丘人走路的迴音。


    水流任性來去,河裏會忽然堆起過會兒便會消失的沙石淺灘,大家需要不時停下,讓擱淺在灘上的船抬升起來。


    兩個從奧摩斯港上船的旅客占了四張吊床中的兩張,其餘的兩張分別屬於機械師和領航員。而我睡在船頭五顏六色的海灘遮陽傘下,並會隨太陽的軌跡變化不斷調整陽傘的位置,不時抿上幾口酒,用這種聰明的方式保持著半醉半醒,永不脫離微醺狀態,讓愉悅和從來不曾徹底打敗我的迷倦困意一直交織延續。


    那時候,我的命令和航程沒有任何關係,總是惹人,生出憤怒的困惑:“打起精神來!當心這陣小風!拚命苦幹,趕走黑暗!河水是我們的!燒掉水砣!”白天這樣,大半個夜晚也是如此。機械師和領航員對此完全不予理會,然而那一串串的命令卻以某種方式保持著他們的清醒與警惕,向兩人傳遞著必要的熟練與機敏,使小船得以避開蘇蘭朵河中不斷出現的陷阱。


    機械師是個楓丹人,沉默寡言到可以說他是個啞巴,隻偶爾會和我用難以翻譯的混雜的語言交流一下。他赤裸上身,光腳行走。一條浸滿皮膚油脂的牛仔褲綁在光潔圓挺的肚皮下,肚臍脾氣鼓出來,隨它主人維持馬達運轉時的用力與放鬆而膨大和縮小。


    這讓躺在太陽傘下的我想到,機械師與馬達之間是一種變體關係,二者不分彼此,一起朝同一個方向努力:讓船前行。


    領航員屬於那種擁有無窮擬態能力的生物,他的臉、表情、聲音,以及其他所有個人特征都達到了完美的“不存在”的狀態,從來都不曾留在我們的記憶裏。他的雙眼離鼻梁很近,我隻能通過迴憶《蒙德往事》中陰險的羅莎利亞小姐的樣子來記起他的形象。


    然而,二者之間這樣難以抹除的聯係也沒能維持多久,我一觀察他,作者筆下的人物便會消散無蹤。他著實是個怪胎。


    我的旅伴待在帆布棚下的陰涼裏,是個金發大個子,說話時嘴裏咀嚼的帶雪山口音的詞語幾乎讓人無法解譯。他很安靜,不停地抽著機械師以誇張價格賣給他的臭煙。那種煙草是雨林味道的,和須彌雨林如出一轍。


    據我所知,他應該和我去的是同一個地方:一個加工木材的工廠,那裏的木材要沿著這條河道被運下去,按理說將由我來負責它的運輸。工廠這個詞會惹來船員們的笑話,這讓我很不愉快,感覺自已被扔進了一種含糊的猶疑裏,無依無靠。


    夜裏為我們照明的是一盞楓丹楠弗煤油燈,大個兒的昆蟲會撲棱棱地撞上去,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都有,有時會讓我覺得那是哪個人出於難以解釋的教學目的所組織的展示活動。


    我會在明亮月光的光亮下讀書,一直讀到困意仿佛突然下藥似的把我放倒。


    在沉入勢不可擋的夢境之前,有個船員——公爵的輕浮魯莽會占據我的一小段時間。馬達的節奏在不斷變化,這讓我們很不踏實,很怕它哪一刻突然停止運轉,永遠不能再發動。水流愈發任性,愈發難以駕馭了。


    “踏馬的,航海士,我們踏馬的到須彌哪個地方了?”


    那個不知道誰發出的迴答從我身後響起:“船長,我們快到了,行則將至。”然後那天晚上開始下起了暴雨。


    這一切都很荒謬,我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那個迴答是誰說的,很多人都說過。


    每次旅程的開始都會這樣。之後,冷漠會帶著恩惠到來,解決掉一切問題。


    我正焦渴地等待它——不僅僅是因為我沒有煙了,而且還因為我不僅僅沒有酒了。但是,這一切隨著,你們倆人的來到而改變。旅行者,我第一次看見冒險家做委托下血本的人。這次委托你完成的差不多了,也算是。


    講故事到了這裏,我也重新審視了這裏的船員:


    有人繼續著他毫無人類特征的歌聲。派蒙聽不下去,索性睡覺去了,我走過船頭,盡力清洗了一下自己,想去掉黏在身體上的那層泥土的泥色。


    我終於洗幹淨了,輕鬆了。不過,直到現在,還不時會有泥土的氣味突然飄進鼻子,恐怕它還會追隨我很長時間吧。我那樣思考了一半,便去觀察了


    他們還在那兒,站在船中央,呆呆地望著一片片樹冠,不停咀嚼著他們的食物一一類似香葉的葉片與他們憑借出色技藝捕來的魚或豬的...葉子夾肉,一時間對於起名這事有了畏懼。


    一個來自蒙德的夫人昨晚把一位來自沙漠的男子帶上了她的吊床,今早卻和另一個男的擁在懷中的璃月男人一同醒來。


    船長把他們分開了,倒不是因為那澀情,而是因為,如他用含糊的話語解釋的那樣,其他船員可能會效仿,這一定會給船隊帶來危險的麻煩。他還補充說,旅途漫長,對那些並非出生於此地的人來說,雨林擁有他們難以控製的強大力量,可以影響他們的行為。


    它會讓他們暴躁,將他們置於不免危險的譫妄裏。蒙德夫人嘟嘟囔囔地解釋了幾句,我沒能明白,她在喝過一一杯領航員遞的咖啡之後,又平靜地迴到了吊床上,我有些懷疑他們從前就相識。我不相信船長所說大個子的順從溫馴。


    從他的眼裏,有時會探出倦息的暗影和悲傷的瘋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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